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读古诗词,遇到不懂的地方,常常跳过去不深究。我是这样为自己的懒惰找理由的:每一首诗词都有独特的意境,能够引发读者的喜悦或悲伤之情,读者即使只读懂了大半,也能在心里自行揣摩意与境的完美交融。所以读诗可以用囫囵吞枣的方式,读的多了,自然能丰富精神世界。
我写文章时爱引用古诗词,一则用古人的精粹掩饰自己的词穷,二是虚荣心作怪,标榜一下自己的古文造诣。
我的两个香蕉小儿从小学中文,背了不少古诗。他们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了鼓励他们学中文的积极性,我积极地上互联网为他们查找正确的中文解释。一来二去,我也开始仔细研读古诗词。
最近读到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敢是蓬蒿人”,热爱植物的我忙着搞清蓬与蒿这两种杂草的区别。
蒿草(Artemisia)是菊科中的一个大属,以1、2年生草本植物为主,多有浓烈的香味,叶上多具白色绒毛。种子具有像蒲公英种子那样的颖毛,可以随风飘逝,表示一种漂泊的状态。
蓬草俗称“飞蓬”, 飞蓬属(Erigeron,俗名Fleabane),菊科植物,全属约有200种以上,主要分布于欧洲、亚洲大陆及北美洲,少数也分布于非洲和大洋洲。我国有35种,主要集中于新疆和西南部山区。
飞蓬枝叶似杨柳,根类竹根,且短浅易断。秋季枯干后,由于体轻,遇风根断,随风而走,所以有“秋蓬恶本根”的说法。在中国文学里,“飞蓬”一词有“野外飘零、身不由己”的象征意义,蕴含着无奈、哀愁与悲叹。
当然,如果你不那么认真,也可以认为蓬即蒿,反正它们都是菊科的嘛。
古代女子害相思病,容颜憔悴,是这样描述自己的: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我忍不住想象,难道她是一位矫情的贵族女子吗?我年轻时也失恋过,却不敢这样放纵自己。我要天天出门跑业务为稻梁谋,头发一定要梳得整整齐齐的,还喷上一些发胶定型,力求一丝不苟。衣服也要光鲜亮丽,看起来像一位成功的职场女性。
失意摆在心里,淡化在岁月里,久而久之,练就了高情商(自我揶揄一下)。
只是偶尔,心底有些小脆弱,我会在纸上涂鸦几句,用现代诗的形式重写“首如飞蓬”: “北疆荒原上落寞的飞蓬,终于和秋风有了一次相逢。她将快乐和悲伤连根拔起, 飘到他的头顶成一束长发。只要有爱做报偿,等待的时间太长也无所谓。可是无情的剪刀,却在今天将她剪掉。来不及告别,她又被飞鸟衔起,穿越高原雪域,横渡茫茫太平洋。枫叶燃烧的季节,她停泊在长街的转角,等待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悄然而至。爱,本没有名字,相遇之前,它的名字叫等待。”
我来温哥华后,平时在户外遇到的野生飞蓬有两种:一年蓬(daisy fleabane, 学名:Erigeron annuus)和加拿大飞蓬(Erigeron canadensis,俗名horseweed, 马杂草)。它们的花朴实无华,和美沾不上边,很符合古诗词中的飞蓬形象。
今年初夏,我在邻居家的花园里见到了艳丽飞蓬(showy fleabane, 学名Erigeron speciosus)后,飞蓬是野花中的素人的旧观念才被打破。艳丽飞蓬的花朵直径约四厘米,纤细的紫色花瓣多达100多枚,围在圆圆的黄色花心四周,整朵花的造型像静止的车轮。当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改良过的园艺品种,植株矮小紧凑,身高不到四十厘米,花儿一朵挨着一朵,遮盖了枝叶,跳入眼帘的是一片深沉的紫色。
原始状态的艳丽飞蓬产于美加西部(加州除外),因经常出现在与草地交界的山杨林(quaking aspen)树冠下,又被称为“山杨飞蓬”(aspen fleabane)。在BC省,野生的艳丽飞蓬分布在喀斯喀特山脉以东,可以长到1米多高。它的花期从6月到10月,与8月中旬开花的常见的道格拉斯紫菀(Douglas Aster,学名Symphyotrichum subspicatum)外形很相像,许多驴友分不清。其实在花期内辨认这两种野花很简单。首先数花瓣,艳丽飞蓬的花瓣在75至150枚之间,道格拉斯紫菀的花瓣瓣数明显少很多。其次观察植株,艳丽飞蓬的茎干下部有极其稀疏的短毛,靠近花序的茎干则光滑无毛,叶面光滑,仅叶缘有细毛。而道格拉斯紫菀的叶子和茎干布满了细毛。
紫菀的花语为爱情和忠诚,在西方文学界的地位高于艳丽飞蓬,可我觉得后者最懂得我的当下心事。我已经找到那一个他,两人一路走着,共同面对风霜雾霭,一起对抗寒潮洪荒。青春的花枯萎之后,我就长成了他头顶白色的长发,偶尔,有几只迷途的小鸟在团起的发间筑巢,每日随着晨起的太阳鸣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