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晓霜★
儿子从小对数字很敏感，学得快，但是说话迟，认字慢，对文字没有兴趣，上学后总为英文课而头痛，他很怕阅读和写字。这让我很担忧。孩子小，我们毫无经验，那时尚无升学的压力，只是非常希望孩子能享受阅读与书写的乐趣，认为这个习惯和兴趣将让他终身受益。
于是我一直想给儿子找一位可以帮助他的英文老师，从小学四年级开始，试过校外的写作课（after school writing class), 课后辅导的私人老师，毎次都是试了很短的时间，儿子就没兴趣学了，老师也没兴趣教他了。
一直到儿子上高中，我几乎放弃了给他找英文老师这个念头, 觉得同样的父母可以生养出完全不同的孩子；同样的老师，学生也是千差万别，似乎某种基因已经决定了孩子的学习能力。如果孩子没有学习英文的兴趣，父母再操心也没有用。但是上了高中后儿子开始努力学习，感到自己英文很差，他也开始有点担心SAT考试。
一次朋友聚会，住在附近的一位朋友提起她女儿在上Mr. Stephen Johnson 的SAT 英语课。我对纯粹的应试复习班没有太大热情，但是这个朋友一股劲儿地夸："这个老师太好了！” 我问怎么好法，她又说不出来。她说：“华人电视台采访过他，上了他的英文课水平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最后提醒我：“他的学生很多，收费又低，很难排上队的。”
这位朋友和她先生，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都是学霸型的，以我的标准他们的孩子根本不需要上任何“补习班”。听到家长抱怨老师的多，这样夸老师的很少，尤其是听到一位学霸型的家长这样高度评价一位老师，想必他一定有独到之处吧。我又一次（心想这是最后一次）想给儿子联系一下英文老师。
怕又一次瞎折腾，没上两天就放弃,所以这次想先了解一下这位老师。在网上看到了KTSF 旧金山中文电视台的采访(Mr. Johnson Interview with KTSF), 这位老师当时正准备在新学友（台湾人为新移民办的学习中西文化的学校）开设中文课！没错，不是英文，而是中文课！一个老外，在硅谷准备给华人的后代（我们的孩子）讲史记，唐诗宋词！他还翻译了很多古诗词。采访中还谈到他学中文完全是一个偶然的机遇。
他在 Stanford 大学经济系上学时，偶然的机会，看到一张中文报纸包的一个包裹，他觉得中文字太神奇了，太深奥了，怎么可能读懂？谁能看明白？正巧看到早晨9:00 点学校里开设了中文课，所以想去试探一下真假，于是就上了中文课。
后来熟悉了，我们才知道他本来早上9:00点选了法文课，但是法文老师太傲气了，他不太喜欢。看到神奇的中文字，想了解一下“真伪”，便选了中文课。七十年代初学中文可没有现在这样热门啊！那时中美两国还没建交，老外学中文的很少。
这位老师在Stanford 经济系毕业后，坚持学习中文并取得中文硕士学位，后又读MBA,当了投资顾问，直到退休。七十年代曾到台湾、香港、日本学习工作；八十年代初就成为中国大陆公司的美国投资顾问。他懂十几门外语，中文可以翻译《伦语》，古词诗。退休后被新学友的校长发现了这位语言天才，于是开始了他退休后的教学生涯。他教过的学生及家长无人不夸！
Mr. J 在新学友学校上SAT 英文课，因为他讲得太好了,精明的中国家长把他请到家里开小班。一传十，十传百，来找他开小班的家长越来越多。
这个老师真神奇！于是马上决定跟他联系。但是正如朋友所说的，他的学生很多，没有位置，没办法，那就只好等等吧。
一个学期快过去了，我又给Mr. J 发了电邮。正好他说有一个班刚结束，有空位了，是周四下午四点半的时段，每周一次，每次一小时。我马上让他把那个时间留给我们。
Mr. J 喜欢小组讨论的授课方式，这样学生可以互相学习，互相启发，这比自学或一对一讲课更为有趣生动。一般由一位家长组织四、五位学生，最多不超过八位。他在固定的时间到学生家里上课。
我随便一问，好几位朋友的孩子（及家长）都感兴趣，于是找了儿子、女儿的几位朋友，三个男孩(九年级)，三个女孩 (七年级）在我家开始上课。
周四下午四点半，先生和我都在上班。第一节课，我郑重其事提前回到家，为了见老师一面，也为了安排一下上课，了解一下要求。另外两位妈妈也来了。
第一次见Mr. J, 他人高马大，身体魁梧，说中文带着老外的囗音，怀里揣着一缧书，风尘仆仆又热情洋溢地走进我家。他住在旧金山，到我们居住的PAlo Alto 上课，至少有45 英里。这时我觉得他收的学费太低了，也许只够他的汽油费。
我们把大餐桌让老师和孩子上课用，给老师倒了一杯茶，为孩子们准备了一些课后的小点心，互相打了招呼后，老师就开始上课了，几位妈妈便退到旁边的客厅“听课”。
Mr. J 带来了自己制作的教材，给每个孩子三本书。一本词汇手册，一本语法手册，一本厚厚的，印刷字体很小的阅读教材（里面收集了很多经典阅读文章）。这些书都是他自费印刷的，书本费都包括在他的“低廉”的学费之中了。书中还夹着两、三页纸，上面是前面十几年的SAT 英文作文题目(Essay prompts).
第一节课Mr. J 首先介绍了他的英文课怎么上。要求学生每天花点时间背英文单词，根据自己的能力和时间，每周把他的词汇手册上的生词背半页或一页、或者固定10个生字。他不要求每个学生有同样的进度，完全凭自己的能力与时间而定，但必须有个固定的计划，持之以恒，方能见效。
Mr. J 说：“词汇如同砖瓦，它是盖房子的材料，很重要。” 要争取每天练习15分钟，每周要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进步。下节课老师会抽查生词，得第一名的学生有奖！
重要的以及容易混淆的语法，老师会在课堂上讲解，然后他会让学生练习。他也会出题检查学生是否真正掌握了。如果说老师把词汇比做盖房子的砖瓦，我理解他把语法当作盖房子的钢筋水泥混凝土，语法把独立的词汇连接起来，组成建造小屋或者大厦的材料。但是仅有词汇与语法还是不够的，最后的关节，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阅读。
阅读如同打造地基，同时构建房屋的整体风貌，包括思想，精神及表达的方式。如果说词汇、语法是有形的材料；阅读借着有形的范本，它给我们无形的价值，它是承载思想，传承精神的桥梁。
Mr. J 的英文课同时抓住三方面，不是只注重应试诀窍，而是让孩子通过记忆词汇，练习语法，通过经典阅读真正地提高他们的英文水平。
第一节课学生拿到新的学习材料，了解了上课的要求，开始学习生词，老师布置了课后的作业。然后Mr. J 让大家打开前几年的SAT 作文题目单。他说每节课将讨论一、两道作文题。一小时的课程没时间课堂上练习写作，但会留一定的时间让大家讨论写作的观点，然后总结这类题目如何思考、如何着手写。
Mr. J 简洁地告诉学生写文章的结构与格式，然后更深入地展示写作的方法。写论述文，首先要有自己的观点立场,然后要阐述清楚你的观点，文章要有利有节，有理有据，才能说服读者，举例说明会更加生动有效。不管你是什么观点，只要是执之有理，阐述清楚，都可能是一篇好文章。
他让学生思考并练习的SAT 作文题目有二、三页。我扫了一眼。上面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例如，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幸福？如果你在超级彩票(lottery)中奖后会怎么做？是否需要了解别的文化，才能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文化？
Mr. J 问孩子们他们理解的成功与幸福是什么。同学们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发言。
有位学生说：“挣很多的钱，然后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想买什么都可以。”
“当大科学家！”另一位学生脱口而出。
“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现在对我来说能上一个好大学就是成功，就是幸福。”一位学生说出心里话。
Mr. J 对任何观点都不作任何价值的判断，他只是启发学生思考。
“你现在认为自己的成功、幸福就是上个好大学。那上了大学以后呢？可见每个人，每个阶段也许有着不同的成功与幸福的标准，这个标准可能随年龄，经历、处境而改变。有没有一生值得追求（不变）的成功与幸福？当大科学家固然好，当个普通人是否就与幸福无缘呢？有些人很富有，事业很成功，为什么他们仍然感到不那么幸福。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你想挣了很多钱，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显然“钱”在这里只是工具，而不是最终目标。咱们想一想，多少钱是“很多”，多少是“足够”？”
接着他让学生想象如果一个人中了上千万美金的超级彩票，他的生活会怎么样？
“他可以辞去工作，不用挣钱了！”
“他会觉得自己有很多钱，怎么也花不光！”
“会有很多人向他要钱！”
“他对生活的要求会完全不同了。”
“他会变得更加贪心，想要更多的钱。”
“他可以用这些钱帮助别人。”
Mr. J 告诉学生，事实上中了彩票的很多人中，金钱并没有给他们带来永久的幸福。有的人负债累累，钱花光了，欠了很多税，有的人甚至破产。因为这种钱来得太快，他们不会珍惜；也因为很多人没有能力驾驭金钱和欲望。课堂上的讨论非常活跃。
第一节课结束了，学生的收获满满的，几位妈妈也是满心欢喜。
以为一切都不用操心了，每周四下午老师到我家上课，孩子们都会准时到达。
没想到周四下课后儿子他们学校的羽毛球队的练习或者比赛常常与英文课的时间冲突。开始我让孩子上课时录像，给缺课的学生补课，课后Email 缼课的学生及家长上课的内容及课后作业。到十年级孩子们功课越来越重,还是尽管鼓励他们在每周十几个小时，甚至二十多小时的打球或其他课余活动外，保留一点时间给这节英文课！
得知Mr. J 精通多门外语，我问他学外文有什么诀窍。他说，除了兴趣外，需要坚持一段时间，静下心来努力学习。他告诉我们，学习任何语言没有捷径可走，没有诀窃可寻。但是Mr. J 给学生指出了正确而有效的学习方法。在语言环境中多听多练口语。多积累词汇，掌握基本语法，大量阅读范文，不断练习写作，并从学习，阅读，写作中享受其中的乐趣。
儿子和他的同学在学校羽毛球队，但是我们家的英文课还是一直坚持下来了。儿子除了比赛外坚持参加了一年多，他的英文程度明显地提高了。
我知道儿子过去怕写作，不仅是因为词汇有限，不知如何表达；更多的时候是面对作文题脑子里一片“空白”，没东西可写，不知从何思考，不知从何着手写。Mr. J 的课对他们帮助很大。
儿子的词汇逐渐丰富了，过去习惯用的只是 “Nice”, “Good”，“Ok”, 现在他会有更多的表达 “That's fantastic! ”；“That's extraordinary!"；“That's exotic!"
Mr. J 课上的很多练习让儿子开始知道写作前如何思考，如何把自己的想法有层次地表达出来。学校里的英文课他开始轻松了，英文成绩也明显提高了。让我惊讶的是儿子的SAT 英文部分得了满分。语法，阅读以及写作都没有被扣分。
他的数学我不担心，但是他英文的长进让我很惊喜而欣慰，这种进步远比考试成绩更长远。当然孩子自己开始努力学习是一切的前提, 但是找到一位能激发孩子学习积极性与兴趣，而且有自己一套好方法的老师实在难得与幸运。
儿子和他的同学考完SAT 后结束了Mr. J 的英文课，女儿和她的朋友不舍得结束，继续上课。她们几个女孩，除了特殊的情况，如生病或者乐队演出（这些高中生都有很多课外活动), 每周四下课后就聚到我家上英文课。
词汇手册，语法手册翻烂了，划满了各种颜色的道道杠杠。Mr. J 给他们发新书。背生字，学语法都是十分枯燥，那么为什么Mr. J 能够让他的学生(至少相当多的学生)保持学习的兴趣呢？
我注意到他上课的内容在一个小时内安排得非常丰富多样，考查词汇，讲解语法与练习，然后讨论一、两篇作文题目，如何思考，如何写作。最后有时间会阅读一段范文。他总是启发学生思考，参与讨论，调动课堂气氛，从头到尾孩子们不是被动地学习，而是在积极地参与、思考、讨论之中学习。
检查前一周的生词，他是根据学生自己设定的计划，在学生学习的生字范围内检查，也许检查五个生字或十个，谁错得最少，得第一名，他就会给奖励。有时给小朋友$5现金。
G同学记忆力超群，总是得第一。Mr. J 为了鼓励她还有其他学生，他要考G 同学比别人多一倍的生字，这样她才能得奖，其他小朋友得$5，G 得$10, 这样一次课Mr. J 要拿$15来奖励学生。他的学费很低，让我们不忍心，同时也不想让孩子养成为了“钱”而学习的习惯，被我们几位妈妈否决了Mr. J 的现金奖励法。
Mr. J 对学生的关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英文课本身，他总是试图去了解孩子，鼓励孩子去做最好的自己。
一位学生为高中的历史课发愁，他热心帮助讲解，辅导作业，上课有时还穿插讨论一些历史亊件及历史人物。
有位家长不能按时下班送孩子上课，他居然还开车到Cupertino 接孩子上他的课。
他看到我女儿很喜欢画画，总是不断地鼓励她。
有一天上课前，他对女儿说：“你这幅油画我很喜欢，可否$100现金卖给我啊？”
“当然可以。”女儿很兴奋。
“你要给我签个名，还要给我写个收据。说不定哪天你成了大师，我的收藏就值钱了。” Mr. J 说着给女儿一张$100美元现金，然后让女儿签字，写收据。
下课后他还整整齐齐地把收据夹在书中带回家。
那天晚上女儿很自豪地告诉我们老师买了她的画！先生和我当然知道老师的深意，他完全是为了鼓励孩子画画和学习啊！
初中毕业时女儿想完成她自己写、自己画的第一本小人书 (Picture book), Mr. J 不断地鼓励她，催促她早日完成。他还在其他班上为女儿做宣传。告诉其他班的学生，女儿画画很棒，这本小人书写得很好，让大家都来买一本。书还没印出，他就早早来订书了。书刚出版，他买了不少本（估计大部分是送人的），怀疑他是否真正卖过几本。
女儿在高中时，功课压力开始增加，休息的时候她在写第二本小人书，写书配图的过程拖了很长时间，我们也没有催她。Mr. J 经常关心她的进展，并且帮助联系他在旧金山认识的出版社。我和先生平时上班，他便从旧金山开车到Palo Alto，让女儿带上她的作品，他开车来回接送女儿去旧金山见出版商，并帮助女儿出了第二本小人书。
刚出书，Mr. J 先买了100本。十几美金一本，他一次性支付了一千多美金！他如果想帮其他学生代买，完全可以让他们直接在网上购买，或与我们联系。女儿的小人书，尤其是第二本，虽然充满创意，但毕竟写得匆忙，做工没有那么精细，也没有找专业人士指导。Mr.J 完全是为了鼓励，帮助，并赞助女儿出书啊！我不知道他买的100本书中，多少本送学生了，多少本“卖了”，还有多少本“储存”在家中？
女儿和她的朋友一直坚持上Mr. J 的英文课，老师多次说，你们不用上了，但是女孩们都想继续上，他们坚持了三年多。最后大家依依不舍之地结束了他们终身受益的英文课。
SAT 考试的内容与形式会不断变化，但是所学的语言能力永远不会过时。Mr. Johnson 的英文课对于我的孩子，还有那些坚持上他课的小朋友来说，它的意义与收获远远超越了他们获取的SAT 好成绩；对于我，一位普通而平凡的妈妈，只是觉得幸运，通过这位神奇的、天使般的老师，能够给孩子们一份终身受益的礼物，并希望他们一生都能在阅读与书写中获得乐趣。
我也常常想起，时时感恩，孩子遇到这样的好老师是多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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