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眼里的你和你眼里的别人
11月去了趟北京和山西,印象最深的是雾霾,不是抱怨是我确实赶上一连串的重度污染。
然后见了我小时候的同学橘子和黑子,我们从七岁到二十岁在一个学校上学去一个村庄插队.后来我离开村子上了大学就分开了,返京后我们应该还见过一两面,再以后,橘子也上了大学,她毕业时我还帮她找人,渐渐地越来越远了。
这回我们在微信里约了一起午餐,我说只能去最好找的老地方,不然我找不着北。最后约在西单图书大厦长安街这边的门口见.
现在在北京我最会坐一趟车就是52路,从东长安街上一直到西客站,不担心转向.
那天雾霾,我从东往西坐车,广渠门到建国门堵了很久,快到中午她打电话说,:“你干脆直接去民族宫饭店,一层唐宫海鲜,我到那里先排座位.”我说“没问题,不过我肯定要晚了.”
民族宫饭店原来也算是老北京十大建筑之一,过了西单西就是.现在它隐没在西长安街的高楼大厦里显得很矮小,也很旧了.我们从小仰视的许多建筑都没了,它还在,阿弥陀佛!让我有个地标.
民族宫饭店里宽敞明亮,人也相对不多,拐进了唐宫我就看见她和黑子坐在那里聊天,我快步趋前给了橘子一个熊抱!(完全超乎寻常的行为).
那一种久违而又陌生的感觉爬上心头。我们小时候一起干过多少好事和坏事都数不清了。中学期间她领导的阶级斗争把我当打击目标的种种把戏,插队,高考,返城,......
她一点都不显老,很精干得体的样子,我认真地端详着她良久,我从不这样近距离盯着人看,没有人让我有这样的热情和冲动,心里眼里顿时都热热的。
是我一直拒绝走回往事,可这一瞬间心里那些所有的防御和警惕岁月的隔膜都溃败了,瘫软了,岁月风化了我们的身体也软化了我们的心理,这样看着抱着这个和我小时候一起混打的小伙伴,无需过多的言语,我们彼此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那个少年的自己,怎不动容?她是我青春的佐证,我也是她的一部分重要内容。
她跟过去的几乎所有的人来往联系,而我在后来四十年里主动被动地背过身子,越来越远,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淡漠.
她说:我一直找你,我们大家都经常提起你,那些当年捣蛋男生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你是他们的青春偶像啊,至今敬佩得跟女神似的……(现在大家说话都好夸张)
我:胡说吧,偶像我?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时间真是一副良药)
她:你太清高,都不理大家。(这也许是真的,不过我是不愿意理过去,那些混乱年代里的混账事情,我宁愿忘记)
我:我离得太远,而且一直忙......
我含混着,其实无言以对,
离开插队的地方,先后回到北京,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出国,大家就互相失联了。特别是随着邻居的胡同被拆掉,有可能不经意在街上碰见的机会几乎是零,于是七零八落了 。
特别用心念旧,张罗聚会大概是这几年的事情,而我一直没有参与过,我记忆里的中小学没有天真和可爱,没有温馨,只有那些令人生畏的荒唐事情,那些使坏的恶劣少年男女,和无良的中小学老师,还有破烂不堪的教室和学校,我所有关于文革的记忆都和这群孩子相关联,其实难忘,我和大部分人看法不一样,我拒绝走回去追述它们的无邪和无辜。
那些恶劣的少年现在都老了,据说有的比小时变好了,有的命运很不济,大都退休了,有的每天跳广场舞,有的见人就做传销,有的都去世了。
橘子如数家珍,我静静地听着,有的温暖,有的惊奇,有的黯然神伤,很多变化,很多变化是我无法想到的.
橘子说,很多人询问你,记得你。……我没想到自己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给这一群当年的同龄人,我只记得他们想方设法地抹黑,奚落我。
橘子在离开中学时入了党.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的记忆是这样的灰暗.……
我温暖地看着橘子,她小时是个泼辣外向胆大的女孩子,现在倒安静了很多,我问她你这些年还喜欢你的工作吗?你父母身体怎样?她给我说了家里的事情她的爸爸妈妈的近况,我还记得她母亲中年时得了乳腺癌的事情,我帮她找医院做手术后的放疗......看见那切除乳腺后的伤口,我都流眼泪。
我们曾像小姐妹一样飚在一起说过只有那个年龄才有的傻话和誓言.往事一幕一幕拽着我回头……
吃完饭我们一起走到民族宫后面,我们过去中学的大门留了影.
雾霾越来越厚重我和他们告别,第二天我就回美国了,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问我,我在美国这几十年如何生活?我的家人还好?
橘子送给我一跳鲜红的羊绒围巾,我特地在机场发了短信给她,今天起我戴着这条红围巾过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