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老宋这家伙
“说起来他基本上就是头赌猪,嗜赌却脑子发热。今年初去澳门旅游,居然输了上百万港币,精赤条条地回来了。”黄沙叹息着说。
“啊哈,这脾气对我的性子。看来老宋是个土豪啊。”
“屁土豪,那些赌债还不是邱行长替他擦的屁股!”黄沙冷笑说,“我也替他做了担保。”
“大沙呀,我说你这人太重义气了,你身上江湖的味道很浓啊。”
“这年头,谁身上没有些江湖习气的?你信不信,官做得越大,这江湖上的讲究也越多了。在我们中国,法律算什么?那些当官的不全是凭着江湖规矩办事吗?”黄沙冷笑着说。
“嗯,你这话貌似有点意思……”我笑着说,觉得眼前的黄沙真的变了,人一走上工作岗位,就像是入了江湖了,“大沙,在老宋吃宵夜的这段时间里,你没上过其它地方吧?”
“麻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农行保卫科值班室里那时只有我一个人在,我怎么走得开?”黄沙瞪着眼说,“我就是在出去找他时,离开了不到三十分钟,还得在铁门上加了把锁。——对了,你问这事干嘛?好像你是刑侦队的人似的!麻子,我看你这不是在采访,你是在拿我涮火锅呀!”
他说着,拿起杯子跟我一起干了,我们俩都忍不住相对笑了起来。
“说实话大沙,我这次来沙溪镇,说是来采访吧,其实还不就是来打抽丰的。我这人平时懒得要命,可是又不甘寂寞。你想,一个大活人整天龟缩在南山上,好不容易大老远地出来跑一趟,自然是碰到什么事都好奇了。”我笑着点着了一支烟,“大沙,你当初在山上时,不也是成天没事逮着我,问我一些台里女主持人的八卦溴事吗?我现在问你案情,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倒也说的是。”黄沙笑着说,“对了,我刚才在大街上,还见到了你们台里的那个骚娘们主持人曹柳呢。她的眼睛长在脑门上了,鼻孔朝天,理都不理我。其实她应该认得我的,我那时候好歹也是个中尉中队长啊,每天只你们台大楼大门看门的哨兵,还不都是我派的?只是我肩上扛着的是两颗小豆豆,我要是肩膀上多了两道杠,看她还不笑脸相对?嘿,她是跟你一起来的吧?她结婚了吗?”
“哥们,忠告不会说第二次的,你最好少去招惹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娘儿们。她是跟有线台扛摄像机子的老王一起来出风头的。我就怕她给我添麻烦。”我想起现在曹柳估计还跟老王在逛街,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咱们不谈她了,什么时候等她请人写自传了,你也赶去买一本翻翻,咱们还是继续聊你昨晚是怎么发现储蓄所的凶杀现场的吧。”
“嗯……我到外面去找了老宋,他已经喝醉了,迷迷糊糊的。我带着他回到值班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老宋喝的够呛,躺在值班室的沙发上就打起了呼噜。”黄沙喝了一杯酒说,“这时我忽然想起来,黄森岩是不是还泡在网吧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他姐经常叮嘱我要看紧他,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于是我就先拨了他的手机,可他手机已经关机了。我又给他们的值班室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值班室是在一楼,那时雨声又大,郑小寒估计听不到。后来我又拨了两次电话,还是没人接。我估计黄森岩还没有回去。”
“或者是他们两个已经睡着了呢?”我脑子在转动着,猜想着黄森岩会去了哪里?
“嘿,你如果黄森岩这小子睡着了,我可能会相信。可是如果说郑小寒也在宿舍睡着了,我不信。因为郑小寒无论是在上班还是值班时间,都是非常的尽责的。他们两个值班的,一般是轮流着睡。所以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郑小寒她在二楼没听见。我在候了十几分钟后,再给他们值班室拨了电话,还是没人接。于是我就再次拨了黄森岩的手机,这次他开机了,这小子果然还在酒吧喝酒!他口舌不清地答应我马上就回去……”
“你这小舅子也太不像话了!”我皱着眉头说。
“什么小舅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他跟他姐根本就是两类人。我让他不要骑车了,直接走回去。储蓄所离那家夜总会不过四、五百米左右。然后我就靠在沙发上打了一会盹。到了快两点的时候,我看老宋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就把他摇醒了,我还特意交代他不要再睡着了,我要出去查岗。然后我就穿上雨衣、雨靴,到各个储蓄所兜了一圈,最后来到了西门储蓄所。”
黄沙说着,点着了一支烟。他是个典型的烟鬼,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都快熏黑了。我记得他在南山上时,好像还没抽得这么凶。
“到了储蓄所门口,我敲喊了半天门,也没有人回应。我心想,黄森岩这小子够可以的,到现在还不回来。于是我打了他的手机,却又没有信号了。再打值班室电话也没人接。这时我开始意识到,储蓄所里可能出事了。”黄沙接着说。
“这时候具体时间是多少?”我忍不住又问说。
“大约是两点二十分吧。我赶紧就给老宋打了电话,要他马上报告在分行值班的办公室俞主任。十几分钟后,俞主任就带着储蓄所的边门钥匙,跟老宋一起开车过来了。”黄沙说到这里,眼神忽然显得有些黯淡了,他闷闷地喝了杯酒,“我们三个人开门进去,一下子就被见到的情景震呆了!俞主任惊吓得有一分钟时间说不上话来。老宋当场就蹲在地上哭了起来,亏他还是个快四十岁了的大老爷们呢!那次从澳门回来也是这德性。”
“唔,有的人酒喝多了后,心理反应强烈,就是喜欢哭泣,可能是酒精刺激了大脑的兴奋中枢吧,那种情况下的哭泣其实并没有多少悲伤的含量的。”我分析说,随之问黄沙,“不知道当时你们注意到了营业大厅和值班室里凶犯留下的足迹了没有?那些足迹是干的还是湿的?”
“那时我们三人都乱成一团了,哪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黄沙似乎还沉浸在恐怖惨痛的气氛中,“不过我们去的三个人都是穿的制式雨靴,很容易跟凶犯的足迹分别开来。因此后来市刑侦队的人来了后,很快就辨出了凶犯的足迹,并拍了照片。他们初步判定,凶犯是从后墙的铁梯子翻进储蓄所的。而进入大厅,则是后来的事。”
“按照刑侦队人员的判断,那么罪犯显然是在黄森岩回来之前进翻进储蓄所的,那时郑小寒可能已经出事了。凶犯穿的不会也是雨靴吧?”
“我说麻子,你问的这个问题也太不靠谱了。”黄沙说,“凶犯还顾得上穿雨靴吗?你别到时候在报道中写道:罪犯穿着雨靴,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啊哈。”
“嗯,我问的话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喜欢琢磨一些牛角尖,我都后悔当初没去上警官学校了,去读了什么汉语言文学,搞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大沙,今后你有了孩子,可别让他上中文系了,那是误人子弟。”我笑着说,
“你说难道要让他上军校吗?那还不是跟我一样没出息。说不定到他长大了,恰好碰上战争,唉。我当初上军校就想打仗的,没想到却韬光养晦了这么几年,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黄沙苦笑着。
“不说这些了。……我的意思是,只要查看足迹是不是沾着泥水印,不就可以推断出,凶犯是在下雨前还是下雨后摸进储蓄所的吗?”
“这个就很难说了。”黄沙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想了想说,“我不是说了,老宋十一点半后出去吃宵夜了,本来这时候他应该去查岗的,可他却喝得酩酊大醉了,估计也没去查岗了,只是打了几个电话敷衍一下。因此那时候储蓄所里发生的事,我们都不清楚。不过,凶犯也有可能是在下雨前就已经潜伏在储蓄所里了。”
“有这种可能。我刚才在查看储蓄所的二楼时发现,昨晚凶犯架铁梯子翻进来的围墙那边偏僻,种着一些竹子和牵牛花,夜晚时基本上不会有人走动的。”我说,“另外大沙,我得提醒你一下,假如我的猜测没错,在刑侦队那些人的眼里,你和老宋都有作案的可能!如果凶犯留在大厅里的足迹是干的,那就没你们的事了,——我的意思是,假设老宋在吃宵夜这段时间,也有可能去过储蓄所的。而你是在两点时候到储蓄所去的,那时还在下雨。”
“嘿,麻子,照你这么说,我在老宋睡着的那将近一个小时里,我不是也可以悄悄地离开值班室,跑到储蓄所去作案吗?”黄沙拿左手掐灭了烟头,随即又点上了一支烟,笑着说,“我出去的时间跟罪犯作案的时间刚好吻合,那时又没有人给我作证,而且储蓄所大厅里的监控录像又被凶犯切掉了,那我不是死定了?!”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我笑着说,“所以你得防着点刑侦队的那些人,那些人就像苍蝇一样,可是无孔不入的。”
正说着,黄沙的手机响了。黄沙接听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妈的,看来这酒又喝不成了。”黄沙有点悻悻地说,“行里领导要我马上回去,说是沙阳市公安局的江局长要找我问话。麻子,等这案件搞定了后,咱们哥俩再好好喝一次,你可别太早离开沙溪镇了,到时看我不劈了你!”
我听了他的话,再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忽然笑不出来了。
黄沙把酒家的老板喊了进来,要他把饭局的帐记在他的名下。
“记什么账呀,大沙,你跟我谁是谁啊!”老板拍着黄沙的肩膀,笑着说,“你们行里昨晚的事有眉目了吗?”
“钟哥,这种话你还是少问为好。”黄沙递了一支烟给老板,“你想把自己当作嫌疑犯吗?我怎么看你今天满脸横肉的?”
“你饶了我吧,大沙。你借我几个胆,下次你要抢银行的时候,兄弟跟你去发老财。”老板笑着说。黄沙也笑了。
我跟黄沙一起来到酒楼的大门口。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在燥热的空气中,女孩们的穿着都很暴露大胆。我迷糊地看着,觉得自己有点过时了。我想,人以群分,我的对偶估计也就是曹柳跟杨石这种女人了。这就像荔枝刚上市的时候,都卖得很贵,而几天之后,不太新鲜了,就不得不降价了。女人的行情也是这样。
“大沙,顺便问你一件事。”我打了个嗝,拿手在鼻子前扇了一下,只觉得味道够呛,混合着肉腥味,酒味,大蒜味,“那个沙溪市刑侦科来的警官叶松云,你跟他有过交往吗?他是不是个左撇子?”
“我们农行保卫科跟镇公安分局的,市局的人来往比较经常,叶松云也是沙溪镇人,他姐叶菊还是我的中学同学呢。他和我的私人关系也不错。他先前也追过我现在的女朋友黄馨。”黄沙骑上了摩托,抬起左手看了看,“我印象里他好像不是左撇子吧?要不然我肯定会留心的,因为我本身就是左撇子。麻子,你问这事干嘛?”
“没什么,随便问问,还不是好奇心作怪吗?”我笑着说,“下次你再见到叶松云的时候,最好偷偷地注意一下他的左手!”
黄沙吃力地眨动了一下发直的眼睛,然后“轰隆隆”地发动起摩托,差不多把半个街道都给震动了。他正要踩下油门,忽然又记起了什么。
“对了麻子,傍晚时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杨记者,我原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呢?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
“大沙,杨记小时候就是在这沙溪镇长大的,她现在还经常回到这里来。你以前可能见过她吧?”我笑了起来,“我跟她也是头一次见面,不过你要是对她上心了,我倒可以给你传个话。”
“我可高攀不起啊,要跟这种女人过日子,不定比抢银行还难!”黄沙摇了摇头,一踩油门,“突突突”地便左转右拐地开走了。
我正要走回宾馆去休息一下,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我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是七点十五分。
手机是老七打来的,不知道这两个小时这小子忙什么去了?
“麻子,这两个多小时你躲到哪儿去了?是跟杨大小姐在一块吧?”老七抱怨说,“我跟田心,还有曹柳、老王他们正在镇政府的招待餐厅里呢。你要是肚子不饿的话,就呆在大街上多看看女孩子吧,这里的女孩挺有味的,穿着新潮性感,让人心惊肉跳的,一点不比清城的俗,足够你大开眼界,想入非非了。”
“老七,你给我留个座位,我马上就赶过去。”我说,“刚才我出来微服私访,收获不小,这报道总算有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