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学校
过去人们若自陆路经陕入川, 经历十数小时颠簸,穿越秦岭的大小黑暗隧道涵洞, 进了成都平原, 眼前豁然开朗。竹林翠绿, 橙花飘香, 西边雪山的雪水淙淙而下, 聚了又散, 漫灌万顷良田。从这里沿任何一条溪流逆水而上, 总能到川西坝子, 我的第一所学校, 就藏在川西的大山褶皱里。
这里依山傍水, 景色秀美, 方圆百里, 除了河道边散落的几个自然村, 并无人家田地。第一批入驻者, 是一群年轻军人。先遣队携枪支弹药, 风餐露宿。先是一点点据周围山势, 依分水岭筑墙围场, 又架设设备机房。一木一石, 俱是肩扛手抬。再滚石碾压公路操场, 军号声响, 早晚操练, 通信补给可达。这群年轻人又建起了食堂, 医院, 生产基地。居然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 徒手建起三层的宿舍。有了宿舍, 便有了家, 家属来了, 就有了孩子。那么我们还需要一所学校!
从伐木平地, 采石挑沙, 到锯木油漆, 拼桌造椅, 一点一点, 聚沙成塔般, 学校慢慢成型。教室有了, 黑板有了, 孩子们在等着, 可是老师呢? 我们没有老师!
军人们开会, 量才选能, 匀出工作时间去教授子弟。于是我们有了这样奇特的课堂: 粗糙的原木讲台后, 拿着弯曲竹枝教鞭的, 是小伙伴才从工作地赶来的父母叔伯。就知道那时的物理老师上课不看书, 流水价写下一黑板公式, 负手踱步, 侃侃而谈, 电学部分仿佛故事就讲完了。我们还有一门自然课, 大约独一无二。无论风雨寒暑, 老师带我们远足原野, 跋山涉水。一路介绍动物植物, 山脉河流, 听风辨水, 历史掌故。小朋友牵手越过只一根原木的独木桥, 虽胆小者亦不哭叫, 只是隐忍。后来长大, 才知道我们拥有多么豪华的师资阵容, 那一代军工领域出类拔萃的工程技术人员, 物理学家, 数学家, 外国语专家, 曾经给我们教授小学课程。
我们虽身处大山, 与世隔绝, 课余生活可绝不贫乏 。自创的文艺演出, 运动会, 会操, 各种竞赛都是经常的, 每周总要看两场电影。我们大概是那个年代最早大量看外文原声电影的小朋友。也有自己配音给小朋友看的版本, 听到楼上阿姨的山东话出现在电影里, 小朋友都要大笑。当然更多的还是小伙伴们在山水中自由徜徉: 古木, 江河, 雪山, 竹海。。。。。。我们见识了自然的大美, 心中从无匮乏。
后来营地裁撤, 学校不复存在。汶川地震后, 周边房舍更是毁去大半。去年有人故地重游, 发回照片, 老学校赫然在目, 用作仓库。前辈心血尚在, 泪水不禁涌出。
这就是我的学校, 一砖一石俱是父兄手泽。师长慈训尤在耳边, 一字一句都是父母之心!
这就是我的学校, 她没有过往将来, 亦无名声牌匾, 滋养出我的这群发小, 现已遍布世界各地。男孩子无不光明磊落, 女孩子更是立地生辉。无论从事何种工作, 在各自领域佼佼者众。且都有一个共同点: 无论身处怎样艰难困苦境地, 心里总是能开出花来。
仅以此文, 向我的母校, 向我的英雄父辈, 向我当年的小伙伴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