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井的同学懂点五行,俗称算命。他和我同岁属猴,他去算命也帮我算了算,说我是土命,马星罩命。土命的意思就是想发财得做与土有关的行业,还真他娘的准,所有行业我几乎都入过手,个个殒命,后来折腾房子还成,准。马星罩命是说这人特能折腾,总是闲不住,而且他神秘疑惑的望着我说:我同学说别人就一匹马,你有三匹。
真是客气,三匹马,我他妈有一个骑兵连。是不是遗传基因的理论我不懂,但我家也属猴那爹命中的马星准少不了。
我家住的那间房主是我那三姥爷,太姥爷分家的时候这间分给了他,而后他被下放这间就被我家霸占,住到十四岁才搬离这里,那个年代有间住房结婚也是件难事。父亲总是说我们欠人家的,这支亲戚到来我们家都是毕恭毕敬感恩戴德,每年春节父亲都给那边的老人送上些礼金以示感谢,父亲走后我继续这项工作,三姥爷的女儿很不好意思这样,我心里明白,这是债,今生不还来世翻倍。
我和我爸是穷人,财主是我妈,报恩还债她出大手笔。我那姨要买房钱不够,我妈立刻拿出十几万借给人家。我那姨也是诚信之人,在我爸去世的时候立刻把没归还的几万块凑齐了还回来,原因是钱是老夏家的,老夏家户主没了这钱必须还清,这是规矩,估摸又是我姥爷害的。
咱还说马星的事,我爸有几个马星,简单推论一下。
我家住的那屋,约18平米。列位现在的卧室多大,厕所多大,厨房多大。我那阿修罗临凡的爹把这18平米分成了三个区域,厨房,卧室,客厅。想一想,那得啥样。
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他还总改换格局,今天室内的墙是三字格局,过俩月又变成L格局,我们那铺炕,有时东西走向,有时南北走向。一看到间壁墙,我就想起大雁,一会人字型,一会之字型。最倒霉数我家那炕,北理工学坦克制造的学生你跟炕有什么过不去,你压根就不懂。经过他改造的炕不是倒烟就是不热,还有一次,嘭的一声,炕面爆炸了满屋灰土浓烟,我们晚上都没地方住,我妈带我妹妹去姥姥家住,我去大舅家混一宿,剩我爸自己看着炕发呆。
父母两人是高中同学,我爸当年帅的不得了,就是皮肤黑个子矮,沈阳话剧团招演员因此不合格,我也是因为继承了这些优点没去演艺圈发展。我妈大美女,音乐体育样样拿手,好像有点不务正业。高考的时候,我妈家里成分太高政审不合格,错失深造机会。我爸那至从我爷爷被国民党拒绝后就算根红苗正,其实我爷爷也上过伪满洲国的学校,会点日语,最早的那批注册会计师就有他,去他家能够得到的礼物永远是算盘,只能拿回去当汽车玩。那时学校填各种表格有一栏填成份,我问我爸得到的答案总是不一样,他有时说贫农,有时说中农,有时说富农,完全凭借他大脑反射弧发出的第一道光芒。就像我那糊涂的爷爷,户口本上填民族的时候,他把小聪明又开动起来,说:我觉得吧汉族人多,跟汉族一伙不吃亏。于是全部亲戚就他是汉族,人家都是满族,他迷离闪耀的小聪明和我爸随机弹出的反射弧相映争辉。
据说我爸上大学后有段时间妄图变心,或者是我妈琢磨移情别恋。这有证据,我在家里翻出过一张发黄的明信片,上写:春天好,落款:藏族朋友小多。我拿这问我妈此人是谁,我妈白眼道:你爸的,女朋友。她这个断句很阴险,是女友,还是女朋友,还是.....这对于我很危险,他如果娶个藏族人,那就意味着我会投胎到喜马拉雅,不洗澡无所谓,我怕藏獒。这紧要时刻,我奶奶顾全大局,力挽狂澜主动到我姥姥家说合才保住这桩婚姻。
父亲大学时正好是十年动乱末期,学生们都去游行串联,他不去。在校组织了一帮人成立乐队,在校园里吹号拉琴,怎么就这么不长心呢,多好的机会,乱世出枭雄,你说你当个红卫兵头子咱们举家是不是北京户口了,就是不研究正事。他不但在自己学习吹拉弹唱,还联合各大院校组织演出,听他说跟指挥家李德伦同台演过。他同学有个北京人张大爷,胖胖的,祖父是国军将领,北京二环内住四合院,被动迁时给了一百多万跑通州买房,当时巨富,现在与以前比起来巨穷。那张大爷吹圆号,小胖脸鼓鼓着,好看好玩。毕业后到我们家吃炸酱面,把我妈愁够呛,我们也就拌肉酱,黄瓜丝,几瓣蒜得了,这张大爷要菜码,各种蔬菜丝,芝麻酱,还要粉皮,他以为我们家是老北京炸酱面奉天分号,哪给您弄去。
我这没有立场的爹,毕业后不予分配,在家闲了一年才分配到抚顺有机化工厂煤干石车间,砸石头。北理工本科生砸石头,我就说学习没啥用,现在还是没人信。
我妈去小学当教师,也没什么专业知识,什么都敢教,我看她教过音乐,教过俄语。
我妈这人一辈子争强好胜,一心出人头地,当英语开始正式作为外语科目后她主动要求进修考取英语大专文凭。她成功了。
我爸那数理化,真不是我背地讲究他,太LOW
。高中时我立体几何没及格过,我妈很怒,命令我爸给我补,这说明我妈也不知道我爸啥实力。于是我们父子相敬如宾的对面坐好,他点上一只烟开始讲解,我是搞不清他讲什么,他自己是否清楚两说着,一晚上下来题我是没听懂,他烟可抽下去半盒,满屋子跟仙境似的,最后的结束语是:你再琢磨琢磨。我琢磨啥,我看你也不会。我充分吸取这一教训,从没想过亲自给孩子补习,因为他体育总能及格。后来他又尝试给我讲了一次物理就再没一起探究过学术,直到他说你期末考试如果全及格我给你买把吉他。
真不好意思,他许给我的那把吉他现在依然还完好的躺在盒子里。
两个满身学问的疯狂男女占据了整个家庭空间,吃罢晚饭,炕头躺一个拿本书,炕稍坐一个拿本书,我去刷碗收拾厨房。有时两人一起交流英语,单词,语法,音标,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共举一本书,表情庄重,渴望知识。你俩是不是等报社拍照呢?就一破英语至于吗?
某天,他俩忽然想起了还有个聪明的儿子,同时转过头望着我齐声道:你也得学英语。
我才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