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回首(四十三)

冯季姜疑惑地看着杜至柔,她的话似乎隐藏了太多玄妙,又似乎不合情理。杜至柔自嘲笑道:"我还没病到胡言乱语的地步。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收起笑容,看着泪流满面的冯季姜,轻声问道:"你在这宫里,侍奉陛下这么久了,果真一点都没有看出,他其实…不想要你生皇子的么?"

冯季姜一双美目渐渐睁大,脑中迅速回忆起她刚被掠来时,她与拓跋焘日日缠绵的情形。每次交欢完毕,御医便会进滋补的药。她猛然用手悟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杜至柔,一颗心越发冷了下去。

"他就这么防着我么?是不是因为,我是燕国的公主,陛下不想要有冯氏血统的后代…"

杜至柔叹口气,无奈打断道:"陛下十二岁初尝人事,至十八岁方有赫连卿首度怀上龙种,其间床笫无数,却无一人产子。你就从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么?"

冯季姜愈发惊愕,一动不动看着杜至柔,脑中千头万绪,无所适从。"为什么…他不想要子嗣…"

"因为谁的儿子被选中成为太子,谁将被他赐死。大魏效仿汉人嫡长子继承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也就是说,在没有皇后亲生子的情况下,谁第一个生皇子,谁将被赐死。"杜至柔平静说道。

冯季姜惊恐万分,悟住嘴的双手都在颤抖。她立即意识到,若不是杜至柔用计打掉她肚里的孩子,也许她现在早已命赴黄泉。好半天,她止住颤抖的身体,喃声问道:"你…为何不早对我言明其中利害…"

"早告诉你,你会怎么做?"杜至柔淡淡笑着:"你会为了感怀陛下对你的那份情意,冒死替他诞子么?"

冯季姜狠命摇头。杜至柔惨笑道:"这就是了。你若知晓,必会到处寻求堕胎方法。而你不是一个能把秘密守在心里的人,也没有多少手段与心机。你心里有什么,脸上就表现出什么。告诉你这个秘密,只是促你早死。"

冯季姜忆起她与拓跋焘曾有的浓情蜜意,眼中忽闪出点点泪光。"原来,他口中对我甜言蜜语之时,心里念着的却是何时将我处死!"

杜至柔脸上露出一个凄凉笑容,微微摇头道:"陛下对外敌虽然残酷无情,对自己临幸过的女人倒还…有几分怜惜。"说出怜惜二字,她的脸竟然替拓跋焘红了一下,随后叹口气,接着说道:"更主要的原因是,他那时也还小,自己也是个孩子,对子嗣不那么热衷。一旦有了皇子,他就不得不去面对杀母之事。而人死不能复生,万一立错了太子,母亲就白死了。所以他那时宁愿让群臣猜疑他的生育能力,也要给你们一人一碗药,防止你们受孕。可是后来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也明白这么拖着不是办法,总要有子嗣承继大统,总要有个女人…去死。这一关他避免不了。所以…"

"所以,我与赫连卿,便是他选中的,用完就丢的药渣。"冯季姜凄声说道。

杜至柔摇头道:"应该不是他有意选你们两个的。我想他当时…是想听天由命吧。由天意去决定,"她看了一眼冯季姜:""医官宣布你有孕那一刻,你大概过于兴奋,没有注意陛下的神情。他当时的脸上,是有不舍之意的。"杜至柔凄凉说道:"他也是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有办法?!难道他是被迫的不成?"冯季姜忽然怒道:"为他延续宗庙是有功于社稷,却要反过来杀掉有功之人?!古今中外岂有这等不通情理之事?陛下敢是昏聩到不明是非了么?"

"姐姐请慎言。"杜至柔看着她,平静说道:"为人臣者不可罔议尊上。"停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这是祖制。并非陛下可以更改废弃的。是太祖为了堤防母以子贵的太后而设定的祖制。效仿的是汉钩弋。姐姐通读汉书,当知那是怎么一回事。先帝与陛下的生母,便是依这个祖制,被赐死的。"

冯季姜双目圆瞪,半晌无语。杜至柔无奈笑道:"而将这个残忍的子贵母死定为祖制的太祖本人,竟也丧生于这个制度。太祖年少时一直生活在强势母亲的阴影下,成年后为防悲剧重演,赐死了明元生母,来自独孤部的刘贵人。不想一向温顺的明元竟因思念母亲,日夜大闹狂哭不止。那时先帝才只有八岁。太祖给他闹得心烦意乱,直至暴怒,将明元赶出了内宫。本想等他平静下来再接回来的,不想明元因惧怕父亲,不敢再回来,藏身于民间了。太祖平白丢了长子,没耐何只得找到了次子,清河王拓跋绍。这下轮到拓跋绍的生母着急了。而这个女人,其实是太祖的亲姨母。当年草原征战之时,年轻的太祖皇帝偶遇自己貌美的姨妈,非要纳了做妾,太祖的母亲,也就是贺夫人的姐姐献明太后规劝道,太美之人必有不善,且已有夫,不可夺也。太祖便命人杀了姨妈的夫婿强行纳之,生下一个儿子清河王绍。"杜至柔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果然乱伦不祥,终致大逆。太祖想立清河王绍为储君,自然是要赐死生母贺氏的,可这时他却犯了难。他一直十分宠爱贺夫人,此时便觉下不去手。原来再残暴的人,一颗心也是肉长的。贺夫人面临灭顶之灾不甘心坐着等死,悄悄派人向儿子求救。拓跋绍于是带人闯进宫去,刺杀了父亲。之后先帝被拥护的大臣迎回,杀掉了拓跋绍,继皇帝位。而先帝虽自己经历了丧母的锥心痛,到了立储之时,却还是依制赐死了今上生母杜皇后。只因不如此,便摆脱不了主少母壮的梦魇。这是唯一能令他们放心的办法。"

冯季姜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道:"这是什么荒谬办法?!残忍之至又愚不可及!竟无人提出过异议?将立太子,杀其生母?万一以后太子未及登基便夭折,或是太子被废,母亲岂不是白死了?!他们又凭得什么认定女主异日必会颛恣乱国?就算这推断是真的,杀了生母就能阻止住了么?母亲死了,他们自己又不肯亲自抚养皇子,总要有个女人代行母亲之职,难道那个继母就不会乱国了么?生母都不能相信,继母岂不是更糟,她连血亲纽带都没有,下起手来岂不是更加无所顾忌。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不曾想过么?"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忽然一亮,脸上的神情也似豁然开朗:"如此防范太后干政,可见当前体制,朝堂之上是无人挟制的了皇太后的。如此说来,这个赐死生母的制度倒还有些用处。想办法用它来除掉后宫中最大的敌手,之后牢牢纂住大魏皇嗣,你便掌控了全天下。"她看着杜至柔道:"这是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原因,对么?你若生了皇子,很可能被处死。倘若是别人生的太子,你便可以活命,再将太子抱过来抚养,异日效仿汉代的吕太后临朝称制,连他拓跋氏一族都可玩于股掌之上。是这样么?"

杜至柔睁大眼睛,惊讶望着冯季姜,噗哧一声笑道:"姐姐脑筋转得倒是很快!竟还能想到这一步!"她抿唇含笑盯着冯季姜片刻,打趣她道:"姐姐天生丽质,定会再获陛下荣宠。到时趁陛下对你言听计从之际,求他将太子纳入你阁中抚养,异日女主临朝的梦想,就寄托在姐姐身上啦。"

冯季姜的脸色暗了下来,唇边掠过一丝讪笑:"亡国之人,谈得什么荣宠梦想。"她望着杜至柔的憔悴面容,叹口气道:"与其拿我打趣,不如你自己想办法振作起来,重获殊荣。我不知陛下到底因何怪罪于你,想必是因为你丢了孩子…"她愧疚低头,片刻后小声道:"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过节,如今皇子也有了,你也不必再担心…再为陛下生个一男半女,还怕没有…"

她忽然觉得手上一热。一滴泪水落在了她手背上。她讶然停住口,看着杜至柔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接连洒落在衣衫上。

"以我身体受损之深,慢说是再次生育,怕是连陛下的雨露之恩,都无力承受了。"杜至柔抹掉不断涌出的泪,勾起唇角讪然笑道:"倒也干净。"

冯季姜满脸涨得通红,动动唇想要说话,杜至柔掩住她的口,凄凉笑道:"此事多说无益。这是最好的结局。倚仗着陛下对我还有几分情意,我承担下来的损失最小。我想他就是再气愤,也还是会留我一命的吧。别人…就不好说了。我对他虽无多少感情,倒底利用了他的…真情实意。"

"他会怎样处置你?"冯季姜看着她,紧张问道。

杜至柔芒然摇头。"不知道。我猜…废为庶人?"她勾唇惨笑:"杜庶人?很蹩脚的称呼哈。"冯季姜一把握住她的手,激动叫道:"去求求陛下吧!我替你写请罪表。你也知道他对你还有情意!连我都能看出来。这些日子他即使召我陪侍也是心不在焉,他的心还在你身上。"

杜至柔淡然摇头:"还不到求他的时候。就这样吧。他要怎样罚我,随他去。等慢慢找到时机,我自会去求他。"她忽然反过来将冯季姜的手握住,恳切说道:"我倒是想求你做件事。你把小罗放走吧。放她出宫。"

冯季姜愣住,茫然道:"我?如何做得了这样的事?"

杜至柔惨淡一笑:"皇子接连降生,普天同庆共沐皇恩,照例是要放一批宫人出去自行婚配的。你把她安排在出宫的名册里,放她自由。你是左昭仪,后宫你最大,这点权力还是有的。再给她找个忠厚的男人。可怜她…被我们这样利用来利用去的…留在这…吃人的地方,早晚是个死。我这里还有许多钱,我也用不着,也一并送给她带走。给她找个好归宿。这里不是她能呆的。那些钱够她置良田百顷,若她想回家乡,也够买上牛羊万头。给她找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人。她想要的…白首不相离。"

冯季姜先是哑然无语,片刻后悲声泣道:"我们…竟还不如她!她还有自由的一天,她还有家乡可回!我的家,在哪里!我终生所托的良人,灭了我的祖国,逼得我父兄亡命天涯,寄人篱下…我还要在他的身下,忍辱含垢,苟且偷生…这样地卑贱…活着,有什么意义…"她捂住满是泪痕的脸,失声痛哭。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杜至柔淡淡笑着。"这世上,本没有什么荣辱兴衰,只有成败。活下来,哪怕再卑贱,也有可能翻身。有生存的机会,才有反击的机会,才能笑着踏过仇雠尸体,沿着败寇鲜血铺成的路再上征途,才有可能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天已黄昏,斜阳残照,群鸦乱点 。冯季姜魂游一样向自己殿阁方向走去。这一日的倾心交谈,带给她太多的震撼与冲击。她漫无目的地飘回寝阁,丝毫未留意门旁多出的几名侍卫。望着地面上一块块凤纹砖,脑中思绪万千,慢慢踱进暖阁,脚下似乎踩着一抹颀长孤独的身影,她芒然抬起空洞双眼,赫然发现皇帝挺拔而冷漠的后背,如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戳在她面前,她双腿不由一软,认命般跪了下来。

拓跋焘缓慢转过身,冷冷看着冯季姜,沉声命道:"抬起头来。朕有话问你。"

冯季姜碧痕美目盈盈流转,无助的波光落在皇帝眼中,犹如晨露凝在竹叶上。拓跋焘没来由叹了口气。柔弱的姿态,我见犹怜。原本的怒气满腔被那水色目光渐渐冲淡。跪在他脚下的美人如秋草上的露珠,那样颤巍巍的,随时可能被草叶弹下,落入泥涂。她只不过是他后宫中一名弱女,丝毫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力。他不由减了几分威严,放缓语气问道:"古弼伐燕醉酒误事,可是你背后设的机关安排?"

冯季姜只觉周身发冷,脑中混乱却无言以对。皇帝如此发问,便知是无法抵赖的了。她垂下头,跗地叩首。"妾死罪。"

拓跋焘心中一阵茫然。果真如他所料,却没感到一丝欣慰。他怅然叹道:"你这是判国通敌的罪过啊!"

"妾甘受斧鉞。"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此番征伐幸亏是没有重大的兵马折损,众将领得胜而归,也就没多少人关注这背后的玄机。否则那些外臣会轻易放过你?若是因为中了你的诡计而损失惨重,便是朕想保你,也保不住了。"

冯季姜一动不动跗跪在地,心中将厉害关系体味了遍。皇帝的话的确无错。假如她通敌的举动被外臣揪出,昭示天下,皇帝若硬要保她,立即便是一顶昏君的帽子压下来。宠信祸国妖妃,为了个女人置全体兵将性命乃至江山安危于不顾,此后军心何在?威望何在?寒了天下人的心,以后谁还替你卖命,给你保家卫国?即便真要处死她,她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他是皇帝,首要责任是护住天下人的安危,开拓疆土,江山永固,不是谈情说爱。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已注定了无情。他有他的道理。自己呢?就没有道理了么?说到底,他们是敌人。养育她的人民被他尽数屠杀,美丽富饶的家园鞠为戎穴,身负着国仇对敌强笑已很悲哀,难道还要在国仇的耻辱上,再加一层家恨么?她缓缓抬起头,上身直起,端正跪好,面对皇帝凄然说道:"妾通敌判国,罪无可赦。只一颗感怀父母恩情之心,拳拳无以回报。妾宁愿赴死,无法坐视父母亲族沦入饕餮之口。"

拓跋焘面上猛地一沉,勃然怒道:"朕是饕餮?!"却见冯季姜目光坚定,后背直挺,丝毫不惧,拓跋焘愣了一下,恨恨说道:"你把朕比做饕餮,那高丽王就不是饕餮了么?你以为高句丽会善待你父母?!带着一大群官宦侍从亲属投奔他国,那高丽王能容得了他?鸠占鹊巢,一山难容二虎。冯弘躲得了朕的刀口,躲得过高丽人的屠刀么?"

"便是死在他人屠刀之下,也胜过死在陛下手中!"冯季姜强忍的热泪终于奔流而下。"我的夫君杀了我的父母,杀光我全家!陛下叫我如何自处?!果真如此,妾绝不独活!"

"你已是朕的妃子,这里才是你长久的安身之处!朕才是你的依靠!竟然心里还有外人!"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我不能尽孝报德已很羞愧,维罍之耻夜不能寐。陛下还要在这耻辱伤痛上撒盐么?!"

拓跋焘怒目而视,刚要开口斥责,冯季姜看着他的眼中猛然射出光芒:"陛下就不想念自己的母亲了么?无父可怙,无母可恃,陛下就一点也体味不到这锥心之痛么?!"

拓跋焘哑然呆住。看着泪流满面却始终傲然不屈的冯季姜,心中渐渐陷入悲伤与惆怅。她原来也是聪慧之人,知道他心中最柔弱最不忍触摸的结在哪里。他望着庭院中一株浅淡的老梅,疏影横姿与黄昏晚霞交错摇曳,几声倦鸟清啼,隐隐绰绰落入耳中。庭院中花木繁盛,蘅芷清芬,阁内二人长久沉默不语。

直到新月微明,拓跋焘才再此开口,道出了此番驾临的真正目的。

"这是谁给你想出的主意?"

冯季姜吓了一大跳。紧张惊惧地看着皇帝。拓跋焘淡淡一笑。"说实话。"冯季姜嚅声开口道:"无人…"

拓跋焘突然厉声喝问道:"杜至柔!是不是?!"

冯季姜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吓得毫无主张,飞快地尖声叫道:"不是她!"

此语一出她便呆住了。她否认的太快了。皇帝看着她呆滞的眼,唇边衔起一个嘲讽的笑。"你这样的人,还想玩什么阴谋诡计?你知道么?你撒谎的技巧实在是太差了。"

冯季姜挣扎起精神想要辩白,皇帝苍茫对她笑道:"我早就想到是她了。这断不是你可以想出的计策。我来你这里,不过是想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有失误的可能。哪怕有万中之一的机会。"

冯季姜安定神色,咬了咬下唇,硬生生道:"真的不是她。"

"呵呵,"拓跋焘的笑容更加讥讽,无奈对着她摇头道:"想要欺君,光有胆量是不够的。我不知你们用何种手段将信息传递出去的,也不想知道。可是那笔头奴嗜酒如命之事,我只告诉过杜氏一人。我南征北战这么多次,所到之处不论富饶贫瘠,没有一处会摆出来一坛坛美酒等着我去抢的。几个迹象前后一串,你想从中择出杜氏,你当我是傻子么?"

拓跋焘回到自己寝宫已是戌时。雕栏玉砌之处,宫灯散影,星河清皎,月色芳华,温温柔柔洒向他的御案,给重叠在案上的奏疏镀了一层银边。他看着那道侯官刚上的折子,寥寥数语映衬在月色下,反着异常寒冷的光。古弼醉卧沙场的反常之举可谓前无古人,立即引起了群臣的注意。其实在此之前,拓跋焘开发了古弼后熄了雷霆,冷静片刻,便已猜到这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坐在朝堂丹陛之上,他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将这场战事与后宫那人联系到了一起,心中掠过阵阵不祥之意。好在台谏的侯官们是想不到她的。他们联想到的是冯昭仪。上了道折子,提醒他注意身边是否出了奸细。"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拓跋焘的目光扫过台谏这几个字,一颗心沉入谷底。

鹰鹯。这二字放在杜至柔身上还真合适。他是饕餮,她是鹰鹯。倒也是天生一对。拓跋焘自嘲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悲愤。杜至柔!你竟是连一点幻念,都不给我留下么?先前只道你薄情,纵然气结,倒底只限于闺房之内,儿女私情,强求不来也只好认命。谁知你连这等滔天大罪都敢轻飘飘做下,脸上丝毫不曾出现任何异样。冯氏在他和父母之间选择了后者以全孝道,其情可悯。你又为的什么?宁愿背叛家国夫君,屡次拆我的台,也要去帮助不相干的外人,甚至是敌人?我倒底做了什么让你与我如此离心离德?拓跋焘放在几案上的手握成了拳头。杜至柔,我真想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看看这颗心倒底是什么做的?!竟然比石头都冷,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拿过前面写好的废黜诏书,看了一眼后撕掉。取过回鸾墨锦装褫的潢纸,提起朱笔,一字一顿写下皇帝手敕。

"美人杜氏,天命不佑,四德不备,六行不修。不能承栉奉帚,琴瑟声和。举动轻佻,礼度率略,恃恩自恣。既无关雎之仪,而见无将之心。焉得供奉职事, 辅弼朕躬?可废去嫔御品秩,没入掖庭为奴。"

拓跋焘摔下手中御用朱笔,狠狠出了一口气。

几次背后捣鬼他都忍了。她是无辜的…她是被迫的…她有难言之隐。这次,断不再给她找开脱的籍口。这等里通外国的行径若还能忍下,他这皇帝岂不真成了周幽王晋献公一般受嬖宠惑蛊倾邦的昏君。她的胆子也太大了。纤纤素手竟然已从儿女情长伸到了战场。这个女人再这么干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是千夫所指,到时连他都救不了她。从重处罚她一次,以为后戒。让她在暗无天日的荒院中终日劳作,吃尽苦头,以后做梦都不敢生出反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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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冯弘和十几个子孙两年后被高句丽王诛杀。拓跋焘在背后捣了鬼。好在冯弘生了一大堆儿子,所以这族没被灭掉。冯弘的子孙后代枝繁叶茂,最家喻户晓的一位,是唐代的冯元一,后来改名叫高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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