三章

本人有残疾,退休后回忆一生平凡,记下来以打发无聊,并望与网友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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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姑婆

 

比起阿公,幺姑婆是这家人中最卑微最少人提起的。谁也不知道幺姑婆叫什么名字,只晓得她是阿公的远房本家妹妹,因为矮小,比他长辈的人无论老少都喊她小幺姑。他家搬到会理,她便随着一起来了,其实是帮工(佣人)。自他记事,幺姑婆就是瞎子。大人们尤其是阿公教育孩子要敬惜字纸,总是把幺姑婆作为例子,说她用字纸揩屁股,得罪神灵才导致眼瞎。家人吃饭从不让她上桌,端碗饭夹些菜在厨房里吃。有时候她也会提出来,什么菜好吃,想添一点,但要看有没有多余或其它人的心情。

尽管这家人认识不少医生,他的大姑丈太绍岐,阿公阿爸的好朋友张崇禄等等都是小有名气的中医,但幺姑婆生病从来没看过。伤风感冒什么的她就一早拿个大品碗,守在孩子们的卧室门口,等哪个起床出来便要求他把尿屙在碗里,她便一咕噜趁热喝下去。而这样的童便居然还管用。她曾经摔过跤,跌断了左手尺骨和挠骨,也不找医生投一投,胡乱包些草药,那手臂成了弯弓一样。两样残疾令幺姑婆做不了多少事,便被视为好吃懒做,动辄得咎,呵斥推搡成了家常便饭。凡事瞒不过邻居,土改时也有工作队员找过她,意图让她与这家人划清界限。她却咬定是阿公的妹妹,一家人对她很好。也许是认命,也许在她那黑暗的世界里看不到差别也就不懂得什么叫岐视。的确,离开这家人,谁又会真心照顾她。有时候她在房东叶二表妈的堂屋门口晒晒太阳也被叶咒骂。

幺姑婆的卧室很少有人进去,凳子上搭扇门板就是床,再铺些谷草垫床棉絮,盖的也是棉絮,都是别人淘汰下来的,也免了洗床单被单的麻烦。两三年才做一套新衣服,要等家里来了客人才穿。身上补丁重补丁的衣裤很难看,是她求侄孙穿针线自己摸索补出来的。那时候阿咩每周都要洗全家人的夜服,唯独幺姑婆的让她自力更生,也不知道好久洗一次。

阿公去世后,阿咩退了租屋,只留下一间堂屋外偏厦搭的厨房让幺姑婆住。他去住校。幺姑婆虽瞎,还有光感,家里到公共食堂的路走了半年也能杵根竹杆找到。阿咩和他竟然没问过老人的一日两餐,只是在中秋节前叫他送了两个饼子过去。幺姑婆已经病卧在床,两天没吃饭,见到他很高兴,巴不得他多呆一会。几天后叶二表妈带信来,说幺姑婆死了。他和阿咩赶过去,被叶二表妈数落了一番,口中虽然是人快死了你们也不闻不问,其实是人死在她的屋中不高兴。阿咩托人找到西来寺专门替人收尸的毛该头,钉了个木匣子装上幺姑婆,也不知道弄哪去埋了。

这是很少人知道或提起的这家人的丑恶。阿咩后来为此自责过。

上帝啊,饶恕他们吧!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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