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滨县的那个火车司机房客奥方索失业以后，一直在努力付房租。每个月都会迟付，分几次付，坚持在最后一天付清房租。上个月快到月底还没付房租，写了一封杨白劳要喝盐卤似的信给我：“……等发工资，我就把它全部给你，连家里买菜的钱也不留。” 想起国际歌里唱的：“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 让我深深感到[剥削阶级]的“罪恶”。
奥方索今年三十二岁，已经有五个孩子。一年前失业了。据说最近刚在棕榈泉赌场找到一份11块一小时的工作。他那群孩子的食物靠政府发给穷人的食物券接济着，房租开销就成了大问题。前一段他去申请政府的房租补助，说要排队7年，几乎是没有希望。
这一年里，我去过他家好多次，信件也厚厚一叠，有时候去他家，奥方索会恶狠狠地对待我：“现在正在找工作，没发工资呢！”
我问：“那么什么时候交房租呢？”
“跟你说过了！有钱就交给你！” 这不是撒谎。但那态度非常恶劣，好像我欠他的，让我心灵深受打击。
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年，基本按时付房租，最近月月拖延：“等我们拿到Tax return 就给你！”；“等我找到工作就付！”；“等车祸保险公司赔款到了就付房租！”；“等我妈妈借到钱就付！”…… 就这样拖了将近一年，我一直提心吊胆无奈地等着。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不付，他很努力，所有的方法几乎都用尽了，他们坚持又住了7、8个月，这个月是真的弹尽粮绝。我不得已常常到他家去问讯，他的太太把家里弄的干干净净，客厅里亮堂堂，四、五个孩子在地板上跑着，时而有一个皮球从楼上扔下来，惹的楼下的孩子“哈哈，，”笑个不休。这是一个温暖热闹的家，太太还会拿一瓶水递给我……，虽然付不出房租，但这家弄得那么温馨，让人羡慕呢。
我不想上法庭赶她们，就说：“你们去找一个便宜一点的房子住吧， 我把押金都退给你们，不收清洁费。再给你们300块搬家费，帮助你们搬家好吗？”这是真心的，只要他们太平搬走，不破坏房子，就谢天谢地。
他一口拒绝：“我们很爱我们的房子！ 我们不想搬走！”这已经成了他们的房子。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住房，几乎每个月我都要到他们家去，房租的烦恼月月困扰着我。
这个月初他们又只付一半，看来借钱也借不到，然后就电话不接，杳无音讯。无奈我又上门察看，门前弄得挺干净，还种植了一些热带植物，泥土是新的，说明人在家。
一个5岁瘦弱的男孩开了门，他的脑袋很大，一对大眼睛闪着纯真，退色的灰T恤衫里空空的，两根细细的小腿光着脚丫：“爹帝在家！” 呼—— 一下跑了回去，小男孩非常可爱，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卷发女孩站在后面，真想把她抱回家！马上想到当年地主黄世仁把杨白劳的女儿抢回家，被斗死的悲剧。可是我真的是太喜欢那些孩子了！
奥方索黑黑的脸上长满青春痘，胡子满腮，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挺着大大的啤酒肚出来，态度温和：“很抱歉！欠你的800块房租，月底30日发工资一定给你。政府房租补贴要提前要批下来，以后就好了。”
他还说：“过几天政府来检查，我就会把房子收拾干净，一定让他们通过。”
我听着，松了一口气：“谢谢你的好消息！但请你们不要不接电话，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想法和状态，联络不上你，就会很着急的。”
他说：“非常感谢你对我们的宽容和忍耐！总算等到政府帮助，以后就没问题了。” 然后他打开家门请我进去，继续说：“进来看看，我老婆在上课，学习怎样网上卖衣服，她也开始赚钱了，我们会慢慢好起来的。 ”
我进门一看，餐厅里挂着很多新裙子，很漂亮，还有价目表。家里冷气也没有开，我很意外：居然会省电了？ 真为他们高兴，省钱，赚钱！他们真的慢慢好起来，我的房租就有希望了！我兴奋地说：“很好！祝福你们！我就等到３０号吧。”
奥方索送我到门口，一边用手比划着：“我会把前院的草地再铺好，让它再绿起来！这边种上了省水的植物……。” 我看到转角的土地上有一棵顶着红球球的仙人柱，说：“我喜欢这个，可以给我吗？”
奥方索张大眼睛转过身来用力点点头说：“当然！当然可以！ ”，然后就蹲下去用手指挖开泥土，我站在那里似一幅压榨穷人的形象，赶紧蹲下来陪他一起挖……，仙人柱装进一个小盆里拿回了家。
我把它移植到花盆里，阳光里那红艳艳带刺的仙人球透亮，老渔翁笃悠悠坐在厚实翠绿的仙人柱下举着渔竿，一幅 “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的人间仙境。每次望着它，眼前全是房客奥方索低头用双手挖泥土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感动……
刊于11/3/2016 世界日报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