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思想的挑战与应战的关系，理解与被理解的关系，思想的给予与思想的回应的关系。——露·莎乐美（Lou Andreas-Salome，1861-1937）
一
饱满有力的额头，蓝色明亮的眼睛，饱满丰润的双唇，修长优雅的脖颈，慑人的魅力，脱俗的美丽，莎乐美！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如莎乐美这样的女子如此令人惊异与惊艳——
“我们是从哪颗星球上一起掉到这里的？”著名哲学家尼采，第一次与莎乐美交谈就兴奋得不知所以。自此，杰出的哲学大师开始了对莎乐美一往情深的追求。
“弄瞎我的眼睛，我依然会看见你：塞住我的耳朵，我依然会听见你……”。21岁的年轻诗人里尔克，意气风发又文弱自负，遭遇36岁的莎乐美，日日夜夜吟诗，为莎乐美，深情而炽热。
一枚刻有罗马花纹的戒指，沉甸甸地极其古典的，著名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将其捧在了莎乐美的面前，两人有着长达20多年的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凝聚着相知、相惜情愫的通信集，终未能将戒指戴在莎乐美的纤指上。
什么样的女人有如此的魅力？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巨大的吸引力？
二
“俄罗斯流亡贵族的掌上明珠、怀疑上帝的叛逆、才华横溢的作家、特立独行的女权主义者、不守妇道的出墙红杏、为尼采所深爱、受弗洛伊德赏识、与里尔克同居同游。”这是许多书籍对莎乐美的评价。是这样吗？
·她是瞬间就能征服一个人灵魂的人
尼采，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也是最有争议的孤独、高傲、冷峻的哲学狂人和思想者，当见到莎乐美金黄色的卷发、优美绝伦的面部轮廓、丰满鲜艳的嘴唇、朗若晨星的眼睛和扑面而至的青春气息，还有那敏锐的谈吐、娴雅的举止，满心喜悦的尼采未及躲闪，便遭到了爱神的当胸一箭——他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尼采的评价只有短短的一句：“她是瞬间就能征服一个人灵魂的人！”尼采最心旷神怡的事是与莎乐美聊天：“我在这个夏季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同莎乐美交谈，我们在智慧及趣味方面有最深层的沟通……使我们相互间成了相得益彰的观察和被观察的主客体。”那种一句话才说半句对方便能心领神会并说出下半句的默契，唯有透彻心腑、深入骨髓的知音与知已才会存在，是高山与流水，是伯牙与子期，是人世间是生命中的可遇不可求。“她了解我，为我指明方向迈向令人眩晕的高度”，这是尼采的真心话语。
与莎乐美，是尼采的第一次恋爱也是最后一次恋爱，他希望娶莎乐美为妻，但莎乐美拒绝了他的求婚。这并不影响他们成为精神上的伴侣，他们在哲学、宗教等学术领域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和探讨。尼采与莎乐美分手是痛苦的，但这种精神的痛苦化为酒药，使尼采酿出了最醇香的著作也是其惊世骇俗的巅峰之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其超人哲学得以功德圆满。对尼采来说，和莎乐美的相处是一段“痛并快乐着”的难忘历程：一方面，他们在思想和心灵上能抵达对方的灵魂深处；另一方面，在情爱上，莎乐美一直奉行“精神上的好感绝不能代替感官上的激情”，这让尼采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痛苦不堪。多少年过去了。1894年，莎乐美的论著《弗里德里希·尼采及其著作》出版，这是对他们之间情谊的最好纪念。
·你是我生命中第一个真正的男人
1897年，春天来到了慕尼黑，万物苏醒，生机勃勃，爱情的种子在莎乐美的心中不知不觉地萌发，一缕生命的阳光让莎乐美的生活再一次闪闪发光。
弄瞎我的眼睛，我依然会看见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依然会听见你。
即使没有脚，我也能找到路走向你。
即使没有嘴，我也能苦苦地哀求你。
卸下我的手臂，我也会抓住你……
读着里尔克这首滚烫的情诗，1897年的莎乐美已经36岁了，19岁的少年诗人里尔克的激情则像孩子般毫无遮拦地喷涌出来，他用诗人的语言向莎乐美发起了炽热的情感攻势，像孩子一样向莎乐美苦苦哀求：“我不要鲜花，不要天空，也不要太阳，我要的惟有你……”他们是在一个文化沙龙中相见的。如果说在没见到莎乐美以前，里尔克是因为莎乐美的作品和名气而崇拜她，那么在见到莎乐美的一刹那，他更多的是为这位女性超凡脱俗的美貌和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所倾倒。这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第二天，当莎乐美没有如约来到剧院时，里尔克竟失魂落魄，捧着玫瑰花在慕尼黑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走。当再次见到里尔克时，莎乐美伸出柔软的手臂，“以一种伟大的平静和这就是天意的心态”，紧紧地握住了少年里尔克的手，拥抱了这一段即将传为佳话的爱情。
繁花盛开，空气中溢满玫瑰的芬芳。这一年的夏天，莎乐美与里尔克在慕尼黑附近的一个小镇里度过了他们爱情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真心相爱的他们将最好的感情都给了对方，莎乐美乐观、自信、充满活力的性格和她广博的学识带来的智慧之美，更感染了生性忧郁、伤感，还有点自负的里尔克。除了精神上、心灵上的相通外，这时的他们是“身体和人已经不可分”了。他们的灵与肉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两个人都仿佛经过了一次神奇的沐浴而变得容光焕发。在这次挚爱的历程中，莎乐美体验到了作为女人的全部内容。而对于里尔克，从一个迷茫、激情的少年诗人到享誉诗坛的著名大诗人，成熟的莎乐美更是起到了引导和扶持的作用。莎乐美在她惟一的“灵魂、思想、身体相结合”的爱情中，将其非凡的智慧与才华毫无保留地向着里尔克倾泻，对他个性的发展和诗歌的创作给予了巨大的影响。
“如果说我是你多年的女人，那是因为，是你首先向我展现了真实：肉体和人性那不可分割的一体，生活本身那不可怀疑的真实状况……”这是多年后莎乐美在文字中对这段美好情感的坦城。经过几年的相处，莎乐美的心理有了微妙的变化，她开始对她和里尔克的关系进行理智的思考。几年来，她更多地是像导师和姐姐一样呵护着里尔克，里尔克在无意中却养成了过分的依赖性，这无疑对天才的他是一种障碍，限制了他个性与诗歌创作的发展，同时这种依赖性也束缚了莎乐美，限制了她的自由，她不愿意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1901年，莎乐美40岁整，她要在新的一年里安排新生活，于是，决绝地向里尔克提出分手。这种快刀斩乱麻的绝交方式大大地刺伤了里尔克的心。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即将彻底分手的时候，莎乐美把一张牛奶瓶子的包装纸塞在里尔克的手中，背面是几行潦草的字：“在很久以后，如果你的情况不好，那么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这儿就是你的家。”尽管他们炽热的爱情仅仅浓缩在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但他们的灵魂再也没有分开过。
1975年，他们长达30多年的通信在德国公开发表，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的真实记录。这种精神上的相互依赖和支撑，就是到里尔克魂归九泉也没有结束。里尔克病逝后，忍着锥心疼痛的莎乐美出版了《莱纳·马利亚·里尔克》一书，成为后人研究里尔克最详实的资料。
·联手精神分析学的地久天长
1911年，莎乐美年满50岁，她把这一年作为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她和年轻时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活力，岁月的年轮没有给她打上任何印记，生命从50岁开始。命运女神似也对她格外关注，这一年，她认识了精神分析学大师弗洛伊德，并拜他为师，开始了长达25年的精神分析研究工作，直到告别人世。弗洛伊德，一位著名的精神分析学家，为莎乐美的才华和智慧所吸引，与她保持了终生的友谊。莎乐美曾从师于他，50岁开始的真挚交往，师生之情，男女之爱，弗的书架上一直放着莎的照片。20年的书信来往，为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研究和著述打下了极为深厚的基础，也可曰之为弗洛伊德找到了打开精神分析研究大锁的钥匙。莎乐美之所以对精神分析学感兴趣，是因为无论在她的文学创作中，还是在与人的交往中，许多困惑不解的问题她认为只能到精神分析学中去寻找答案。后来证明，这门新学说开阔了她的视野，使她对人、对人的内心世界有了更深的理性认识。莎乐美以她过人的才智、渊博的知识、坦率善良的性格、乐观向上的气质和妙趣横生的幽默感，以及著名女作家的身份，很快赢得了弗洛伊德及精神分析学界学者们的称赞。弗洛伊德说，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人对这门学说有如此深刻的理解。后来莎乐美不仅发表了一些精神分析方面的论文，还在弗洛伊德的鼓励下开了一家心理医疗诊所，一边从事心理治疗，一边进行学术研究。长达20多年的通信，那一时期正好是精神分析学会发生大论战、大分裂的时候，所以莎乐美和弗洛伊德的通信集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此外，莎乐美在《从师弗洛伊德》一书中，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了大师的工作情况，是一部少有的关于精神分析学历史的文献。
和弗洛伊德的关系，有说莎乐美是大师的学生和助手，仅此而已。这在莎乐美和男人的交往中也是不多见的。我不以为。她对弗洛伊德有着一种特殊的爱，她视弗洛伊德为导师，同时又是一位兄长，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两人从50岁开始的真挚交往，是有师生之情，也有男女之恋的。弗洛伊德的书架上不是一直放着莎乐美的照片？弗洛伊德当然钟情莎乐美，弗洛伊德曾将一枚沉甸甸地古典的刻有罗马花纹的戒指，认真地捧在了莎乐美的面前，虽然莎乐美未曾将戒指戴上，但这份情谊她铭记在心。弗洛伊德75岁生日时，莎乐美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感谢您，弗洛伊德》，以表示自己对大师的感激和仰慕之情。
三
“我既不追随典范去生活，也不奢求自己成为谁的典范，我只为我自己而生活。因此我的生活中没有不可逾越的规则，而是有太多不可言传的美妙的感受——它们蕴含于我自身，在喧闹的生活中越受压抑越要呼喊出来”。莎乐美如是说。
·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灵魂
俄罗斯流亡贵族的掌上明珠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生命是从圣彼得堡开始的。他的父亲封·莎乐美是沙皇手下非常显赫的将军，曾任俄罗斯军队总监。1861年2月13日，露·封·莎乐美就出生在冬宫对面的参谋部大楼。沙皇为她的出生给大将军写了贺信，新闻界用俄文和德文报道这一喜讯之时，肯定没有想到这个金发女婴日后会成为哲学界、文坛上乃至精神分析学领域的名人，并为莎乐美家族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显赫的贵族出身，良好的教育与教养，使容貌出众、天资聪颖、性格叛逆的小莎乐美拥有自由生长的权利；她从小就对事物有着独特的思考和判断能力，自我、独立、强烈的反叛心理，精神上的不断进取，使她的生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莎乐美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过得并不轻松，喜欢独自沉思的她，总和周围的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的思想常常在一个非现实的世界里驰骋，内心深处涌动着一种难以克制的、对未知世界探求的欲望。莎乐美从小就有很强的反叛心理，包括对自己的性别。父亲和三位哥哥给莎乐美以很大的影响，男性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她的头脑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的性格中有着诸多的男性独立思考的特征，也有着男人般深邃的思维能力，这也是她能够和一些杰出的男性进行思想交流的原因之一。
·广博的学识傲人的才华
1880年秋天，19岁的莎乐美告别俄罗斯，到瑞士苏黎士大学求学，主要选修宗教、哲学、语言学及艺术史等。1885年，年仅24岁的莎乐美就发表了小说处女作《为上帝而战》，小说刚一问世就引起了文学界的极大关注。这样有着广博知识架构的莎乐美，与大师们的交往并非是单向的辅佐与成全的关系，是灵魂的互动与气质的吸引，是相互给予和汲取的关系。这样优秀的女子与智慧的男子相遇，更是双方星空的繁茂绽放。你看，莎乐美在与尼采分手后，即写下了《弗里德里希·尼采及其著作》；在与里尔克情丝斩断后，则向文坛奉献出《莱纳·玛丽亚·里尔克》；在与弗洛伊德的长期交往中，莎乐美进行了长达25年的精神分析学研究，攀上了生命的顶峰。莎乐美在与大师级名人的交往和爱恋中，从未终止过精神上的进取和自我实现，作为高产作家，她写下了许多有关妇女解放的小说和大量的文学哲学评论：《为上帝而战》、《易卜生的女性形象》、《露忒》、《来自陌生的灵魂》、《越轨》等等。在作品里，莎乐美通过自身的体验和对社会现象的思考，借助笔下的女性形象，将人们的目光引向了妇女灵魂对自己内在束缚的解放。
·丰富的思维、精神的力量
莎乐美那敏锐的思辨和特有的悟性，以及思维中反传统的勇气和果敢的想象力，赋予她的个性以独特的魅力，先后使得几位优秀男性同时钟情于她。而她该拒绝时拒绝，该拥有的拥有，该保持距离的就恰到好处地保持距离。莎乐美的生命是值得我们回顾的。她的生命历程、她的行为规范、她的思维方式构成了她非凡的一生。她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灵魂和强大而有尊严的个性，激励着我们去认识生命，去思考人生。常常，与名人密切交往的女人容易被人称之为：某某身边的女人。流年经月，当岁月涤荡去尘埃与迷雾，就莎乐美而言，我以为，这样的评价是太不公允。是否可以倒置一下，将尼采、弗洛伊德等称之为：莎乐美身边的名人？或称莎乐美为：名人心目中的女神？！难道不是吗？有着法、德、丹麦、俄国四种血统，美丽、理智、大胆反叛又满溢哲学思维的莎乐美，其精神向度和智慧才华直抵尼采、弗洛伊德这些大师，未曾齐名却早已比肩。毫不夸张地说，这几位世界级的大师，在与莎乐美的交往与爱恋中，无一例外地从她的身上汲取着大量的智慧和精华，从而攀登上学术与思想的高峰。
四
东方也罢西方也好，从来是英雄惜美女，红袖当添香。对莎乐美这样的女子，世人往往有意无意地忽略她思维和精神的力量、广博的学识和傲人的才华，想当然地将其掩盖在大师的熠熠光芒之下。固然，名人与大师身边往往美女如云若彩，但，莎乐美绝对不是！
莎乐美与尼采、弗洛伊德、里尔克等大师的交往——
是璀璨星光的相互辉映，激发碰撞出思想的灿烂光华；
是大海与礁石的相守撞击，孕育出哲学、精神分析学的地久天长；
是具有卓越思想与横溢才华男人与女子的相互欣赏更是彼此较量……
优秀男人心目中的女神，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这样的女子，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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