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这对瓶子叫做明洪武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小口圆肚。蓝一贵知道这是假的,董风也知道是假的,就他范有贤没看出来是假的,他怎么看都对,除了他全中国的人都说不对。这里还有个蹊跷,几个人都说自己身上阴气极重,可能与冥器有染,可自己周身上下无壁无玉,什么板子手镯,这么说吧除了褂子就是内裤再找不出一样多余的物件。左思右想,也就这对瓶子许会带来霉气,可个个说这不是老物件莫非都打眼了?李谦那水平也许会错,董风可万万不会错,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邪门的地方搞不清楚。那土地说我这是绝世珍宝断然不是谎话,或者说这对瓶子到了奉天它就变宝了?想到这一节六爷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抱着金饭碗要饭的事自己没少干,现在有高人指点那得再去试试,万一这时运就此又转了呢。
范六把瓶子还用那块布包好,抱在怀里走出客房来到前台,赵掌柜正在算账,他好像永远都是在算账没趣的很。赵掌柜看六爷来到近前知道肯定有事,就一直望着他,六爷也没客套径直问道:“奉天城哪趟街是玩金石古玩的地方?”赵掌柜看他怀里抱着东西猜到也许是古董:“城内中街有条街都是这类东西,您跟车夫打听他们都知道。”六爷也不答谢,抱紧东西加着小心走下台阶,叫了辆洋车向城内驶去。
当年努尔哈赤在奉天建都取名盛京,格局与北平皇城相似,老店铺老字号,达官显贵富豪雅士都住城里,贩夫走卒流动人口聚于城外。六爷到奉天这么久还真没进过城,这一路上眼睛着实也不够用,大大小小买卖铺子挑灯的挂幌的比比皆是,热闹非凡。
到了一条不算宽敞的街面洋车停下,车夫说就是这。六爷付了车费,站在街边看了会街两边的店铺,琢磨着去哪家卖掉这对瓶子,最后决定还是来回走一趟再说。走着看着不觉就快到了另一端的街口,忽听有人说话:“爷,有东西出让吗?进来一起瞧瞧啊。”哟,居然还是北京口音,六爷扭头一看一位干净利落的小伙计正朝他笑着,听到乡音六爷心里暖和忙应道:“这兄弟好眼力劲啊,这都让您看出来了。”两人这么一客套就搭上话了,六爷停了脚步不再向前,那小伙计紧走了两步过来打了个谦:“爷,您吉祥。”六爷一看还知道老礼更是欢喜,因为手里抱着东西没法打谦,就微屈了下膝盖:“您吉祥。”
小伙计过来一手扶着六爷胳膊,一手前伸做了个请的手势,六爷也就顺势向店里走去,没忘抬头看眼字号:聚雅轩,心里一丝难过想起他那雅明阁了。进得店门,伙计引至一张椅子坐下,六爷把包放在左手边的茶几上,那伙计又吆喝了一声:掌柜的,贵客到。话音未落,里间屋一挑帘笼走出位长衫马褂的老板,五十出头,满脸堆笑:“爷您来了,上茶上茶。”边说边在茶几另一端坐下,用余光扫了下包裹但话可不往这上面唠:“爷您可够早的,这趟街其它人家还没卸板呢,我就知道今天有贵人将至,早早的我们爷们就候着了。”老板打着哈哈客套着,那伙计把茶水就上来了,六爷还没吃早饭空着肚子也不想喝茶,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也没心思和他扯闲篇,开门见山:“掌柜的,我这有对玩意,祖上传的,家遇急事想让了救急。”老板一听六爷不像外行,知道遇上行里的人了,也就不再客套,脸色一沉表情严肃起来。这古玩行就是玩的眼力,要求是心平气静,千万不能被自己情绪影响,得像个局外人一样审视自己家的事。老板点点头:“请爷打开包裹让小可瞧瞧。”这又是规矩,有包裹匣盒装着的东西,必须由主家亲自打开,倘若有个崩刮碰掉说不清,还得有第三者在场,那小伙计早已立在一旁。
六爷心中叫好,是个行家,进这屋没错。六爷端住架,不慌不忙缓缓解开包裹,把布摊平了,只转了腰底盘不动,那对瓶子静静的躺在那里,六爷又转回身端起茶盏,把盖碗掀起个角慢慢吹着茶水,这是故意让买家能静心观察玩意,也是胸有成竹的表现。那老板也不动手,只是看,看看瓶子又看看五爷,看看六爷又看看瓶子,末了笑了:“爷,这东西不对呀。”六爷闻听心里并无异样,放下茶杯转头盯住老板:“怎么会不对,您倒是细瞧瞧啊。”到这份上老板也不客套了,笑模样也没了:“这位爷,看样您也是个行家,拿这类物件起这么早出来,不厚道啊。”六爷听出来这是骂人,也不气恼,笑了:“掌柜的,您别气,实话跟您说,我这对瓶子是从琉璃厂带过来的,都说不对。可有高人指点说是东北有人识得这件珍宝,故此我才在这街上寻访。”老板一听六爷说的实在也就放下架子,又扭过头看着瓶子,六爷忙道:“您就抬抬贵手拿起来瞧啊,在这屋碎成粉也不关您的事。”老板心说这他妈赝品我就是失手摔了也不值几个大洋,于是把瓶子拿起来瞧,摸摸釉,看看底款,摇摇头,又掂量掂量份量,向瓶里看了几眼,最后放下瓶子尴尬的笑着:“不对,不对。”
六爷心说,你说不对那就对了,正想着找个台阶收摊回转,那老板拍拍脑门说:“岳山,你去隔壁喊你三叔过来瞧瞧。”那伙计答应了声出了门,五爷心想:哦,这伙计叫岳山,看样还有高人没有出场,不妨再等会。老板又说:
“鄙人姓马,字承坤,敢问爷尊姓大名?”六爷连忙道:“马老板幸会幸会,在下姓范,字有贤。”马老板抬手抱拳作揖:“范爷幸会幸会。”两人寒暄之际店门一响岳山的三叔就进来了,看见六爷连忙作揖:“幸会幸会。”六爷还礼。马老板说:“范爷有对瓶子,你给看看,我眼拙不敢定论。”那人也没客套,走到桌前拿起瓶子翻来覆去的瞧了半天,最后放下沉思了起来。
其他三人都不作声,单等这三叔开口。岳山又拿来张椅子给三叔坐下,三叔自己拿了颗烟点上也没让让旁人,若有所思:“这对瓶子不对,但做工亦可以假乱真,没个十几二十年的悟性还真瞧不出来。”六爷心说这是说我呢。三叔接着说:“这高仿的物件虽不值大价钱,留着收藏也不错,如果是真品几万大洋不止,仿品的话也能值几百大洋。但我们古玩行收这路仿品就被人笑话了,所以贵贱都不敢留下。”六爷自己叹了声我这值七万大洋外加一条命啊,那三叔话没说完:“但这瓶子透股邪劲,刚搭眼觉着是件宝贝,但是再看细节绝不是真品,这到是奇了。”六爷听了这番话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土地说是宝,你们还个个看不出来,或是说还是没遇到识货的行家。
想到这笑了笑:“二位爷受累,添麻烦了。”边说边起身将瓶子包上,准备回走。三叔又开口道:“你可以去天源当试试,他那是东洋人开的买卖,关外好眼力的行家都被他们请去了,一直做低价收高价卖的勾当,没准他们能看出来这里的奥妙。”
五爷闻听此言也就死马当活马医,这对瓶子换钱才能救自己的性命,也算是它将功 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