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二年即公元781年九月初八(癸亥),兵部尚书路嗣恭病逝。十月初十(乙未),唐德宗李适将左仆射杨炎贬为崖州司马,接着在路上赐他自缢。
十月十六(辛丑,通鉴作辛巳,疑有误),唐德宗册封太子妃萧氏。
十月十八(癸卯),唐德宗到太庙祭祀。先前,太祖被放在正东向的位置,献、懿二祖则被藏在西夹室,没有受飨。到这时,朝廷又将献祖的牌位放在东向受飨。
徐州刺史李洧是李正己的堂兄。李纳入寇宋州时,彭城令太原人白季庚去劝说李洧举州归降朝廷。李洧听从了,便派摄巡官崔程奉表前往宫阙,并让他通过宰相口奏朝廷说:“徐州不能独自抵抗李纳,因此请求让李洧兼领徐、海、沂三州观察使,何况海、沂二州现在都是李纳所有。李洧与刺史王涉和马万通历来有过约定,如果得到朝廷的诏书,李洧必能成功。”崔程从外地进京,以为宰相只有一位,便先向张镒禀报,而张镒接着转告卢杞。卢杞因为崔程没先向自己禀报,便拒绝了他的请求。十月二十三(戊申),朝廷只加授李洧为御史大夫兼招谕使。
同一天,唐德宗加授宣武军节度使刘洽为御史大夫。
十一月初四(戊午),唐德宗因为不想违背先前的许诺,所以将永乐公主嫁给田承嗣的儿子检校比部郎中田华。同时,他将蜀王李傀更名为李遂。
十一月初七(辛酉,《旧唐书》作十天后即辛未,疑有误),宣武节度使刘洽,神策都知兵马使曲环,滑州刺史襄平人李澄,朔方大将唐朝臣,在徐州共同击溃了淄青和魏博的联军。
先前,淄青的李纳派部将王温会同魏博将领信都崇庆共同攻打徐州。李洧派牙官温县人王智兴到宫阙告急。王智兴善于走路,不到五天就跑到了长安。唐德宗为他征发五千朔方兵马,让唐朝臣带领,与刘洽、曲环、李澄一道去救援徐州。当时朔方的军资装备都还没送到,士兵的军服和战旗也破烂不堪。宣武的士兵对他们嗤之以鼻,讥笑说:“乞丐的儿子能破贼吗!”唐朝臣用这些话激怒士卒,还说:“都统有令,首先攻破贼营的,营中的东西随便拿。”士兵们因此无不既愤怒又奋勇争先。
信都崇庆和王温攻打彭城,二十天都无法攻下,便向李纳请求增兵。李纳派部将石隐金带领一万人去协助,与刘洽等人在七里沟对抗。将近黄昏时,刘洽引军稍微退却,朔方马军使杨朝晟跟唐朝臣说:“将军可以带领步兵依山为阵,等待其他两军。我将带领骑兵埋伏在山曲。贼兵见到将军孤军深入,势必孤单,必会前来搏斗。到时我率领伏兵将他们拦腰截住,一定能打败他们。”唐朝臣听从了。信都崇庆等人果然率领两千骑兵跨过桥梁西进,追击官军,结果伏兵冲出,横冲直闯。信都崇庆等人的兵马被截断,只好狼狈退回,守住桥梁抗拒官军。他的士兵争着过桥,挤不上桥的只好涉水渡河。杨朝晟指着他们说:“他们可以涉水过河,我们怎么就不行!”于是也涉水攻击。守卫桥梁的士兵见势不妙,纷纷逃走。信都崇庆等人的士兵因此全面溃败。刘洽等人又乘胜追击,斩首八千级,敌兵溺水淹死的过半。朔方军缴获了他们的所有辎重,战旗和军服都变得鲜亮无比。于是他们跟宣武士兵夸耀说:“乞丐儿子的战功,和你们宋州士兵相比,谁更多来着?”宣武士兵都感到惭愧。官军乘胜追击,直接来到徐州城下。魏博和淄青联军只好解围离去,江淮的漕运这才开始打通。
十一月十五(己巳),唐德宗下诏说:“成德军节度都知兵马使、恒州刺史、袭陇西郡王李惟岳,其父李宝臣忠诚王室,也有功劳。然而李惟岳背弃父业,蔑视国恩,居然在为父居丧縗绖期间,擅自接掌军务,外结凶党,益固奸谋,不孝不忠,放肆原野。今削去他全身官爵。”并招募他所部归降的将士,予以赦免和奖赏。
十一月二十一(乙亥),唐德宗将户部侍郎兼判度支韩洄贬为蜀州刺史,接着任命江淮转运使兼度支郎中杜佑代理判度支和户部事。
十一月二十三(丁丑),他又任命陕州长史李齐为河中尹,出任河中晋绛防御观察使;任命商州刺史姚明扬为陕州长史兼本州防御和陆运使;让代理盐铁使兼户部郎中包佶出任江淮水陆运使。
同一天,马燧带兵在双冈又打败魏博的田悦。
十一月三十(甲申),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派兵出击海州,李纳任命的海州刺史王涉在州里投降朝廷。
十二月初六(庚寅),唐德宗任命河中节度使马燧为检校左仆射;任命泽潞节度使李抱真为检校兵部尚书,奖赏他们打败田悦的功劳。
十二月十二(丙申),太子宾客王缙去世。
这期间,李纳部属密州刺史马万通乞求归降。十二月十三(丁酉),唐德宗任命他为密州刺史。
同时,崔汉衡抵达吐蕃。吐蕃赞普觉得敕书上使用的诸如贡献以及赐等语言,全是将赞普当作臣属看待。他又要求,云州以西,应当以贺兰山为界,并让崔汉衡向唐德宗请求修改。十二月二十三(丁未),崔汉衡派判官带着吐蕃使者到长安入奏。唐德宗为他修改了敕书,也答应他们对边界的要求。
同时,唐德宗加授马燧为魏博招讨使。
建中三年即公元782年春正月,河阳节度使李艽带兵进逼卫州,田悦守将任履虚诈降,但不久又反叛。
淄青的李纳本来驻军在濮阳,但被河南的官军所逼,只好逃到濮州,向魏州求救。田悦派军使符璘带领三百骑兵去救援。符璘父亲符令奇跟符璘说:“我已经老了。历观安史之乱时叛乱的人,今天都在哪里!田氏岂能长久!你可以利用这一机会弃逆从顺,这是你为父亲扬名于后世的时辰。”于是咬了他的手臂,跟他道生离死别。符璘于是和副将李瑶率众投降了马燧。田悦逮捕了符璘一家人,把他们灭族了。符令奇至死谩骂不停。李瑶的父亲李再春后来以博州归降朝廷(《新唐书》作他在闰正月归降),王光进则以长桥归降朝廷。
成德的李惟岳看到大势不妙,非常忧虑恐惧,掌书记邵真再次劝他归降朝廷。于是李惟岳秘密书写奏折,准备先派他弟弟李惟简入朝,然后杀了不肯归降的部将,亲自入朝请罪,让岳父冀州刺史郑诜暂时掌管节度事务,等待朝命。李惟简上路后,派往援助李惟岳的田悦部将孟祐得知他们的密谋,暗中派人转告田悦。田悦勃然大怒,派衙官扈岌去见李惟岳,责备他说:“尚书(指田悦)举兵,只是为了大夫求得朝廷的旌节而已,并非为他自己。如今大夫却相信邵真的胡言乱语,派弟弟奉表到长安,而将所有反逆之罪归咎尚书,以此洗雪自身。尚书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大夫而要这么做!如果大夫杀了邵真,我们将相待如初。不然,尚书将和大夫绝交。”判官毕华跟李惟岳说:“田尚书因为大夫的缘故陷身重围,大夫一旦背叛了他,将是非常不义的事。况且魏博和淄青兵力强盛,粮食富足,足以抗衡天下。事情到底会怎样还很难知道,为何匆忙就作出这三心两意的打算?”李惟岳平时就很怯弱,不能坚持先前的计划,反而把邵真叫来,当着扈岌的面把他杀了。他接着派出成德的一万兵马,和孟祐一道包围了束鹿。正月十二(丙寅),幽州的朱滔和易州的张孝忠与他们在束鹿城下交战,结果李惟岳的军队大败,烧了军营后逃走。兵马使王武俊曾被李惟岳身边的人诬陷,李惟岳虽然有所怀疑,但爱惜他的才干,不忍心除掉他。束鹿战役时,王武俊担任前锋。他私下为自己谋算说:“我如果打败朱滔,那么李惟岳的军势就会重新大振;回去后一定会杀了我。”所以很不卖力作战,结果导致束鹿战役的失败。
朱滔想乘胜攻打恒州,张孝忠却率军前往西北,进驻义丰。朱滔大吃一惊,张孝忠的将佐也都感到奇怪。张孝忠说:“恒州还有很多身经百战的宿将,不能轻视他们。逼紧了他们将拼死抵抗,松下来他们则会自相图谋。你们就放心坐着看好戏吧。我进驻义丰,将坐待李惟岳的灭亡。况且朱司徒言过其实,光会说大话而没什么见识,可以和他共始,但难以共终!”于是朱滔也进驻束鹿,不敢单独进军。
正月十七(辛未),唐德宗下诏,让有司部门减少御膳以及太子和诸王的平常膳食。于是宰相们上言,要求减少堂厨(即政事堂公膳房)和百官的月俸,省出三分之一的钱资助军队。唐德宗同意了。
正月二十六(庚辰),唐德宗追封皇叔李僖为宋王,追赠皇弟李选为荆王。正月二十九(癸未),蜀王李遂更名为李溯。
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早先攻拔了海、密二州,但这天李纳重新夺回了它们。
闰正月十二(乙未),李惟岳部将康日知以赵州归降朝廷,李惟岳因此更加猜疑王武俊,王武俊也很害怕。有人跟李惟岳说:“先相公将王武俊当作心腹,还让他辅佐大夫,又有骨肉之亲。王武俊勇冠三军,如今正当危难之际,大夫怎能再对他猜疑。如果没有王武俊,将让谁为大夫打退敌兵!”李惟岳觉得有理,便派步军使卫常宁和王武俊共同出击赵州,又派王武俊的儿子王士真带兵留宿府中,用以自卫。
闰正月十三(丙申),唐德宗封文宣王孔子三十七代孙孔齐贤为兖州司功,袭取文宣公爵位。
闰正月十八(辛丑),朝廷重新设置具员簿(即登记朝廷内外官员的名册)。
王武俊离开恒州后,跟卫常宁说:“我今天幸运逃出了虎口,不再回去了!我准备往北归降张尚书。”卫常宁曰:“大夫(即李惟岳)为人暗弱,信任身边小人。看他的样子终究将被朱滔所灭。如今天子有诏,得到大夫首级的人,将把大夫的官爵给他。中丞历来得到大家的信服,与其出走逃亡,还不如倒戈以取大夫的性命。如此转祸为福,将易如反掌。如果事情不成,那时再归降张尚书也不晚。”王武俊觉得非常有理。刚好李惟岳派他的要藉谢遵来到赵州城下,王武俊便拉谢遵和他同谋,想拿下李惟岳。谢遵回去后,将这事秘密告知王士真。闰正月二十一(甲辰),王武俊和卫常宁自赵州带兵回来袭击李惟岳。谢遵和王士真伪造李惟岳的命令,开启城门接纳了他们。黎明时分,王武俊率领几百骑兵突入府门,王士真在府中当内应,杀了十来人。王武俊下令说:“大夫叛逆,将士归顺。胆敢违抗的人将被灭族!”卫兵都不敢乱动。于是王武俊他们拿下李惟岳,接着收捕了他的亲信郑诜、毕华、王它奴等人,把他们都杀了。王武俊因为李惟岳是他老上司已故节度使李宝臣的儿子,想留下他,送到长安去。卫常宁说:“如果他见了天子,将会再次把叛逆的罪行归咎于中丞。”王武俊因此将李惟岳缢杀了,然后将他的首级送到京师。深州刺史杨荣国是李惟岳的姊夫,看到大势已去,也归降于朱滔。朱滔恢复了他的官位。
同时(《新唐书》说是正月十七辛未),朝廷在全国恢复酒水专卖,只有西京例外。
再说,马燧等诸军驻扎在漳滨。田悦派部将王光进修筑月城守卫长桥,诸军无法渡河。马燧用铁锁连住数百辆车子,上面载满土袋,塞住长桥下游。当水变浅后,他命令诸军涉过河流。当时军中缺乏粮食,而田悦等人又坚壁不战。马燧于是命令诸军带着十天的干粮,进驻仓口,与田悦隔着洹水对峙军。李抱真和李艽问他道:“粮食这么少还要深入,为什么?”马燧说:“粮少则利于速战。如今三镇连兵不战,想要将我军拖疲拖垮。我如果分兵攻击他们的左右翼,田悦必定派兵来救。那时我们腹背受敌,出战必将失利。所以进军紧逼田悦,这正是所谓‘攻其所必救’的战术。他们如果出战,我一定为诸君击破他们。”于是下令搭起三座木桥,跨过洹水,每天前往挑战,但田悦坚持不出。闰正月二十七(庚戌,通鉴没具体写日期,但把这事放在李惟岳死前,显然为误),马燧让诸军在半夜起来进食,暗中沿着洹水直趋魏州,下令说:“贼兵如果过来,马上停止,整军列阵。”只留一百骑兵在营中击鼓鸣角,并抱着干柴,手持火把,等到诸军全都出发后,停止击鼓鸣角,躲在旁边;然后再等到田悦军队渡过洹水后,烧了木桥。官军行走了十里地时,田悦得知消息,急忙率领淄青和成德的四万步骑,跨过木桥追赶官军,乘风纵火,击鼓呐喊着前进。马燧于是按兵不动,先派人将面前一百多步范围内的野草全部清除作为战场,然后严阵以待。他还招募了五千多勇士作为前列。田悦军队赶到时,已经累了,火也熄灭,士气衰竭。马燧接着纵兵出击,田悦军队全面溃败。神策、昭义、河阳军稍微退却,但见到河东军队战胜,又回来继续战斗,打败了敌兵。田悦的军队往回逃跑,结果发现三座木桥已被焚毁。田悦军队乱作一团,跌进水里溺死的不可胜数。官军这一战役斩首二万余级,俘虏三千多人,尸体堆积满路,长达三十余里。
田悦收集残余士兵一千多人逃往魏州。马燧因为和李抱真不和,所以没有继续追杀,而是驻军在平邑的浮图。田悦夜里到了魏州南城,部下大将李长春闭了城门不肯接纳他,想等待官军追来。但过了很久,天快亮了还不见官军的踪影,李长春只好开门让魏博军进城。田悦杀了李长春,闭城拒守。城中士卒不满数千,阵亡将士的亲戚,在满街号哭。田悦非常忧虑恐惧,于是手持佩刀,骑马立在府门外,召集全体军民,流着泪跟他们说:“我田悦不肖,承蒙淄青和成德两位老丈(李正己和李宝臣)的保荐,继守伯父的大业。如今两位老丈都已辞世,朝廷却不让他们的儿子承袭爵位。我不敢忘记两位老丈的大恩,不自量力,敢于抗拒朝命,以致丧败至此,使士大夫肝脑涂地。这都是我的罪过。我有老母在上,不能自杀。但请大家用我这把刀砍断我的脑袋,带出城去投降马仆射,自取富贵,没必要和我一同去死!”于是自己从马上摔到地面。将士们争着上前抱持着田悦说:“尚书(指田悦)为了大义举兵,并非为了私己。一胜一负,兵家常事。我们累世深受厚恩,如何忍心听尚书这么说!我们愿意跟随尚书一战,不胜则以死继之。”田悦说:“大家不因为我的丧败而抛弃我,我即使战死了,在地下也怎敢忘了大家的厚意!”于是和部将们剪下头发,结为兄弟,誓同生死。他还拿出府库所有的积存以及从富人家里得到的钱财,共一百多万,用来奖赏士卒。因此军心开始安定。田悦又召来贝州刺史邢曹俊,让他重整部伍,修缮守备,于是军势重新振作。田悦回到魏州十来天后,马燧等诸军才开始来到城下,但已无法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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