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4年二月二十三(辛卯),隋炀帝杨广下诏,要百道俱进,讨伐高丽。七月二十八(甲子),高丽派使臣来乞求投降,八月初四(己巳),隋炀帝在怀远镇宣布班师。隋朝第三次讨伐高丽再次草草收场。这年,全国各地的叛乱照样此起彼伏。
大业十一年即公元615年正月初一(甲午),隋炀帝大宴百僚。突厥、新罗、靺鞨、毕大辞、诃咄、传越、乌那曷、波腊、吐火罗、俱虑建、忽论、靺鞨、诃多、沛汗、龟兹、疏勒、于阗、安国、曹国、何国、穆国、毕、衣密、失范延、伽折、契丹等国都派使者前来朝贡。正月初五(戊戌),武贲郎将高建毗在齐郡打败贼帅颜宣政,俘虏了男女数千口。正月二十二(乙卯),隋炀帝大会蛮夷领袖,安排了鱼龙曼延的音乐,还给予他们不同的颁赐。
也在这月,隋炀帝增加了秘书省官员一百二十名,都让学士填补空缺。隋炀帝喜好读书著述。自从担任扬州总管以来,他就设置了王府学士,多达一百人,经常让他们修撰书籍,直到他即位成为隋帝,前后近二十年,修撰工作从未停过。这些书籍涉猎经术、文章、军事、农业、地理、医学、卜卦、佛教、道学,直到赌博、鹰狗,而且全是新书,无不精深广博,共有三十一部,一万七千多卷。当初,西京的嘉则殿有藏书三十七万卷,隋炀帝命令秘书监柳顾言等人对这些书籍进行选择和编次,除掉其中重复和猥杂的部分,得到正式御本三万七千多卷,然后收藏在东都的修文殿。隋炀帝又派人抄写了五十部副本,分为三等,分别收藏在西京、东都、宫廷、尚书省、以及其他官府。正本书籍都装帧得精华整洁,宝石为轴,锦缎为面。隋炀帝又在观文殿前面盖了十四间书室,窗户床褥厨幔都极为珍奇华丽,每三间书室开一个方门,挂一垂锦幔,上面画有两个飞仙,门外的地上还安放着机关。隋炀帝每次来到书室时,都有宫人拿着香炉,在前头踏下机关,然后犹如仙女飞下,收幔而上,户扉和厨扉也都自动开启。隋炀帝从书室里出来时,户扉和厨扉也一样自动关闭。
二月初六(戊辰),贼帅杨仲绪率众一万多,攻打北平,但被滑公李景打败杀了。隋炀帝因为逃亡的百姓很多,盗贼也日益增多,便于二月初八(庚午)下诏,要求民众都搬到城里居住,田地就近配给。他还让郡县在驿亭和村坞那里也修筑城堡。
二月十四(丙子),上谷贼帅王须拔自称漫天王,国号为燕;贼帅魏刀儿自称历山飞:各有部众十多万。他们北连突厥,南寇燕赵。
当初,隋文帝杨坚梦见洪水淹没都城,感到很不自在,所以决定迁都到大兴。申明公李穆去世后,孙子李筠世袭了爵位。他叔父李浑气他过于吝啬,暗中让他兄长的儿子李善衡扮作盗贼杀了李筠,然后作证说是他堂弟李瞿昙做的案,让他偿命。李浑跟他的妻兄左率卫宇文述说:“如果能让我袭取爵位,我将把封邑租赋收入的一半给你。”宇文述为他向太子求情,太子转奏隋文帝,后来果然就让李浑成为李穆的后嗣。两年之后,李浑就不再将封邑的任何租赋转送宇文述,宇文述因此非常恨他。隋炀帝即位后,李浑累次升迁后,官至右骁卫大将军和光禄大夫,改封郕公。隋炀帝因为他的门族太过强盛,心里开始忌恨他。刚好有方士安伽说什么“李氏当为天子”,劝隋炀帝把全国李姓的人都杀了。李浑的侄子将作监李敏,小名洪儿。隋炀帝怀疑他的名字应验这谶,于是经常当面告诉他,希望他因此自杀。李敏非常害怕,多次和李浑以及李善衡屏退下人,私下密谈。宇文述趁机在隋炀帝面前搬弄他们的是非,并让虎贲郎将河东人裴仁基上表,诬告李浑造反。隋炀帝于是收捕了李浑等人,让尚书左丞元文都和御史大夫裴蕴一齐办理他们的案件。追查和审讯了多日,他们找不到李浑造反的证据,于是如实奏闻。隋炀帝改派宇文述追查到底。宇文述诱使李敏妻子宇文氏书写奏表,诬告李浑阴谋利用讨伐高丽的时机,和他家里担任将领的子弟一道袭取隋炀帝的御营,改立李敏为天子。宇文述于是拿着这奏表,交给隋炀帝。隋炀帝哭着说:“朕的宗庙社稷几乎倾复,幸赖宇文公才得以保存。”五月(《通鉴》作三月,疑有误)初五(丁酉),隋炀帝杀了李浑、李敏 、李善衡及其宗族三十二人,他们家三族以上的亲戚全被发配到边远地带。几个月后,李敏的妻子也被毒死了。
五月十一(癸卯),贼帅司马长安攻破西河郡。
这期间,有两只孔雀从西苑飞到集宝城朝堂前面,亲卫校尉高德儒等十来人见到后,上奏认为是凤鸾来仪。当时孔雀已经飞去,无法验证,于是百官无不称贺。隋炀帝下诏,认为高德儒因为心诚,才和神灵相通,所以见到了这样的嘉祥,于是提拔他为朝散大夫,并赐给他一百段布帛,还赐给其余的人束帛。隋炀帝接着在孔雀落地的地方建造仪鸾殿。
五月十七(己酉),隋炀帝来到太原,并于六月到汾阳宫避暑。由于宫城地方狭小,百官和士卒只能分散在山谷间,结草为营暂时居住。同时,隋炀帝任命卫尉少卿李渊为山西和河东的抚慰大使,承制全权废黜或提拔以及选补郡县的文武官员,并征发河东的兵马讨捕群盗。李渊带兵来到龙门,出击贼帅毋端儿,打败了他。
秋七月初九(己亥),淮南人张起绪起兵为盗,部众多达三万。七月十一(辛丑),光禄大夫、右御卫大将军张寿去世。
八月初五(乙丑),隋炀帝出巡北塞。
当初,裴矩因为突厥始毕可汗的部众逐渐强盛,便献策要分散他的势力,把宗室的女儿嫁给他弟弟叱吉设,拜他为南面可汗。但叱吉不敢接受。始毕可汗得悉后开始怨恨隋朝。突厥的大臣史蜀胡悉很有谋略,得到始毕可汗的宠任。裴矩派人假装和他做买卖,把他引诱到马邑,然后杀了他。接着他让隋炀帝下诏给始毕可汗说:“史蜀胡悉背叛可汗前来投降,我已经为可汗把他处斩了。”始毕可汗知道了真情后,就不再来长安上朝。
八月初八(戊辰),始毕可汗率领几十万骑兵密谋偷袭隋炀帝的乘舆。义成公主先派使者来警告可能的事变。八月十二(壬申),御驾急忙进入雁门,隋炀帝次子齐王杨暕率领后军保卫崞县。次日,突厥包围了雁门,行宫上下无不惊惶恐怖,把民房都拆了当作守御的器具。城里的军民共有十五万人,粮食仅够维持二十天。雁门一带有四十一座城池,而突厥人攻克了其中的三十九座,只剩下雁门和崞县尚未攻下。突厥人猛攻雁门,流矢都射到了御驾前头。隋炀帝极为恐惧,抱着儿子赵王杨杲哭泣,两眼都哭肿了。
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劝隋炀帝挑拣几千精锐骑兵突围而出,但纳言苏威说:“守卫城池是我们的长处,轻骑作战则是他们的长处。陛下是万乘的君主,岂能轻易出动!”民部尚书樊子盖说:“陛下在危境中求得侥幸,一旦狼狈出逃,只怕后悔莫及!不如占据这座坚城,挫败他们的锐气。然后安坐着去征召全国各地的兵马入援。陛下亲自抚循士卒,跟大家讲好不再出征高丽,大量增加奖赏,那时人人将会自奋,还怕不能打败突厥!”内史侍郎萧瑀认为:“根据突厥的习俗,可贺敦(即可汗妻子)可以预知军事谋略。况且义成公主是以皇帝女儿的身分嫁给他们的,她一定会依靠大国作为后援。我们不妨派个使者去告知她,即使没有作用,但又有什么坏处。另外,将士们担心的是,陛下一旦免却了突厥的祸患,又要去出征高丽。如果陛下发出明诏,公开赦免高丽、专门讨伐突厥,那么将士们就都会放心,一定努力作战。”萧瑀是皇后的弟弟。虞世基也劝隋炀帝加重赏格,同时下诏停止辽东的兵役。隋炀帝答应了。
隋炀帝亲自巡视将士,跟他们说:“请大家努力打击贼兵。如果能够保全雁门,所有行伍将士,都不用担心没有富贵,朕一定不会让有司部门那些弄刀舞笔的人抹煞了你们的功劳。”于是下令:“守城有功的,即使没有官位也直接授予六品官职,赐给一百段布帛。有官位的则依次增益。”他派出慰劳将士的使者络绎不绝。于是将士们无不踊跃,昼夜拒战,死伤的人很多。
八月二十四(甲申),隋炀帝下诏向全国招募兵马。郡县的守令竞相前来赴难,李渊的儿子李世民才十六岁,也应募来到屯卫将军云定兴的麾下,并劝云定兴多带些旗鼓作为疑兵,说:“始毕可汗胆敢率军包围天子,一定是以为我们仓猝之间不能赴援。所以白天应该高举旌旗,数十里连绵不断;夜里则应该金鼓齐鸣。那样一来,胡虏一定以为大批救兵前来,必然望风逃去。不然,彼众我寡,如果他们出动全部兵力来战,我们一定支撑不住。”云定兴听从了他的建议。
隋炀帝暗地里派使者向义成公主求救,公主于是派使者向始毕可汗告急说:“北边有紧急情况。”东都以及其他各郡的援兵也都抵达忻口。九月十五(甲辰),始毕可汗放弃了对雁门的包围,撤军离去了。隋炀帝派人出城侦察,发现山谷全都空了,一匹胡马都看不见。隋炀帝于是派二千骑兵追踪突厥人,到了马邑,俘获了突厥的两千老弱士卒后回来。
九月十八(丁未),御驾回到太原。苏威向隋炀帝进言说:“如今盗贼不息,兵马已经十分疲惫,还希望陛下尽快回到西京,巩固根本,好为社稷着想。”隋炀帝最初觉得有理。宇文述说:“跟从御驾的官员妻儿多数都在东都,陛下还是应该顺路先去洛阳,然后从潼关进关。”隋炀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同时,他宣布赦免太原和雁门郡死罪以下的囚犯。
冬十月初三(壬戌),隋炀帝来到东都。他看着城里的街道,跟侍臣说:“还是大有人在。”意思是当时平定杨玄感时,杀的人还嫌太少。苏威提起奖赏的事情,觉得许诺的太高,应当加以斟酌,适当减低一些。但樊子盖坚决认为皇上不能失信。隋炀帝问道:“你是否要收买人心!”樊子盖怕了,不敢回答。隋炀帝生性吝啬,舍不得封官加赏。当初平定杨玄感时,应当授勋的人很多,于是他重新更改军秩:建节尉为正六品,依次是奋武、宣惠、绥德、怀仁、秉义、奉诚、立信等尉,递降一阶。守卫雁门的将士总共有一万七千人,然而得到功勋的才一千五百人,全都按照平定杨玄感时授勋的标准。打一仗立一等功的进一阶,原来没有军秩的只提到最低的立信尉,打三仗都立一等功的也只提为秉义尉,参加战斗但没有立功的每打四仗才能进一阶,也没有任何赏赐。又遇上隋炀帝重新把讨伐高丽提到议事日程,因此将士无不愤怒怨恨。
当初,萧瑀作为既有才干又有操行的外戚,曾在东宫事奉太子,经过累次升迁,官至内史侍郎,隋炀帝也让他参与机要。萧瑀生性刚烈耿直,多次进言而忤逆了隋炀帝的意旨,所以逐渐被他疏远。当雁门之围解除后,隋炀帝跟群臣说:“突厥狂妄悖逆,其实能有什么作为!一时没有逃散,萧瑀就恐慌紧张得不得了,实在不能宽恕!”于是外派他出任河池郡太守,当天就把他支出京城。候卫将军杨子崇跟从隋炀帝在汾阳宫,知道突厥必定会入寇,屡次请求他及早回京师。隋炀帝愤怒地说:“杨子崇胆小怯懦,动摇了军心,不能再担任爪牙之类的武官了。”也把他派出担任离石郡太守。杨子崇是隋文帝的族弟。
杨玄感叛乱时,龙舟和水殿都被烧毁了。这时隋炀帝下诏让江都重新制造,总数有好几千艘,规模甚至比原来的更大。
十月初八(丁卯),彭城人魏骐麟聚众万余为盗,入寇鲁郡。十月十三(壬申),卢明月率众十万入寇陈州和汝州。
东海人李子通,很有勇力,早先依附长白山贼帅左才相。群盗都很残忍,只有李子通十分宽厚仁慈,因此很多人都来归附,不到半年,他就发展了一万部众。左才相开始嫉妒他,李子通便带着部众离开,渡过淮河。他自称楚王,建元明政,入寇江都,并和杜伏威合并。杜伏威挑选军中的壮士,当作自己的养子,共有三十多人,其中济阴人王雄诞和临济人阚棱是为首的。后来李子通密谋要杀杜伏威,派兵袭击他。杜伏威负了重伤,跌下马来,王雄诞背着他逃进葭苇之中,然后收集散兵,部队又重新振作起来。隋将军来整带兵攻打杜伏威,打败了他。杜伏威部将西门君仪的妻子王氏,勇猛而且力大。她背着杜伏威逃跑,王雄诞带领着十来个壮士保护着他,与隋兵力战,总算保住了杜伏威的性命。来整又率军攻打李子通,也打败了他。李子通率领残余部众逃到海陵,重新收集散兵,又得到二万人,于是自称将军。
城父人朱粲最初是县的佐吏,后来被征兵从军,逃亡后聚众为盗,被叫做“可达寒贼”。他自称迦楼罗王,部众多达十来万。他带兵在荆州和沔水一带,以及汉水南部各个郡县转战劫掠。经过他们蹂躏的地方马上就荒无人烟。
十一月二十七(乙卯),贼帅王须拔攻破高阳郡。十二月二十(戊寅),有颗斛斗般的大流星坠入卢明月的兵营,砸坏了他的冲车。
十二月二十二(庚辰,通鉴作庚寅为误),隋炀帝下诏,派民部尚书樊子盖征发关中的几万兵马出击绛县(今山西运城)贼帅敬盘陀和柴保昌等人。樊子盖不分青红皂白,将汾水以北的所有村坞一把火全烧了,即使来投降的贼兵也都被他活埋。因此百姓无不怨恨愤怒,更下了决心,相聚为盗,樊子盖经年无法平定他们。隋炀帝后来下诏让李渊取代了他。有投降的,李渊总是将他们安置在身边。因此大部分贼兵都投降了,先后多达数万人,其余的则逃散到其他郡县。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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