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系列十一:侯景之乱之九:东魏攻克颍川与高澄遇刺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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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49年五月初二(丙辰),梁武帝萧衍在侯景占领了台城两个多月后气病交加,饮食又受到限制,终于在净居殿病逝。五月二十七(辛巳),太子萧纲即皇帝位成为梁简文帝。

同时,西魏下诏说:“太和中代(即太和二十年-496魏孝文帝大力推行汉化时期)改姓的家族全部恢复旧姓。”

六月初三(丙戌),梁简文帝任命南康王萧会理为侍中和司空,并于次日立宣城王萧大器为皇太子。

当初,侯景准备派太常卿南阳人刘之遴去授给临贺王萧正德皇帝的玉玺和绶带,刘之遴拒绝了,自己剃了头发,穿上僧服逃走。刘之遴博学多才,写得一手好文章,还曾担任过湘东王萧绎的长史。他快回到江陵时,历来嫉妒他才华的萧绎居然于六月初六(己丑)在刘之遴抵达夏口时,秘密派人送毒药杀害了他,然后假惺惺地亲自为他写墓志铭,还给他优厚的死后追赠。

六月初九(壬辰),简文帝封皇子萧大心为寻阳王,萧大款为江陵王,萧大临为南海王,萧大连为南郡王,萧大春为安陆王,萧大成为山阳王,萧大封为宜都王。

再说东魏大军包围西魏的长社(今河南长葛东,是颍川的治所)很长时间了。城中缺乏食盐,城里得痉挛和浮肿病而死的人有什之八九。从西北方刮来的大风将河水冲向城上,损坏了城墙。东魏大将军高澄向城中军民宣布他的命令说:“能活捉王大将军的人将封侯。如果大将军身上有任何损伤,他亲近的左右随从全将被处斩。”西魏守将王思政率领他的部众占据土山,告诉他们说:“我已经使尽全身气力,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今天只能以死谢国!”因而仰天大哭,西向再拜,然后准备自刎而死。都督骆训劝道:“明公经常教导我们说:‘你带着我的头颅出降,不但可以得到富贵,也可以救下一城的军民。’如今高丞相既然有了这道命令,明公难道独不为士卒因此被杀感到悲哀吗!”于是大家架住他,不让他自尽。高澄派通直散骑赵彦深到土山上将自己的白羽扇送给王思政,并拉着他的手表达敬意,然后牵着他的手一道下山。高澄不要他下拜,用礼仪接待他。王思政刚进入颍川(即长社)时,手下有将士八千人。到城池失陷时,还剩下三千人,居然无人背叛。高澄把他的将士全都发配到远方去,然后将颍川改为郑州。他对王思政非常礼遇器重。西阁祭酒卢潜说:“王思政不能以死保存气节,哪里值得如此器重!”高澄常跟身边随从说:“我有卢潜,就是又得到了一个王思政。”卢潜是卢度世的曾孙。

当初,王思政驻军在襄城,想将长社作为行台的治所,便派使者魏仲将这要求启奏太师宇文泰,并写信给淅州刺史崔猷。崔猷复信说:“襄城控制着通往京、洛的交通,实在是当今的要道。如果高氏有什么动静,也容易相互接应。颍川和敌寇相邻,又没有险固的山川可以凭籍。贼兵如果偷偷前来奇袭,会立马就抵达城下。我看不如驻军在襄城,把它当作行台的治所。应在颍川设置州府,派遣良将前往镇守。那样一来,我们将里外坚固,人心也容易安定。即使发生什么意外,最终也不能成为祸患!”魏仲见到宇文泰后,把详情都汇报了给他。宇文泰命令他依据崔猷的建议行事。然而王思政再三请求,并且约定说:“贼兵水攻一年之内和陆攻三年之内,朝廷都用不着派兵赴救。”宇文泰这才不得已答应了他。后来当长社失陷时,宇文泰深为懊悔。崔猷是崔孝芬的儿子。

侯景南叛时,宇文泰担心东魏重新夺取侯景占领的地盘,便派将领们分别去守卫那些城池。当颍川陷落时,宇文泰因为这些城池互相之间道路不通,便命令他们撤军回来。

上甲侯萧韶从建康逃出来去投奔江陵,自称得到梁武帝的密诏征兵,任命湘东王萧绎为侍中、假黄钺、负责朝廷内外诸军事的大都督、司徒、承制;还给其他各个藩王增加名位和称号。

再说侯景的部将宋子仙包围南梁新城卫戍头领戴僧逷,但一时无法攻克。六月二十三(丙午),吴郡地区的强盗陆缉等人起兵袭击吴郡,杀了侯景任命的吴郡太守苏单于,然后推举前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为领袖。

临贺王萧正德抱怨侯景出卖自己,便秘密写信去召鄱阳王萧范,想让他带兵进入建康。侯景截获了他的书信,于是在六月三十(癸丑)缢杀了萧正德。侯景任命仪同三司郭元建为尚书仆射、北道行台、总负责长江以北的军事,镇守新秦。他还封元罗等十多个北魏皇室成员为王。侯景喜爱永安侯萧确的勇敢,经常把他放在自己身边。邵陵王萧纶暗中派人去招呼他,萧确说:“侯景为人轻佻,要对付他只要一个壮士的力气就够了。我想亲手杀了他,正遗憾没找到时机。你先回去告诉家王,千万不用挂念我。”侯景和萧确一道出游钟山时,萧确装作引弓射鸟,想趁机射杀侯景。结果弦断而箭没射出,侯景发觉了后将他杀了。

湘东王萧绎娶徐孝嗣的孙女为妃,生了世子萧方等。徐妃不但丑陋而且嫉妒,还经常行为很不检点。萧绎二三年间才去她房间一次。徐妃听说萧绎来时,觉得他眼睛半瞎,只化妆了半面脸接待他。萧绎非常生气,离开了她的房间。所以萧方等也没得到他父亲的宠爱。当从建康回到江陵后,萧绎见到萧方等治军严整,这才开始感叹他的能力,并到内屋去告诉徐妃。徐妃没有回答,只是流着泪退下。萧绎非常愤怒,居然将她的污秽行为,张榜贴在州府大门旁。萧方等见了,更加害怕。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不但骁勇而且很得军心。萧绎准备讨伐侯景,派使者去要求他把运粮的部队送过去。萧誉说:“我们有各自的军府,为何要突然听命于你!”使者去了三趟,萧誉照样不理他。萧方等请求带兵去讨伐他,于是萧绎任命小儿子安南侯萧方矩为湘州刺史,取代萧誉,让萧方等率领二万精锐护送他前往。萧方等临行前,跟他的亲信们说:“这趟出征,我必死无疑。然而死得其所,我又有什么好遗恨的!”

侯景任命赵威方为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寻阳王萧大心率军抗拒,并生擒了赵威方,将他关进州里的监狱,但被赵威方逃脱,跑回了建康。

湘东王世子萧方等率军来到麻溪,河东王萧誉带领七千人出击。萧方等战败,自己也在水里溺死了。安南侯萧方矩收集了残余部众回到江陵,而萧绎居然一点难过的表情都没有。萧绎宠爱他的姬子王氏,王氏为他生了儿子萧方诸。王氏死时,萧绎怀疑是徐妃害死了他,便逼迫她自杀。徐妃跳井自尽,萧绎用庶人的礼仪埋葬了她,也不让她的儿子穿戴丧服。

再说西江督护陈霸先想起兵讨伐侯景。侯景派人去引诱广州刺史元景仲,答应将推奉他为君主。元景仲于是依附侯景,暗中准备对付陈霸先。陈霸先得悉后,和成州刺史王怀明等人在南海集合大军,飞马传送檄问讨伐元景仲,声称:“元景仲和贼兵勾结。朝廷已经派曲阳侯萧勃前来担任广州刺史,大军已经进驻朝亭。”元景仲的部队听说后,全都抛弃了他散走。七月初一(甲寅),元景仲在州府的楼阁下自缢身死。陈霸先将定州刺史萧勃接来出镇广州。

前高州刺史兰裕是兰钦的弟弟。他和自己几个弟弟煽动引诱始兴等十郡的民众,去攻打负责衡州事务的监事欧阳頠。萧勃让陈霸先去救助,结果陈霸先生擒了兰裕等人。萧勃于是任命陈霸先监理始兴郡事务。

湘东王萧绎派竟陵太守王僧辩和信州刺史东海人鲍泉去进攻湘州,分别派给他们士兵和军粮,命令他们定期上路。王僧辩觉得他的竟陵部下兵马还没到齐,便想等到部众全都集中后才上路。他和鲍泉于是一起到州府向萧绎请求缓期。萧绎怀疑王僧辩观望不前,因此按剑厉声地说道:“你因为害怕而打算抗拒命令。难道想和贼人同流合污吗?今天你只有死路一条而已!”于是拔剑向王僧辩砍去,击中了他的左髀。王僧辩当场昏倒过去,很久后才苏醒过来,并立即被关进监狱。鲍泉受到极大震骇,不敢再说什么。王僧辩的母亲只好流着眼泪去向萧绎道歉,说自己教子无方,萧绎这才消了气,赐给他治疗创伤的良药,王僧辩总算保住了性命。七月十四(丁卯),鲍泉独自带兵去讨伐湘州。

再说陆缉等人竞相暴掠,吴人因此不肯依附于他。宋子仙从钱塘快速率军前往袭击。七月初九(壬戌),陆缉弃城逃到海盐,于是宋子仙重新占据了吴郡。七月十五(戊辰),侯景在吴郡设置吴州,任命安陆王萧大春为刺史。七月十七(庚午),侯景任命南康王萧会理兼任尚书令。

鄱阳王萧范听说建康失陷,当即宣布戒严,打算率军向建康进发。他的僚佐们有人劝他说:“如今魏人已经占据了寿阳。大王如果出动,那么魏虏的大军一定会窥视合肥。到时候前面的贼兵未平,后面的城池失守,那该怎么办!不如等到全国各地的兵马都会合前来时,再派精兵良将出去。那时进不失为勤王的好名声,退则可以保住自己的根本。”萧范这才作罢。刚好这时东魏大将军高澄派西兖州刺史李伯穆进逼合肥,又派魏收写信劝谕萧范。萧范此时正在考虑出兵讨伐侯景,于是便想利用东魏作为援兵。他率领战士二万兵出东关,将合州送给李伯穆,并派咨议刘灵议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萧勤和萧广送到东魏当人质,请他们派兵增援。萧范接着进驻濡须,等待长江上游的军队,并派世子萧嗣带领一千多人守卫安乐栅。然而上游的军队全没下来,萧范缺乏军粮,只好采摘野菇和稗麦以及菱藕自给。萧勤和萧广到了邺城后,东魏竟然没有派兵前来。萧范进退无路,只好逆流西上,驻军在枞阳。侯景进驻姑孰,萧范部将裴之悌带领他的部众投降了他。裴之悌是裴之高的弟弟。

同时,东魏大将军高澄来到邺城上朝,辞去爵位和殊礼,并且请求魏孝静帝元善见立太子。高澄跟济阴王元晖业说:“近来都读了哪些书?”元晖业说:“读了几遍伊尹和霍光的传记,但不读曹氏和司马氏的书。”(言外之意是废立是可以的,但禅让还是算了吧)

八月初一(甲申),侯景派他的中军都督侯子鉴等人出击吴兴。

八月十六(己亥),鲍泉进驻石椁寺,河东王萧誉率军抵御但战败了。两天后,萧誉又在橘洲战败,部下将士战死和落水淹死的多达一万多人。萧誉退保长沙,鲍泉带兵包围了他。

八月初八(辛卯),东魏立皇子元长仁为太子。

勃海文襄王高澄因为他弟弟太原公高洋是仅次于他的弟弟,为此经常妒忌他。高洋则深度韬光养晦,通常都不说话,总是自我贬退。他和高澄说话时也无不顺从。高澄看不起他,常说:“这样的人也可以得到荣华富贵。相面的书如何解释得清楚!”高洋为他夫人赵郡的李氏弄了些精致的服饰和器玩,高澄总是把它们占为己有。李夫人有时气愤而不肯给,高洋总是笑着说:“这东西总还可以弄到。兄长既然要了,我们何必吝惜舍不得给他!”高澄有时不好意思要,高洋也就收了回来,并不虚情谦让。每次退朝回到府第,高洋总是关起门来,静静地坐着。虽面对妻子,却能做到整天不说话。有时他会裸着上身,打赤脚奔奔跳跳。李夫人问他干嘛,高洋说:“为你表演做戏。”其实都是为了增强体能。

高澄捉获了梁徐州刺史兰钦的儿子兰京,把他当作自己的厨房奴仆。兰钦请求用金钱赎回兰京,但高澄不肯。兰京自己也屡次哭诉请求,高澄打了他好几棍杖,说:“再闹我就杀了你!”兰京和他的六个党羽因此阴谋作乱。高澄在邺城时,居住在北城的东柏堂。他宠爱琅邪公主,想和她亲热,便总把侍卫派到外头去,不想让他们干扰自己的好事。八月初八(辛卯),高澄与散骑常侍陈元康和吏部尚书侍中杨愔以及黄门侍郎崔季舒等人,将身边随从全都屏退,私下密谋要接受魏静帝的禅让,并拟定新朝百官的名单。兰京进来敬献食物,高澄挥手让他出去,然后跟大家说:“昨夜梦见这奴才要砍我。应该尽快把他杀了。”兰京在外头听到了,便把一柄匕首放在盘下,又假装进来敬献食物。高澄愤怒地说:“我没向你要东西吃,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兰京挥舞着匕首说:“是来杀你!”高澄自己扑了上去,结果弄伤了腿脚,只好钻进床下。兰京掀开大床,当场杀了他。扬愔狼狈地跑了出去,还丢了一只靴子。崔季舒躲在厕所里。陈元康则用自己的身子保护高澄,在和兰京争抢匕首的过程中受了重伤,肠子都流了出来。高澄的库直王纮冒着被刀刃刺死的危险和兰京搏斗;另一个库直纥奚舍乐则在打斗过程中被刺死。

当时事起仓猝,高澄的死造成朝廷内外的极大震骇。太原公高洋在城东的双堂,听说事变后,非常镇定,神色不变。他指挥部众,到东柏堂讨伐兰京和他的党羽,把他们全杀了,还剁成肉酱。然后他慢悠悠地出来,跟大家宣布说:“奴才造反。大将军受了点伤,并无大碍。”朝廷内外对他无不感到惊异。高洋秘不发丧。身受重伤的陈元康忍痛口述了向母亲辞别的信,让功曹参军祖珽抄录了信件的大意,到半夜就去世了。高洋把他的棺柩安放在他的府第里,假装说他出外办事,并虚封陈元康为中书令。同时他任命王纮为领左右都督。王纮是王基的儿子。

朝廷的功臣故旧都认为东魏的主要兵力在并州,便劝高洋尽早赶往晋阳。高洋答应了。当天夜里,他召大将军督护太原人唐邕前来,让他全权分派将士,去镇守全国各地。唐邕把事情处理得清清楚楚,很快就都落实了。高洋从此非常器重他。

八月初十(癸巳),高洋暗示东魏孝静帝趁立太子的时机宣布大赦。高澄的死讯开始逐渐外传。孝静帝私下跟他身边随从们说:“大将军今天的死,似乎是天意。权威现在应当重新回归帝室了吧!”高洋留下太尉高岳、太保高隆之、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子如、侍中杨愔等人守卫邺城,然后让其他功臣故旧全都跟随自己。八月十一(甲午),他带着他们进入昭阳殿谒见孝静帝,跟从他们的甲士有八千人,登上宫殿台阶的则有二百多人。大家全都捋起袖子,手按刀剑,俨然如临大敌。他命令负责通报的宦官传话给孝静帝说:“臣家里有急事,必须马上赶往晋阳。”然后下拜了两次后当即出宫去了。孝静帝大惊失色,目送着他说:“此人看来又不肯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

在晋阳的原高欢功臣宿将,历来都看不起高洋。但当高洋到了那里后,他大会文武百官,神彩焕然,英姿勃发,言辞敏捷通畅,意思非常融洽。大家无不感到非常吃惊。高澄制定的那些对军民都不太便利的政令,高洋都把它们修改了。高隆之和司马子如等人非常讨厌度支尚书崔暹,因此趁机上奏崔暹和崔季舒的过失和恶行;高洋派人将他们打了二百鞭子,然后流放到边远地方。

要想知道高洋以后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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