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共军中原军区独立团被打走了,国军四十七旅打进来了。乱了几天后,老百姓又自顾自的过自己的日子,很少人会去关注那城头换来换来的????织。
中学、小学又开学了,不同的是现在每天早晨每人都可以领取半洋瓷缸子美国奶粉,有时候还会配上一块黑乎乎的巧克力,又苦又甜的。我姥姥吃不惯那玩艺,,可是那玩艺却是我小舅的最爱。可见这代沟这码子事是在你想不到的年代想不到的人身上也会发生。同样,许多人也想不到:国民党的药,美国人的奶粉竟然在古城中成了一个共军伤员的享用品。王团长享用了这个待遇后,烧终于退下去了,体温恢复正常了,伤口也在慢慢愈合了。姥姥常说:“这洋药还真管用。这洋奶粉也不赖,老补人。”
中国现今有不少人骨子里仇美,恨不得美国马上变成连第三世界国家都不如的第四世界国家。想一想美国也是够冤枉的:庚子赔款人家没往自家国里拿,在中国办了个清华大学和协和医院。尽管现在的领导人会因毕业于此清华而骄傲。家里人生病了也会专程到协和医院治疗。但是咀里仍然不忘指责美国人当年办学校办医院是为了奴化中国人民,是文化侵略。据传清华有几位学子在听到美国发生911恐怖分子袭击事件后,甚至还敲脸盆打桌子地庆祝;抗日战争人家又是无偿的送弹药武器,又是派出飞行员驾着美国飞机到中国打日本飞机。人死了不少,可到头来又被有人说成是为了支持国民党打内战;最冤的是金日成大将军想发挥白头山威风,一举夺得整个朝鲜半岛,发动战争攻入了南朝鲜。联合国安理会看不下去了,决定出兵制止。金大将军被联合国十六国军队打得无还手之力,只好典着脸向社会主义老大哥求救。苏联是联合国成员国,在联合国决定制裁北朝鲜的会上也举了表示同意的手,自然不便公开出头。毛主席是个不信邪的人。力排众议,坚信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于是中国人民志愿的解放军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不过当时说出兵的原因是:因为美帝国主义忘我狼子野心不死,马上会打过鸭绿江佔领全中国。幸好美国人听不懂中国话,不然天知道要冤死多少人。
中国历来内斗不断,只是在少数民族统治的清朝,才统一平静了几百年。抗日战争胜利暑光还没有完全升起,国共两党就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向对方,不久就热热闹闹打了起来。为了加强嫡系部队战斗力,蒋总统把国军四十七旅调到武汉整偏,在古城只留下一个留守处处和老弱残兵。作为河南省第八行政区专署所在地,此时城里还配置一个保安团和县保安大队。但是所有的人加起来不足3000人,尤其装备太差。在专员兼保安司命谢肖良主持下,决定筹款购买武器弹药以增加战斗力。钱筹齐了,决定请温旅长代办此事。自然是因为人家本身就是军事专家,其远房叔叔又是河南省中将保安总司令温其亮。所以一百个放心的把钱交给了温旅长。谁知道钱被带走了,枪隻弹药却迟迟没有回来。国共间一开火,古城那些出了钱的士坤也开始向谢专员开火,指责他伙同姓温的把款项私吞了。一时间议论纷纷,引起公愤。谢肖良一肚子委屈,温旅长又联系不上,只得向当他叔叔的温其亮叙苦。温其亮知情后,决定以春节回故里拜年之名,去古城设法平息此事。
世上的事就是要多巧有多巧,你要过年,别人也要过年。就在温其亮来到古城之时,共军著名军事家刘伯承也率领中原野战军第一纵队路过古城。当时这支队伍刚从大别山突围出来的,战士们缺衣少食,都想找个地方休整补充一下,过个好年。这古城是远近闻名的富饶之地。自然成了首选。
刘伯承的中野一纵搳有三个旅,这次预备起:一齐上!城里那点部队那是他的对手,国民党第五绥靖区司令官兼河南省主席张轸刚接到求援电报,刘伯承的队伍已蹬上了城头。温其亮换了一身便衣想从一个城墙洞子钻出去逃命,迎头碰上了谢专员的司机,司机对他说:外面封锁的水泄不通,谢专员出洞不远就被打死了。温其亮一听吓得慌忙往回跑,一跑就跑到我姥姥家门口。温其亮黄埔四期炮科毕业,与我父亲是同届学友,因为是河南小老乡的原故,在校多有往来。我父母结婚时他也亲自上门祝贺,与我姥姥也就相识。温其亮拼命拍我姥姥家的门,要求躲一躲。我姥姥听见有人要找地方避难,不忍心不救,就把把门打开,一看是温其亮,忙让他进门。我姥姥想把他也藏在井下那个洞里,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这国共两党已成生死冤家。要把两个死对头塞在一起,弄不好在洞里就会打个你死我活的了。想来找去,只好把温其亮藏在柴火垛里。也许是温其亮运气不好,更可能是柴火垛藏人没有创意。反正打胜了的一方,进行挨门挨户的常规搜查时,几个士兵一进门,想都不想,就用刺刀就往柴火垛子里捅,没捅二下,温其亮就自动出来了。这次我姥姥不能把我爹妈拿出来说事了,只好看着别人把他押走。
中野一纵这次发了个小财,不但没收了国军四十七旅留守处的所有物资,解决了战士冬衣的短缺。而且当时年关即至,包括留守处在内的国民党机关团体都准备好了大量鸡鸭鱼肉、荤素食品用以团拜吃年饭。这下正好让一纵的战士们逮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没收,让战士们过了个好年。
对那些捉来的俘掳,照着葫芦画瓢:凡是愿意当兵的,衣服都暂时不用换,换个帽子就行了,直接安排到连队。对于一时想不通的,集中到一起看看?传队演的白毛女。控诉控诉万恶的地主老财。有的人脑肋就转过弯来了。对个别实在怕死不想再当兵的人,也不偿枪托子,反而是给几块刚缴来的袁大头,发了个不知管用不用的路条就让他们回家了。
被俘的当官的可没那幸运了,这阶级斗争不能不讲:国民党古城县部书记长李澄清,县保安大队司令刘仁斋被当众枪毙。至于温其亮,那是至今生掳的国民党官员中最高职衘的官,中央明确指示,一定要妥善保护,绝对不能让他跑了或死了。
王团长终于从井洞中重见天日。尽管身子骨还不硬朗,仍然兴高采烈的到纵队司令部报到,要求归队。纵队政委和政治部主任亲自接待了他。同他谈了近二个小时,有的问题是问了又问。其间还叫人去到我姥姥家,落实一些问题。并且钻进井中那个洞仔细看了一番。
终于,政委对王团长说:“欢迎你归到革命队伍中来。” 那时中原军区己拼入了中原野战军序列,独立团番号己取消,王团长只能待命养伤。不知不觉地又被人称作王二杆子。
过了年,还没等国防部长白崇禧从信阳调集的四个师前进到驻马店。中野一纵就主动撒离古城。当然也带走了伤快好了的王二杆子和自动从郑州送上门的俘虏温其亮。温其亮也算是因祸得福,因这次被俘而逃脱了客死台湾的命运。解放后任河南省政协委员,文革前病故,又躲过一災。
中野一纵走了,新编九十九师三十八旅又来了,连老百姓都知道这叫拉锯战。锯来锯去,被锯的不只是古城,还有古城的人们。古城的人其实期望值并不高,只想能有口饭吃,娶个媳妇,生儿养女,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可是就是这个简单的愿望,几代代,几辈辈都没实现过。
我姥姥身边的事不少,却想不到的太太平平。温其亮从她家里抓获了,因为收藏了共军王团长,一纵没追究我姥姥收留国军高官的错。共军王团长藏在我姥姥家已经真象大白了,三十八旅也不想多事,让顶头上司因为岳母收藏共军而难堪。就这样,她老人家自由自在的照旧过自己的日子。只是我小舅一天一天的长大,也一天一天不听话。一会儿要去西安重庆的打听陈云鸽的消息。一会儿听了学校同学的鼓动,要去追随共产党的队伍建设新中国。把我姥姥折腾的不着南北。
一天,我妈妈终于回古城了。一辆美式中吉普载着我妈妈和我那已出生的二个哥哥及几个随行人员,风风光光的开到云路街停在我姥姥家门口。我妈妈抱着我二哥、牵着我大哥还怀着我进入家门,几个随同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提着行李箱等物品鱼贯而入。整个院子里一下热闹起来。
我姥姥哭着笑着这个抱抱那个亲亲,走到那女孩身边时站着了。问我妈说:“这是大宝?长这高了?” 我妈眼圈一红,忙对我姥姥说:“这是春草。” 又对春草说:“快叫姥姥。” 那女孩低声叫了声姥姥,声音有点怪怪的。
我小舅听到消息,赶忙回家。我妈妈搂着弟弟,眼泪直流。小舅倒底是男孩子,倒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时,三十八旅的王旅长闻讯赶来,要给我妈妈接风。并且说:“旅部招待所房间已经佈置好了,请常夫人和家眷都到招待所暂聚。” 我妈妈谢了王旅长好意,说:“我就不打扰王旅长了。只是家中房间少,几个隨来的弟兄可能得在招待所待上几天。”王旅长笑着说:“常夫人别客气,我这就先带兄弟们过去休息。” 司机正要开车走,我小舅对他姐姐说:“姐,我还没有坐过汽车哩。我也先跟他们过去一下吧?” 我妈妈说:“正好他们几个也是第一次来古城,你就带他们转转看看吧。” 又叮嘱司机说:“你开慢点,就在城里转转,别开远了。” 一伙人高高兴兴爬上汽车开走了。
孩子们和其他人走后,我妈与我姥姥二人关了房门,低声聊起来,我妈妈说:“这次回来,一来是看看您和弟弟,二来也是有重要的事要与你们商量。” 我姥姥说:“啥都先别说,我问你大宝咋没回事?” 我妈把大宝因出疹子去世的事对我姥姥讲了,我姥姥伤心的哭着说:“这孩子命苦呀,难怪我老梦见她,她想着我呢。” 我妈劝了半天,我姥姥才忍着眼泪问我妈妈:“春草是咋回事?我妈妈说:“我正要对你说这事,春草是我捡到的孩子。你女婿接收南阳后,我带着孩子也去了南阳。有一天我带着您大外孙梦胜去武候祠参观。在武候祠看见一群野孩子围着春草又打又骂,说她是小日本鬼子。我看不过去,就赶走了那些孩子,没想到她就紧紧的跟随在我们身后了。从武候祠出来,我带梦胜进了一个馆子吃饭,见她在外等候着,就让她进来一起吃。也不知道她多久没吃了,吃了一碗又一碗,真把我吓坏了。我让她慢慢吃,别撑着了。后来慢慢问她,才知道她是日本小孩,才十二岁,父母都回日本了。撒退的时候她同父母被人群冲散,没等她上去火车就开走了。她人又小中文又说的不好,一个人就在街头流浪乞讨。我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当养女,取了个名字叫常梦归,小名就叫春草。但愿她象春天的小草一样不屈不饶地长大。” 我姥姥一听说是日本人,一下发火了:“日本人?你忘了你爹是咋死的?我绝对不准她踏进这个家的门!”
我妈妈大道理小道理的说了一大箩筐:从上帝说到观音菩萨,从天底下的父母讲到自家的孩子。最终我姥姥也理解不了我妈妈为什么会收留一个杀父仇人的女儿。在我姥姥眼里,所有日本人都是禽兽,都是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不过,看在我妈妈的面子上,她答应让她住在家里面了。
该做飯了,我妈妈也没有时间谈她认为重要的事情了。娘俩边聊边开始做饭。我姥姥特地做了我妈妈爱吃的腐乳肉和蒜闷鱼。我小舅和我二个哥哥及春草回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又吃又说,这个院子好久没如此热闹了。
照顾好小孩都睡了后,我妈妈又开始同我姥姥谈事情,同时把我小舅也叫到一起谈。那时候国军在东北连吃了几场败仗。关内淮海战役也快打响。我妈妈把这些情况向我姥姥小舅简单讲了讲,然后说:“思国的意思是,老蒋可能撑不住了,要大家提前作个打算。” 我妈妈打开手提箱,拿出一百五十块光洋递给我姥姥说:“这是思国让我带给您的,家里就只有这些了。其中给多少我哥,您自己看着办吧。过二天我去看看他们,也给我爹上个坟。” 我姥姥说:“这多钱,我用不了。你们孩子越来越多,有的是用钱的时候,你们自己留着吧。” 我妈妈说:“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思国的意思是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先带着孩子到广州呆在一阵子,看看形势。老蒋要是撑不住了,就到香港去避一避,在那等着我们。老蒋如果撑得住,再回来也不碍事。这钱就是作这用场的。”
我姥姥是见过共产党的人,心中没有一丝怕共产党的意思。她说:“共产党有啥可怕?你们打你们的,老百姓过老百姓的。日本人来我都没逃远,中国人之间打仗还用丢了自己的家不管?” 我小舅插咀说:“姐,共产党建设新中国有啥不好?我不走,我要跟共产党一起建设新中国。” 我妈妈看了他一眼说:“别乱插咀,听我说,思国跟我的意思是开始避一避,看清楚形势再拿主意。别象上次那样,被小日本鬼子困在这小城里,连我爹的命都没了。” 谈到我姥爷,我姥姥又是一阵心酸。那一次,她把有关我姥爷的事,整整给我妈妈谈了一晩上。
娘三个怎么也谈不拢。故士难离,我姥姥就是不愿离开古城。我妈妈没办法,只好让我姥姥再想想。
二天后一家人去了孟荘。荘稼人实在,百十来户的孟荘人差不多都来到我大舅家看望我妈妈。这个摸摸吉普车,那个拍拍我二个哥哥的头,仿佛就象一家人一样。有人瞅着春草说:“这闺女咋长得这样俊?你看这脸皮嫩的好象用手指头一杵就破似的。” 我妈妈除了说她是自己的养女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大伙拥着我妈妈他们上了坟山,去的路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我姥爷的神奇事。我妈妈因为已经知道了有关我姥爷的全部事,所以只是心中暗笑,没有多接话。旁人以为她独景心伤,不愿多谈,也没有在意。倒是把我二个哥哥听得一惊一乍的,吓得紧紧的抱着我妈妈和我小舅。
被日本鬼子炸了的坟墓早已修好了。安照当地风俗习惯,我妈妈他们上完坟回家后,又请有关人吃了顿饭。那天的饭打破了农村人家请客的传统,没有在家提前准备做好。而是临时叫吉普车去城里饭店买来的,这事成了孟荘人的美谈,让吃饭的人特有面子。
我二个哥哥一下就和当地的孩子闹在一起了。一群小屁孩子疯到树头的林子里玩个天混地黑。连吃饭都忘了。最后被找来的家长揪着耳朵轰回家。我二个哥哥也只有随同大舅家的孩子回家了。
客人走后,我姥姥和我妈妈把我大舅喊到屋里,拴好门,给了他三十块銀元。我妈妈把大局势对他讲了,叮嘱他千万别讲出去。又反复说:“这次的钱可千万别象上次那样,都攒着买了地。想吃啥用啥别捨不得用。莊户人家一时也用不了这多銭,先找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收藏好,说不定啥时候有用场再拿出来。家里的地收的粮食够吃行了,多的地就贱卖给佃户吧。要是人家实在没有钱,啥时候有啥时侯给好了,先把户过了。”
我大舅刚刚收了我妈妈的钱,不好意思不答应她说的,可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心想:“小日本都没抢我的地,难道共产党来了就能空手套白狼、凭空拿走?”
我妈妈她们走后,我大舅对我大????说了我妈妈对自己讲的话,我大????子听了象用刀子挖心,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又不能不想到:这地是人家当初给的钱买的。这次人家一出手又给了三十块蒋光头,所以于理于情都要应付一下。再说虽然不共一个娘也共着一个老子,这血虽然淡了一点,也总比水浓。人家总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想到这些,俩口子总算统一了思想。接下来几天,俩口子整天都在地头转悠。都说十指连心,哪知道土地也是连着荘稼人的心哪!
转悠了几天,心总算定下来。一天把二个佃户找到家里,告诉他要把西头那八亩地过给他们,一户四亩。佃户都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几遍。又想这家人是不是疯了?最后谈到地价,我大舅把我妈妈说的话原样子作为自己的主意过了一遍,喜得那佃户真象捡到了金子。第二天就按规矩过了户。从此这二个佃户逢人就说我大舅是孟大善人,不亏是关老爺点化升天了的我姥爷的后代。
那年收成特别好,共产党又还没有打过来。我大舅家里人看到黄灿灿的麦子从打麦场直接被扛到佃户家,脸面上不能说后悔话,心里都象被鉆子钻。关着门在家里骂我妈妈是个败家娘们,说话一点普都设有。
我妈妈在古城又陪了我姥姥几天,娘俩个自从我妈妈出嫁后,就是离多聚少,自然相见有说不完的话。我俩个哥哥跟着我小舅又是吃又是喝; 又是下到河滩上挖小螃蟹又是到田里捉蝈蝈……玩的不亦乐乎。只有春草哪里也不去,成天呆在家里,邦我姥姥做这做那。象个小佣人,我妈妈拦都拦不住。
一晃我妈妈就得回信阳自己的家了,走前与我姥姥商量,想叫我姥姥和我小舅也跟车一起去玩几天。我姥姥说自己一双小脚,从未出过远门,不想让当官的女婿丢面子。我小舅却一听就乐了,马上表态要去。我二个哥哥听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我姥姥正愁自己管不住我小舅,他不是要去找陈云鸽就是要去闹革命,成天不好好读书,尽干荒唐事。于是干脆决定让他跟车一起走,好让我父母管住他。人也不老小的了,能够给他找点事情做做最好。后来我父亲让他去军医院学医,他高兴的去了。至从邦王二杆子取出子弹头后,他就觉得自己有行医的天份,这也算成全了他自己的愿望。
我小舅要走了,总不能让我姥姥一个人呆在家里。想要她回孟荘住吧?毕竟那里不是她亲生的儿子。我妈妈为难起来,跟弟弟商量是不是能缓段时间再去。我姥姥看见我妈妈为难,我小舅又想马上走。就自作主张的说:“我一个人住咋啦?又不是七老八十,又不缺胳膊少腿的。要是你们实在不放心,就让春草留下陪我好了。”
这几天春草表现的实在让我姥姥中意,不知不觉由反感转化为喜欢了,慢慢忘了她的种族。我妈妈心想,这也不失之为一个好办法。那时候的孩子不象现在的独生子女,十几岁还啥家务事不干,只会对父母撒娇。那时候十多岁的小女孩做家务带弟妹都很正常。
我妈妈又觉得还是得听听春草的意见,不能让孩子感觉到自己偏心,不是亲生的就不当回事。没想到春草不但答应,而且还显得真的很高兴。不知道她是喜欢这里的环境呢还是不想同我二个哥哥生活在一起争宠?只有她自己知道。一个难题就这样让春草给解决了。
六
1948年中秋节刚过不久,我妈妈又带着孩子从武汉坐火车到驻马店搭公路局的车回到古城,这次除了我二个哥哥外还加了一个已周岁的我。据说那时的我长的完全不象一个女孩子:满脸的横肉,光光的脑袋。没有一丝秀气样。
这次妈妈是最后请我姥姥去广州,她说:“再不走就走不了啦,这里马上就要解放了,武汉估计也守不住多久了,还是走为上策。” 我姥姥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俩人争论不下,我妈妈只好准备自己先走。那几天我可能是路上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我妈妈急得直哭。这时又接到了我父亲打来的电报说:“蒋校长要求师以上军官的家眷四月底前一律到广州集中,由中央统一安排赴台湾,以解前方将士后顾之忧。” 说穿了就是押为人质,以免军官们阵前投敌。
我妈妈接到这个电报,更是着急。我姥姥也看穿了司马召之心,对我妈妈说:“这姓蒋的不咋的,我看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呆着吧。” 我妈妈说:“那哪里能行,越是这样我越是得快一点走,别让人家怀疑思国不可靠了。” 可是我的烧又不退,长途跋涉可不是好玩的事,弄不好这孩子就丢了。上次大宝姐去世,让一家人都伤心难过好长时间,这次又生了一个女儿,心疼的真是比千金还千金。第二天,我父亲又来电报,说:“该去的人都去了,京汉铁路马上要不通了,即刻返程。” 我妈妈马上回了一个电报把我发烧的事讲了。很快我父亲就回电说:“梦云是带着走还是单独留在姥姥处治病,由你视情况决定,其他人一定得马上去广州。”
我妈妈无法,为了我的安全,也只好将我留在姥姥身边,匆匆忙忙走了。为了给姥姥留个邦手,这次也没有把春草带走。
时局果然变化很快,就在我妈妈她们走后没有多久,河南省就整个解放了。这次攻入汝南的是林彪统帅的第四野战军的部队,四野从关外打到关内,所向无敌。蒋总统曾经想离间收买林彪,派俩个同是黄埔四期的同学到关外与他相见。林总在阵前一个小村子请他俩吃饭表示欢迎,一见面就问校长身体可好?当二人转达校长意思,说回国军这边来可以封个上将军衔。他连声说:“晚了,晩了,要是在上井冈山前,给个上尉我都干。” 二人提醒他说:“校长说他比你了解毛泽东,此人多疑手辣,小心跟了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笑了笑无语。
这俩人回到关内途经我父亲的防区,都是黄埔同期老同学,喝酒吃饭时把这次会面的情况当下酒菜讲了出来。我父亲笑着说:“咱们校长也是敢讲,又不是封建时代,还会发生狡兔亡走狗烹之事?” 没想过二十多年后,身为中国副统帅的林副主席乘专机外逃,摔死在蒙古共和国温都而汗地区,还真应了蒋校长的话。听说身在台湾的蒋校长听到林彪这个下场。还滴下几滴眼泪。
四野部队攻占古城后,军纪严明,一点也不扰民。我当时烧虽退了些,但仍然病厌厌的,没有一点生气。我姥姥和春草把我抱到部队军医院请解放军军医给我看看。人家热情给我看了几次病,并给了需要吃的药。一文钱都没有收。我姥姥常说我这条命是解放军救的。
我妈妈她们在花园同我父亲见过就坐火车到广州报到去了。我父亲驻守花园准备同解放军打仗,保卫大武汉。
1949年5月,四野第四十军进攻花园。那时国军早己无斗志,我父亲为了阻止部队临阵逃脱,竟把所有汽车的打火头都下掉集中保管。一个师三百多辆崭新的美国道奇大卡车整整齐齐停在花园中学操场和周边街道上,成了一堆死鉄。还美其名曰:此乃为背水一战!谁知下面的人一点也不捧场,没有打几枪就全线溃败。真所谓兵败如山倒,当兵的见没有四个轮子的汽车邦着逃命,干脆就地集体交枪投降了。我父亲就算是想控制局面也不可能控制得住局面。只好当作司令部所有的人大声命令电报员发电报给国防部并蒋总统:“学生无才,未能守着花园,现愿以身謝国,请校长保重。” 说完拨枪要自行了断。你想当那么多的人口述了要自杀的电报,这身边的人能睁着眼睛看着他成仁吗?一拥而上,抱的抱、搂的搂,阻止他。我父亲还想尽忠,不停的挣扎。还没等挣扎出来,解放军就冲进来了,只好乖乖的当了俘掳。
林彪在大悟的指挥部听到战果,十分高兴,打下武汉后就要挥师南下,别的战利品姑且不说,就是这三百多辆大卡车也是雪中送炭啊?参谋接着说:“敌师长常思国也被活捉了。” 当时解放军活捉的国军大官多了,捉住个把师长也不算什么了,参谋此时也没强调战果的意思。没想到一贯沉默寡言的林总这时忽然发问了:“常思国吗?确定吗?”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哪些人?查实后马上报告我!”
查实自然无瑕,林总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把罗政委叫来,二人单独商量了一会。罗政委就亲自给四十军军长韓先楚打电话,要求他照顾好常师长,此人是林总同学,林总今天晚上要见见他。韓军长说从花园到大悟近百里路,天太晩了,能不能明天早上送过去?罗政委要他按命令办,人林总自己派车去接,一切不用他管。林总让人把自己的贴身警卫员小贾和司机叫进屋叮嘱了一番。出门对警卫参谋讲:“你派两个人跟着小贾到40军把俘掳的师长给我押来。” 接着又说:“把那个敌侦察处长也一齐押来。” 司机说那车就坐不下。小贾说我带一个人去就行了。林总问:“行吗?” 小贾拍拍胸说:“下面的战士二个人可以押一百多俘掳,咱老总身边的人也不能太不中了吧?” 林总老习惯,啥也没多说,挥了挥手就算认可了。
我父亲和侦查处长被塞进美吉普的后座。靠我父亲那边的车门被锁住了,这边靠车门坐了个解放军战士,小贾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车子沿着大别山脉中的崎岖山路向大悟方向开。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月光,也看不见一颗星星。只有吉普车的大灯,时而照向那悬崖绝壁,时而又划破夜空。山路两边的树木在灯光照耀下迅速向后退去,树枝被车带起的风冲刷着,仿佛是一群怪物,发出寒惨惨的呜声。车子走了一段时间,在一处转弯处停下来。司机说:“水开锅了,我得去打点水。” 小贾说:“这黑灯瞎火的,到哪儿去找水呀?” 司机说:“没办法,这回去的路尽是上坡,不换换水,再往上爬肯定会拉缸。” 小贾学着林总的样子挥挥手说:“麻利点,快去快回。” 司机提着水桶向公路边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过了好一会,还不见司机回来。小贾对带来的战士说:“这家伙搞什么名堂?你去看看!” 那战士顺着司机走的路找去了,没一会就听他嚷着:“小贾,司机在河沟摔坏了腿,我一个人拽不上来,你快来邦忙。” 小贾一听慌了,冲着我父亲他们说:“老老实实在车上呆着!”边说边往路边走,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父亲忙对侦查处长说:“快跑!” 侦查处长没跑两步就停下了,对我父亲说:“靠脚逃不是办法,开车走。” 我父亲说:“车不是不能开了吗?” 侦查处长说:“这你不懂,我们是往下坡开,我试试。”
二人到车前一看,连点火开关的钥匙都还插在上面。一扭就把车发动了。小贾他们听见响,拔出手枪向天开了两枪,大声喊着:“要跑枪毙你们!” 二人哪还顾得上这些,把车来了个急转弯,调头就往武汉逃去。
关于我父亲的逃跑,有人想值他于死地,说因为他收缴汽车打火头,送了林彪一份大礼,所以林彪投桃报李,有意放他。此说法引起军统怀疑。幸亏侦察处长是老军统,毛人凤眼前的红人。逃跑全过程有他作证,才没引起麻烦。这事林总也懒得发脾气,因为罗书记说:“跑了就跑了吧,个把师长处长算个啥玩意。过不多久全国就解放了,看他还往哪跑?”
不久我父亲就隨国防部去了台湾,和我妈妈她们团圆。从此一个海峡把我们家分成两半,再也难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