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的第一个偷渡客

拾起搁置多年的笔,写下人生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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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到的第一个偷渡客

多年不写东西了,可最近总有提笔码字的冲动,让我欲罢不能。川普当政,移民问题又被提及,这使我忆起我接触和接待过的偷渡客和各式移民。

一次在上班,老板告诉我,一会儿移民局的官员会领个大陆偷渡客来,让我接待一下。我们公司的老板是个喜欢政治的人,桌上摆着跟里根等四个美国总统的照片。可能是公司里只有我一人是大陆出来的吧,所以让我接待。等人来了我一看,还是个小女孩嘛 (叫她F吧)。才16岁,只是哭,不会英文,没法跟移民官沟通。我问F是怎么来的,她断断续续地说,是浙江温州人,跟蛇头出来,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关岛,到机场就被扣了,也不知蛇头哪儿去了。问她跟父母联系过吗,她说没有,更是大哭。我跟那个移民官说:“让她给中国家里打个电话吧。”按F给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她家的电话,她对着话筒叫了声爸,就哭得更厉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要知道那时的电话费很贵,打中国一分钟要1.70美金多,我只好要过话筒跟她父亲简单说了几句,叫他放心,女儿平安,被安置在少管所。她父亲告诉我F的姑姑在纽约,她手里有电话和地址。看着面前这个哭肿了眼的小女孩,想到对美国女孩来说16岁是很特殊的,称作Sweet 16 – 甜蜜的16岁。而F却在16岁经历了这么多的恐惧、焦虑。我说了些安慰的话,叫她不要害怕,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那个移民官看F不那么哭了,很高兴就带她走了。我也不明白移民官带她来干嘛,可能就是让她见见中国人,开心点。

过了两天,快到午饭时间了,那个移民官又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在外面,让我问问F想吃什么,我说“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中餐了,你带她到中餐馆就好了。”

圣诞除夕那天,再次接到移民官的电话,问能不能带F到我家来,因为别的孩子都回家过圣诞了,只剩她一个人,怕她想家再哭。我说当然欢迎了。没多久移民官开车带F来了,我问可不可以带她出去玩,他说没问题,去哪里都可以,就是晚上5点钟要接F回去。说完他就走了。那时大学放假了我女儿刚好在家,我就叫她开车带F出去逛逛,感受一下西方圣诞的节日气氛,另外给她照几张像,留个纪念。

又过了些日子,突然接到移民官的电话说:“明天开庭,我们认为她一定想回家跟父母团聚,我们很快会送她回中国。”我一听,这哪儿是当年中国人的思维呀!她跋山涉水,从中国偷渡到越南,在漆黑的夜晚,提心吊胆,在泥泞的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冒着随时有被抓住的危险,那是多大的勇气和期望呀。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美国,怎么会想回去呢?我说让我问问F吧。移民官说,“她就在这,我正想让你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问F,“你想回中国吗?他们要送你回去。”女孩说不,她想到纽约找姑姑。我又让F叫移民官听电话,我问他,F想去纽约找她姑姑,有可能吗?移民官告诉我,那要叫她姑姑找律师。必须明天出庭。我又问那F的姑姑可以打电话进来吗?他说不可以,但律师可以。接着我把这些话转告给了F,F拜托我给她姑姑打电话。

我急忙给F的姑姑打电话,告诉她事情紧急,赶快找律师云云。接下来的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没消停,一会是F的姑姑打电话,一会又是律师来电话。我告诉他们,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无偿充当翻译,所知就是明天开庭,律师到场F才可能留下。想必纽约那头也是忙了一晚。

数日后,F从少管所打来了电话,欣喜地告诉我,她要去纽约姑姑那了,所以跟我告别,又一再谢谢我。我为她高兴,告诉她照片洗出后寄给她。那时还没有数码相机,照片直到现在还在我手里,因为我事后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写着地址的小纸条了,我也不记得她和她姑姑的名字,只记得好像姓方。一晃20多年了,当初的小女孩已经近40岁了,不知她生活得好吗?

 

戴山 12/29/2017 写于San Francisco

JKerry 发表评论于
好人有好报。god bless!
螺丝螺帽 发表评论于
你写的真好, 又真实, 又感人, 请多写。
谢谢分享!
ddw_sf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喜清静' 的评论 : 谢谢鼓励。
喜清静 发表评论于
你真好,看了上一篇,喜欢上了你的文儿,看了这一篇,喜欢上了你这人。就喜欢助人为乐的好人。
ddw_sf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海天无色' 的评论 : 谢谢理解。想表达的就是美国的人道主义,即使对偷渡者。
pokemama 发表评论于
感人的经历。难得碰到你这样的好人,那小女孩会感激你一辈子,说不定她也在找你,希望通过文学城得到联络。当年的移民官碰到这样的事太少,所以网开一面了。但是,我还是反对偷渡这样的事,没必要。
海天无色 发表评论于
感到很人道,人间有温暖。但不知这种情况咋会合法留下?
小玄人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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