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讲过我的大姐和二姐早早工作,给家中提供不少的支助。 后来, 大姐成婚, 婚后工作调动去了广州。 生育子女之后, 妈妈就不要她再支助家庭。她的一生专注于医院的护理工作,由于她工作做出成绩,在退休之前她获得一枚劳动勋章,她常常拿出这枚勋章显示她所做出的成绩。在改革开放早期, 他们全家移居加拿大温哥华,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自食其力地生活在温哥华。 我到美国之后去探望过她两次,第一次在2012年, 她显得非常高兴, 和我款款而谈, 回忆起她童年的生活和海盐的情景, 对我写作此文颇有帮助。 第二次探望她在2015年,她89岁。 我的两位国内的姐姐催促着我去探望她。 当时, 我太太“梅”正重病住在护理院,我急急抽出三天时间去温哥华, 那时她已经显示脑退化的模样, 反应迟钝。两年之后, 在一次老年性肺炎后, 再也没有复原,驾鹤西去, 终年91岁。
二姐很早就在上海做小学老师,没有结婚, 她单身一人。 从十几岁出道做小学老师,开始支持家庭, 一直到妈妈去世, 那时, 她已51岁了, 整整养家30多年。可以说她是我家的功臣, 没有她和大姐的支持,我们很难度过一段极其艰难的时光。 她是我十分敬重的一位姐姐。 她家住在上海长乐路, 在原来红房子餐馆的斜对面。 成年后我去探望她,她一定请我到红房子吃西餐,那时的西餐不像现在那样贵。 原来,我想等我在美国站稳脚跟后, 接她来和我同住, 让她有个舒适的晚年。 可没有等到我给她发出邀请, 由于常年高血压,58岁那年中风去世,是我来美国的第二年。
我的大哥, 原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念书,因肺结核停学, 到苏州养病。 期间,妈妈为了他治病上下奔走。 那时经济已经非常艰难,妈妈除了必要的医疗费用开支外,总是买些荤菜单独营养我的大哥, 其他兄弟姐妹没有份的。在我妈妈细心的照料下, 大哥身体渐渐复原。 到解放前夕,他又考进苏州东吴大学经济系,但是,妈妈那时已经没有能力支助他上大学了。
这里顺便插一句,我母亲谈到父亲时总说:“他并不是没有优点的。在我家条件优越时, 他为人大方, 豪爽,愿意助人。” 父亲有一位挚友, 抗战时去四川工作, 家属在上海无人照顾, 全靠爸爸的照料,吃住均在我家, 分文不收, 一住就是两年。 后来, 他们去了香港,偶有书信来往。 听说我家家道中落,大哥上学付不起学费, 他就毫不犹豫承担我大哥四年大学学费。大哥也就这样顺利地完成学业。
大哥毕业后分配在上海浦东粮食局工作,是否接受这样的工作他犹豫不决。 由于他长期患病, 对于自己的身体忧心忡忡, 他一直在妈妈的照料下生活,离开妈妈要他独立生活,似乎没有信心。 当然, 他是妈妈的大儿子, 对他离开妈妈也是放心不下的。妈妈脑筋清晰,处事决断,分析了大哥当时的身体状况, 对他说: “你应该接受这个工作, 不要害怕你的身体, 你还年轻,只要自己注意加强营养,身体自然慢慢会好起来的。 你去工作后, 每个星期给我来一封信, 跟我说说你的身体情况, 我会帮你出主意的。”果然, 大哥工作之后, 身体逐步恢复, 他一直工作到60岁退休。我上大学期间, 我的生活费用都是我哥哥提供的。 后面将会叙述。
由于父亲不在身边, 我对大哥的敬重, 就把他当成父亲一样。 当我小的时候,妈妈有时管不了我, 只要我哥哥一发脾气, 我就不啃声了。到我成年之后, 还是对他毕恭毕敬。他在68岁时, 跌了一交跤, 不幸中风去世。
我的三姐高中毕业后,家中也无能力提供她上大学的经费。 那时, 在解放前夕,妈妈叫她去上海找父亲和二姐, 请他们找一个小学教师的职位个给她。 因为上面提到父亲和二姐都有小学的背景。三姐到上海之后, 一面联系寻找小学老师的职位, 一面走访亲戚朋友。 一天, 遇到我的一位堂兄, 得知姐姐没法上大学而到上海寻找工作,立即告诉我姐姐:“ 回苏州上大学去, 大学期间的费用由我负担。”就这样她回到苏州, 在亲戚的帮助下, 在东吴大学化学系完成学业。 毕业后分配到东北, 以后转到天津, 北京, 最后派她去保定发展胶卷工业。 以后, 她成为中国胶卷工业的第一批科学家,出任保定胶卷厂(全国最大的胶卷厂, 乐凯厂)总工程师, 为中国的多种胶卷事业做出巨大的贡献。一直工作到66岁, 退休,颐养天年。她一度还是化工部付部长和保定市付市长的候选人。 如今,她已有87岁高龄了。
我的小姐到高中二年级时,好像刚刚解放,妈妈实在无法提供她学习生活费用。要她报考护校, 当时的护校全免,还包括提供生活费用,但是学校不在苏州, 在无锡。 我小姐当时才十多岁, 小小年纪自个到无锡报到, 顺利完成3年护校学习, 在无锡一家医院找到一份工作。 她一边工作, 一边读夜校。 5年之后, 她报考上海第二医学院,录取! 毕业后她成为一名儿科医生, 先在仁济医院儿科工作, 后因家庭成分关系下放到南翔医院, 在那里她创建了儿科, 和儿科病房, 直到退休。她靠自己奋发,从一个护士考上大学,成为儿科专家,全凭她自己一股劲的执着, 努力。 我挺佩服她。 她一直以为妈妈给三姐读大学, 没有给她读大学, 因而常常埋怨妈妈不公平。 直到妈妈去世后, 她还耿耿于怀。 后来, 我给她作过解释,不是妈妈不公, 只是三姐遇上了那位堂兄支持她的学费。如今,她已有86岁高龄了。
我记得在1953年, 妈妈先后送走哥哥,三姐,小姐,之后, 家中只有妈妈和我两人。 那时经济逐步得到改善, 因为哥哥姐姐工作之后, 每月都会寄钱回来, 虽然, 并不富有, 但生活上足足有余。 我和妈妈的感情在这一阶段得到逐步加深, 直到61年我考上大学。
回想起来, 妈妈好不容易,她一人照顾着我们6个兄弟姐妹,没有得到我父亲的丝毫帮助, 把我们6个子女前后培养成人,送出家门, 走向社会, 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她只有小学程度,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一个封建家庭的太太, 一个没落家庭的主妇,就凭借着一箱首饰, 把6个孩子拉扯养大, 完成学业, 一个个走出家门。 在艰难的日子里, 她从未抱怨,就是对于爸爸, 也总是无怨无悔, 我没有听到过一句埋怨爸爸的话。我问过她:“爸爸找了个姨太太, 你怎么能容忍?”妈妈回答说:“那个年代, 我的婆婆还是四姨太呢。 他们弟兄好多都有姨太太, 我一个人怎么阻止的了?再说, 你爸爸是个好人,只是有点少爷脾气。”成人以后, 我也能理解妈妈的心情,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何况她还给他生了6个娃。
哥哥姐姐各奔东西之后, 妈妈把所有对孩子的爱集中在我一人身上。 我的所有爱好都得到我妈妈的支持。 我学过写字, 喂过金鱼, 养过猫咪,鸽子,黄雀,走过高跷,打过弹子,玩过蟋蟀,弹弓,气枪,学打乒乓, 学游泳, 学绘画, 后来打台球(斯诺克,snooker)。 每天,从小学放学回家,她总是给我准备一杯牛奶, 两片面包。 后来,我会问妈妈要8分钱到凤凰街上吃一碗小肉馄饨或一毛钱去吃一碗阳春面。我的青少年时期忙碌而有趣,所有的一切妈妈从无阻拦。 有时打乒乓晚上有比赛, 到很晚回家, 她总是等着我。 在我生长发育期间, 先后给我吃了十只鸡。 我问她:“为何要给我吃那么多的鸡?鸡很贵啊!”她说:“你哥哥得了肺结核, 我要把你养好。” 所以,我成年之后,比我哥哥体格健壮得多。尤其在三年自然灾难期间,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她总是托人去苏州乡下高价买到些鸡蛋给我营养。回忆起来,十分感谢妈妈对我的关心和呵护。
在妈妈的带领下, 我们兄弟姐妹六人总是和睦相处,从未有过面红耳赤。 妈妈在世之时, 人人都听妈妈的, 她说了算。 妈妈去世之后,我们都听大哥的。 到我大哥去世之后, 我听几个姐姐的。 所以, 在我大姐最后的岁月, 两个国内的姐姐催促着我去探望她,尽管我太太病重住护理院,我还得抽出时间去探望我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