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车上的里斯本

又回到了滨海广场。前一天下午我们从圣阿波洛尼娅火车站上地铁蓝线到滨海广场,出站后再去附近事先予定好的旅店。

广场很大,可以说大得让人觉得渺小。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前这里曾是皇家广场,大地震毁掉了一切,重建时方圆一公里的中心老城平整成横平竖直的宽阔街道,两边建起了五六层高的商业办公楼,当时的葡萄牙国力雄厚,有能力这样做。商业区前面的前皇家广场,正门中央修建了一个栱门面向前面开阔的塔霍河,广场中央是葡王约瑟夫一世(Dom Jose I)的青铜雕像,他是当时的国王,领导了里斯本重建,又联合英军打败了西法联军的入侵。

太阳刚刚升起来,曙红色的阳光照耀着广场周围建筑的屋顶,广场上游人不多,远处一拨人趁光线好正在拍摄时装广告。我们上午要去的热罗尼姆斯修道院(Jerónimos Monastery) 和贝伦塔(Belém Tower) 在市中区西面的贝伦区,昨天到旅店刚放好行包,前台的葡萄牙小伙就递过来一份里斯本地图,还热心地指点说去修道院和贝伦塔坐15路有轨街车,在滨海商业广场栱门前面,红色的街车,好认。

 

 

15路街车行驶在滨河地段,街道平坦宽阔,半途中路过著名的4月25日大桥。大桥横跨塔霍河连接河北老城和河南工业区,像旧金山金门大桥一样也是斜拉索大桥,而且是双层,桥面走汽车底层过火车。大桥全身也是曙红色,只因晚建了33年,在葡萄牙之外名号几乎没人知道。

前方出现了热罗尼姆斯修道院白墙红瓦熟悉的影像,街车在修道院前方右转后停在弯道中部,下车后快到修道院时,我们看见修道院侧面的广场上有仪仗队骑马列队正在接受检阅。

这次旅行我们每次咋都中奖呢。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第一天去王宫参观时遇上国王召待贵宾不开放王宫,一星期后到葡国首都里斯本,要参观著名的热罗尼姆斯修道院时又遇上贵宾,真是太凑巧了,该不是同一拨人吧,最有特色的修道院庭园不让进,我们只能看大教堂了。

 

 

 

修道院和大教堂始建于十五世纪初花了一百年才建成,属于晚期哥特时期作品。教堂内部装饰太繁复,细节太多,拱形天花板伞骨状支撑的巨大立柱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雕塑,看了眼花缭乱。据介绍说是葡萄牙独特的风格,叫曼努埃尔(Manueline) ,采用海洋生物如珍珠贝壳的外形,以及海船上的器物如铁锚和绳索作装饰,有特色,可惜不属于能欣赏的类型

 

 

 

修道院不远的塔霍河边就是著名的航海大发现纪念碑,跨过修道院前面的花园就到了。

站在河边的纪念碑下,眼前的水面辽阔湛蓝。不知道为什么叫河而不称其为海湾,真正的塔霍河河口在离此数十公里的东边,溯江而上就到了葡萄牙西班牙国界,两三百公里再往东就是几天前到过的古城托莱多,花一周时间我们从塔霍河上游来到了入海口,恰故友重逢,颇感亲切。

不过觉得还是应该称之为塔霍海湾。六百年前,葡萄牙王子伟大的航海家亨利(Henry the Navigator) 从这片海岸出发,开启了一个多世纪的航海大发现。亨利几乎花了他整整一生的时间,探寻从大西洋边的葡萄牙海岸到西非海岸的航行路径,长达半个世纪的探索中,亨利历经艰辛吃尽了苦头,但也收获颇丰。航海带动了造船业,亨利从西非带回无数的黄金宝石象牙,让避居欧洲西南一偶的葡萄牙崛起成为世界豪强。亨利死后五百年的1960年,不再是豪强但依旧怀念过去那段好时光的葡萄牙,在塔霍海湾边竖起了五十米高的航海大发现纪念碑,纪念碑的底座造型像一艘海船,头戴斗篷手捧篷帆海船模型站在船头的第一人就是大航海家亨利。

有意思的是,十五世纪四五十年代葡萄牙航海家亨利好不容易走到大西洋东岸西非赤道附近的尼日尼亚时,几十年前的1413年,来自东土的航海家郑和第四次下西洋时已经到了印度洋西岸东非赤道附近的肯尼亚,中间只隔着一片中非大陆。更有意思的是,郑和每次航海出发的起点江苏太仓港所在位置是北纬32度,而里斯本位于北纬38度,两地纬度相差无几,不约而同,中土和西洋的古人都选择了相近的纬度出发,想起来有些难以思议。

 

 

 

离开航海纪念碑走过去不远,就是贝伦塔。贝伦塔建于十六世纪初,当初位于海湾中的岛上,建塔的目的就是保卫稍前兴建的热罗尼姆斯修道院。贝伦塔的建筑材料是石灰石,我们起步去贝伦塔时太阳被云层遮住,贝伦塔呈灰色,我们以为塔体正在重新维修,后来走到近处时云层散开了,阳光直射下贝伦塔回复了在图片上见过的色彩,通体洁白。

 

 

 

离开贝伦塔后我们回到市中心里斯本大教堂旁的落脚处,这里是里斯本的三岔路口。往下走是商业区贝夏(Baixa) 整齐划一的商业街,朝上转过大教堂走到山顶就是里斯本古城堡(Castelo de S. Jorge),往东走进小街,就是里斯本著名的老区阿尔法玛(Alfama) ,那里还保留着两百多年前大地震幸存下来的平民老屋,和曲曲折折的小街窄巷。著名的28路黄色街车行走在住所窗台下,街车开过,留下一路街车清脆的钢钟,一路乘客的笑语和欢声。

街对面就是上山的28路街车的车站。我们没想到中午上山的人真多,从市中心上来的街车塞满了,不要说有座位,连上车都困难。

我们到对面坐下去的车吧,到头后再坐回来,太座提议说。

也只好这样了,我同意,同时开步到街对面准备搭车下去。

没想到我们万不得已的一步,却让我们搭乘28路街车从东到西然后又从西到东,见识了里斯本作为滨海山城的魅力。

 

 

上面下来了一辆黄色的28路街车,上车后左侧正好有空位,后来我们发现左边的街景比右边更有意思。

 

 

穿过市中心商业区后街车开始上坡,进入里斯本的其亚多区,该区最热闹的地方是贾梅士广场,广场中央有诗人贾梅士(LuísVazdeCamões)的雕像,贾梅士是最伟大的葡萄牙语诗人。

广场上看起来人气旺盛。下车不,我问。

不,太座说,下去后不好再找到座位。幸好没下,要不后面一程,那些西里斯本独特的街景就没机会看到了。

 

 

离开贾梅士广场后不久街车路过左边一个街口,下面是斜坡,坡顶上一辆缆车停着等候乘客上下。

平生第一次坐缆车还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是第一次去重庆,火车傍晚时到了菜园坝火车站,要去的地方在沙坪坝。出站后到山脚边的缆车站坐缆车到坡上的两路口,然后再转公交去沙坪坝,以后去重庆只要是乘火车,都要在菜园坝坐缆车上两路口再去其它地方。成渝高速开通后去重庆再不用乘火车了,不知道重庆菜园坝的缆车还在不。

 

 

让人惊叹的街景还在后面。有一段路是一个大斜坡,不知啥原因前方交通出现了堵塞,街车急刹车后停在斜坡顶上,坡下楼房远在街车之下,看起来心头很不落实,万一刹车失灵街车冲下去,后果不堪想象。

不少路段街道狭窄,两辆街车相会时,驾驶们不用抬高声音就可以相互交谈。有一段街道特别窄,对面的街车和我们这辆不得不放慢了速度,生怕冲快了点就会和对方撞上。车头交会的那一刻,两辆街车的驾驶手伸窗外相互击掌,既像是问好又像是在庆祝,里斯本的街车,让我们体会了一把只有山城公交才会有的刺激。

 

 

回程了,和往常的经历一样,觉得总是比去的时候快。街车转过里斯本大教堂上山后到了山顶眺望点附近的车站,有不少人下车但我们端坐在座位上。去过城区西边后我们知道,东边的里斯本说不定也有着不一般的惊喜。

 

 

 

东里斯本的街道斜坡没西边长,但更陡更曲折。下山途中街车突然在一条小巷里停了下来,前面既没岔路又没有红绿灯,停在那里等什么,我心里在想。

时间一秒一分过去,街车还是没有动静。是不是抛锚了,前面有个男子小声用英语在说,说的也是我们的疑虑。好在不久后前面响起了哐啷哐啷金属的碰击声,对面开过来一辆绿色的街车,和我们的街车迎面相对然后岔上左边的轨道。原来这一小段轨道为往来两个方向的街车共用,先到者享有路权,后到的街车要等对方通过后才能开行,这是28路街车东段的一个看点,不到那里是一个遗憾。

 

 

 

后面一段又是另一番光景,有葡萄牙共产党的支部,也有破败不堪的老屋,快到终点站前出现了中文标牌的店铺,不知是不是里斯本的中国城。街车曲里拐弯绕得人东西南北不辨,到终点Martim Moniz站时我们以为到了市区东边很远的地方去了,后来多呆两天后才发现Martim Moniz站其实就在市中心北部,离我们住处步行要不了多长的时间。

 

 

回程上28路是不可能的了,车站起点排着很长的队。太座看见旁边不远还有一个街车站,排队的人不多,细看站牌也要上山顶古城堡。后来弄明白这是街车12路,从市中心北直接上山,从南边大教堂附近下山后穿过市中心回到起点站,是上山下山的快线,沿途除山上的古城堡外没多少有特色的景点。

 

站在山顶圣乔治古城堡(São Jorge Castle) 前花园的山崖边缘,视野左边,海边的那个方形广场就是早晨去过的滨海广场,远处,塔霍海湾蓝色的海面上一艘巨型游轮驶过,划着白色的航迹开往下一个目的地。视野右边山下市中心的另一个广场叫菲盖拉广场,那里是里斯本城中心的中心,人气旺盛,人去里斯本,必定会在菲盖拉广场逗留上好几次。

 

 

身后的古城堡,名字是葡萄牙的,砖石则是北非摩尔人垒砌的。公元八世纪,来自北非的摩尔人攻占伊比利亚半岛大部分地区后在各战略要地大建石头城堡,以防范原住民众和来自北方的基督徒的进攻。

摩尔人的统治维持了将近三百年。1147年葡王阿方索一世率兵进攻里斯本,攻打山顶城堡时,来自北方的骑士马庭莫里兹(Martim Moniz) 挤入一道城门,用身体阻挡住城门关闭,后面的部队才得以攻进城堡,骑士马庭莫里兹以自己的生命,换得了阿方索的胜利。

过了一百年里斯本成为葡国的首都时,牢固的城堡成了国王阿方索三世的住所。半个世纪后,另一位国王丹尼斯一世将其大规模翻修后改造成为皇宫,过了几十年斐迪南国王又下令兴建城墙把整个古城围起来。因为城池坚固,十四世纪下半叶来自东边西班牙的卡斯蒂利亚人进攻了多次,都未能将其攻克,于是葡王约翰一世将城堡命名为圣乔治城堡(São Jorge Castle) 。圣乔治是战神,意思是有战神的保佑,无论面对来自何方的攻击,城堡都固若金汤。六百多年后,皇家宫殿早已湮灭,但抵御来敌的堡垒和城墙依然存在,供人凭吊,让人叹息。

 

 

 

登城堡可以览市景,但要欣赏城堡本身的壮美,得去山下市中心的圣胡斯达塔(Santa Justa Lift) 。

圣胡斯达塔是一座近五十米的垂直升降塔,塔顶有一处了望台,可以登高望景。塔建成于1902年,采用的是当时最时兴的铸铁材料,塔身里面安装有两台升降机,台上升另一台开始下降,可以凭里斯本六欧元的一日通登塔,下塔有两条路,一是再搭升降机下去,另外可以通过铁桥走到地势高一个台阶的其亚多区。

圣胡斯达塔本身是一座和周围环境不太搭调的结构,铁灰色的塔体,伫立在里斯本老城白墙红瓦建筑群里特别扎眼,但塔台上景色壮美,值得一行。

 

 

 

夕阳,像千百年前一样映照着山顶上的古城堡,蓝天,如大西洋海水般湛蓝,白云轻飘,晚风渐起,斜阳西下,山影东移。摩尔人来过,又走了,阿方索将旌旗插上城头,子孙的宫殿却被岁月荡涤得痕迹了无。变幻的是人世,亘古的是河山。美景在前,良宵在即,人生太短,要看的世界太大,人生就像一道多变量的方程式,有解,更有无穷的解。

 

 

 

回到圣安东尼奥 ,里斯本的三叉路口,教堂夕照,里斯本的名片。我们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挤满了上山看夜景的街车一辆接着一辆,里斯本特有的私家观光三轮呼啸而过。看着西下的夕阳中川流不息的街车,我们都想着同一个念头,里斯本,这次来对了。

 

 

五湖以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nowFallingOnWater' 的评论 : 里斯本小,但一步一景,可惜呆的时间短了一点
SnowFallingOnWater 发表评论于
去年去过,看到了熟悉的街景,很喜欢里斯本
五湖以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荔枝100' 的评论 : 谢谢你的欣赏,你慢慢看,我也慢慢地写 :-)
荔枝100 发表评论于
很喜欢你的欧洲系列,慢慢地一个一个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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