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地球上有个美国《30》旧地
我对儿子说,正是因为有了你,我才有机会旧地重游。我来美国快二十年了,离开纽黑文的日子不多,都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去。比如说,我是安大七八学生会主席,应该主动出面联系同学,十年前我带病去了趟美京华盛顿。再比如说,我有了绿卡,应该锦衣还乡拜高堂老母,四年前我带病回到北京。儿子工作后第一年坚决要求我去趟拉斯维加斯,理由是,爸再不出去走走,以后走不动了。这次,儿子在旧金山硅谷有多次面试,要求我前去助威。
三十年前我来过旧金山,三十年后我又去了那里,实打实的旧地重游,而且时间特别巧合,应该有些感概回忆。我的人生峰回路转,空军大院看着我长大,之后进农场,进战机维修队伍,进空空导弹维护队伍,两进空工院学习,又进七八安大。我刚到空一所的时候还体会不到空军是多么需要既懂空军又懂英语双料人才,只是偶尔在一所值班记录本上看到:空军科研部电话,要求潘涌参加情报工作会议组织;301所电话,请潘涌参加标准会组织工作;又是总装部电话,国际直升机论证急需翻译,又是空军科研部电话,请潘涌参加北京国际航展组织。空一所把我死死按住,因为自己有两个重大项目,一是组织专家参加国际维修工程会议,那是我国航空维修界第一次走出国门;二是空军正秘密引进一套急需的飞机疲劳实验设备,不能让飞行员因为机械事故再失去生命。
十年文革动乱,十年人才断裂,我万万没有想到空军是那么需要英语技术翻译。是空一所死死地按住我,让我失去了参加美国黑鹰在西藏试飞重大项目,那是“红二代”先驱贺鹏飞罗宇贺平选定的利国利民购买计划,起因是前方哨所经常传来守卡战士生病得不到及时医治死亡的消息。没有人写文章记录那段历史,会让军史迷们遗憾。顺便说一句,罗宇可不是现在写书的样子,当年的罗宇不是十分自负,而是万分自负,他会些英语,导致空军翻译大队派不出称职的翻译,才出现总部要求一所派技术翻译的情形,参加三国武装直升机论证。也是空一所,让我失去了参加84北京国际航展担任军方总调度的机会,让军史迷们没有机会看到当年在没有任何移动通讯设备的情况下如何人工调动几十个航空列强展团和安排军方人员参观和技术座谈。我对儿子说,像你这次在硅谷五天五个大公司面试,我当年想都不敢想。
红二代先驱在台面上风光,最典型的是罗宇,没有在空军干过,可能对我国研发的空空霹雳二号导弹挂在空军哪种战机上都说不清,他却是总参装备部空军处处长,负责空军装备计划。我军提拔干部向来是根据资历能力,也批判过林彪选干部坐直升机,曾造成过众将不满,这样一搞,一步一个脚印的干部看着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想我们还不如“闷声发大财”呢,这也许是我军腐败的起因。于此同时,张廷发的儿子张晓春换名张鹏坐直升机当了科研部副部长,后来当了二级装备部部长。他们是军内第一批没资历高职位高薪有专车的人物,这些都给我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几十年后这些人都变成反腐英雄了,罗宇太远不说,张鹏反起了空军司令乔清晨,从道理上实在讲不过去。
我参与了飞机疲劳试验设备的技术谈判和商务谈判以及文件工作。随后,空一所领导反复开会讨论,最后决定由我负责九名专家的安全,保证他们能在美国学会这套设备。我出其不意地选择在旧金山入境住三天,从纽约离境住三天,这样大家都能全面观察美国。那时除了机票可以预定以外,这么多人入境后的吃喝住都是未知数。空一所上下都知道我是组织会议老手,曾成功地组织过空军九十名专家在没有预定旅馆的情况下爬黄山,安全到,安全离开,所以对我的安排当时没有人提出疑问,到达旧金山后住在哪?第一顿饭哪里吃?那天下航班后我带队出关,看到一个揽生意接机的华人,他问我去哪?我说十人去唐人街China Town,在那找一个可住的旅馆,五个房间。只见那人用步讲机联系,不一会儿来了一辆面包旅行车,每人十五美元,我说不错。
同儿子在旧金山的那几天,目送儿子去公司面试后,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旅馆,还在,装修得很漂亮,我装着是找旅馆住宿的旅客走了进去,问问房价。当年我们住的时候一间房是32美元,现在是275美元。我还找到当年到美国后吃第一顿饭的地方,饭馆窗口已经不卖盒饭了,成了客人等座的休息室,我第一次吃到广东叉烧肉炒米饭,好香啊。一盒广东炒饭当时是1.75美元,第二天稍晚的时候我再次去,怎么变成0.75美元了。我们当时每人每天的伙食费是20美元,需要交发票,如果选择不交发票是8美元。当时美国物价很便宜,一大袋泰国香米7美元,一美元可以买到八个大橙子。我提议,旧金山和纽约的六天按每天20美元吃饭馆交发票,正式培训开始后按8美元做饭,省下归己,大家没有异议,因为我们还要用省下的钱买电冰箱彩电,我给儿子买了一个最便宜的电子琴。
我同空一所那九名专家朝夕相处八十天,后来他们中有一位当了一任空一所所长,一位每天为我做饭的工程师当了实验室主任。这些人的组织纪律性极强,现在看来是空军的脊梁,当然不能算我。我们入住唐人街柏街旅馆后,我说你们大家都在房间里休息,我先出门探探情况,你们饿了就吃方便面榨菜,那时出国为了省点伙食费都带方便面。我一人走到街上,可自由了,看什么都新鲜,唐人街的男人女人长得什么样,有钱吗?街上能看到妓女吗?我试吃了广东炒饭,觉得价格还行,可以节约不少钱。我还看到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橙子,一美元买六个,晚一点可以买八个,买一些带回去给大家吃。我玩够了,回去一看,那些专家还在房间里等我。后来空军大院传出一位领导专家逛红灯区,我说这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出了内鬼或外鬼。
我又提议,大家还是在房间里吃方便面,我可以到街上捡一些发票就算我们进饭馆吃饭了,我们能多得一些钱,大家都同意了。我在唐人街上跑来跑去,低头捡发票,又碰到那个华人,问想不想旧金山一日游,我说行,大家总算出门了。我还碰到一个国民党将军,他每天在旅馆门口等我聊天,说有两个太太,一个在泰国,一个在唐人街,他同共产党打了几十年仗,都是败仗。这次刚到旧金山的时候,儿子问我,爸,以前来过旧金山吗?我说来过,不过记忆中只是唐人街地上的发票,最多加上个金门大桥,没有看到过有轨爬山车,更不知道著名的渔人码头。儿子说,这次我们就住在渔人码头,晚上在那里吃海鲜大餐,爸,你要好好享受生活。我最爱吃的是旧金山特有的杂粮硬壳圆面包,中间掏空,灌进海鲜奶酪浓汁。这个吃法特像革命家列宁的发明,他在监狱里把面包做成墨水瓶,牛奶当墨水写信记录灵感,一旦看守进来,马上把“墨水瓶”吃掉。
儿子的面试就像打足球联赛,一天五个小时左右,连打五场,结束后我们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到另外一个公司所在城市。公司已经为面试者预订好了旅馆,有的还订的是套间,显示对面试者的尊重。年轻的一代不会再为吃烦恼了,只是不要吃得太胖,每个公司都会给面试者50-100美元吃饭,但要交发票,公司富了,让公司附近的餐馆旅馆也分一勺汤。头两场下来,儿子的头像炸了一样,我突然想起球星赛后要进行长时间的全身按摩迅速恢复体力,我为儿子做起了头部按摩。做一会休息一会,让儿子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我喝一口爱尔兰威士忌,有时让儿子也喝一点,不过儿子说,威士忌加冰才好喝。给儿子按摩是我们父子最和谐的时刻,儿子像一头羊瘫在床上,嘴里喃喃地冒出:爸爸,爸爸,我好爱你。我盘算着,西雅图一场,硅谷五场,六场只要胜一场就能晋级,我也有机会再重访旧地了,再看看旧金山唐人街,吃吃那里的广东叉烧炒饭。
三月十六日是我的生日,儿子别有心计地打来电话:祝爸爸生日快乐!接着说六个面试全“挂了”。对于这种事我反应很快,而且“挂”这个词用得极好,不是“输”的意思,像“挂电话”是不打的意思,想打还可以继续打,我忙用微信回复:谢谢这么好的生日礼物,难得啊!继续打乙级。
05/06/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