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年前,我所属的公司下面的一个业务部---姑且叫“耍马叉部”吧,正由部门负责人老吉召集着开扯淡会,公司老大带着屁精老二进了门。他们进来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好像拉完屎没擦净的样子。然后扑克脸老二干咳了两声说,“我们感谢老吉多年为公司的贡献,今后他不再担任部门主管,改由贝接任。”大伙瞠目结舌,面面相观,就跟正沉在塘底睡大觉的鱼忽然被上帝扔下的一块大板砖给震傻了似的!我用眼角瞄了瞄老吉。八成人民公仆在单位被中纪委宣布带走前就是他这副德性样子。我再看看贝,难怪她今天穿了件镶边的花衣裳!
老吉被拿下,我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在公司二十来年,渐渐变得越来越张狂。最让人讨厌的是,他像条忠实的走狗,把媚上欺下变成了习惯动作。我亲眼见过他恬不知耻地给任何有职衔的拍马屁,明目张胆到令人作呕的地步。我也见过他欺软怕硬地把小年青们整得泪眼婆娑,委曲求全。有段时间这个葫芦头大的地方竟让他搅得怨声载道,片刻不宁。他也曾想找我的麻烦,让我皮笑肉不笑地两句话就把他的念头变成了“一般过去式”---“你知道我的处世原则是什么吗?先礼后兵。要是有人敢踩我的脚,我肯定会踩断了他脚里的每一根骨头,…每…一…根…。”说完我朝他挤挤眼,把一盒茶叶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扬长而去。老吉从此与我自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今老吉被撤下,我暗喜之外不免替他惋惜!
接替老吉的贝是只中年笑面虎。我对那种见人就表现出过度热情,一脸堆笑的人从来都没好印象。公司是个靠真本事吃饭的地方,咋咋呼呼,虚张声势之外你得拿得出真家伙来。我知道选贝当替身的真实原因。公司的老大听信老二的谗言,要在“耍马叉部”上一个大跃进式的项目。老吉是部门负责人,理应主要负责这个项目。可老奸巨猾的老吉心里很清楚,那个所谓的项目就跟“中国梦”一样是个忽悠。他先是顶着不办,接着开始四处散布不满。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己把自己弄了个里外不是人。
贝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吃了张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贝上任后让人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整个部门真的成了耍马叉部。她比老吉更糟!会不但比以前多了,而且时间也比以前长了很多。每次开会我看着大家那如坐针毡的样子心里便暗暗发笑。这能长了么!我估计贝接任后亢奋得很久都没睡过觉,整天跟打了鸡血似的。贝是在南美的一座什么岛上长大的,英语里夹着股子西班牙味。她很懂得示范和榜样的作用。她总是身先士卒,身体力行,经常让我想起雷锋,王国福那帮子死了的劳模。她要是自己忙也罢了,忙死了别人还会怀念她。她把每个人都搅得不得安宁!我天天看着她心里就在想这是何苦呢。芝麻大的一个官,上任后的三把火也烧得差不多了,退了烧她也许就消停了。结果她做了件连老吉都不敢做的事。
去年一过完感恩节,贝朝我杀过来了!一天下午她用比平常更客气的言词给我发了封伊妹妹,说她想跟我谈谈工作。我心想我干的这摊活从来都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连老大老二都整天知趣地在人前人后说我的好话,生怕我跳船跑了。贝无非是想借机搞点笼络人心的花絮罢了。
贝整了个什么个人评估,拿来让我签字。
“你先看看最后一段,然后把名签了,我们再好好聊。”她以为我是前天才出生的!
我说“你先别忙着让我签字。如果你有别的事,先去办别的事。我看完了退还给你。”贝听我这么一说顿时慌了。“你看我在最后一段里给你写了很多好话。”
我说“我没有从后往前看东西的习惯!”我掏出手机,当着她的面,先下手为强地把这份评估一页页地拍了照,然后开始仔细地看起来。我的拳头不由自主地就握在了一起。
“你来到我们部门时间不长,你对我有什么了解?”我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她恨不得变成只耗子钻进地漏里去。
先是拿下了老吉,现在又开始想修理我。谁能说这不是老大老二的授意指使!我正色道“我不会在这篇胡言乱语上签字。你要么拿回去彻底修改,要么我自己拿着它去找头问清楚。”贝从桌上捡起评估,窜得比兔子都快。第一个回合贝输了个精光。
时光如流水,一晃过了元旦。我见贝这么久没动静,心想看来这评估跟头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贝自己纂出来想评功摆好,证明自己胜任工作罢了。
贝见我不动声色,静如止水,终于坐不住了。她再次约我并告诉我她对被我驳回的评估进行了修改。这一次我心平气和地让她明白我可不是个好惹的。她那所谓修改过的,实际上原封未动的评估再次被我拒绝了。
我天天昂首阔步,谈笑风生地在公司里搞和谐。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公司里竖立的形象是无法被推倒的,我做的工作也是无法被替代的,因此我也用不着装谦逊,我更用不着对任何人低声下气。
过了几个月,评估的三稿终于送到了我的面前。我连看都没看就把它原封扔给了贝并且告诉她,我已经约好跟人事部的头,公司的老大和老二单独见面。贝做梦都没想到我竟藏着杀手锏!她的脸顿时变得蜡黄。
从第一次见到这份所谓的评估,我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地作了记录,并对贝写的评估进行了逐条的反驳。假的永远是假的,假的也永远长不了。野心勃勃的贝在我面前,不,在事实面前,被撞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我没有在那份所谓的评估上签字。我写了一份异议书直接交给了公司的老大,老二和人事部的头。我向他们每一个人传达了相同的,明确的信息,无论搞评估的主意是谁出的,它既没有达到目的也不可能被我接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但是爷从来不会让别人坐享其成!在美国职场上混了三十年后,如今谁他妈妈的怕谁呀!
贝在我面前碰了壁之后,自然开始去找软柿子捏。她的所谓评估帮助她不断地四面树敌,弄得人人痛恨,很快她就把自己弄成了孤家寡人。我跟贝过招后就断定她很快就会完蛋。如果说老吉以前做事过分,贝只能用变本加厉四个字来形容。她并不是个坏人,可太虚张声势,强加于人。她忘了一个最普通的道理“兔子急了都咬人”。我对付贝用的是软中带硬,斩钉截铁的太极式,因为我特相信邪不压正。那些老美同事则从明争暗斗很快进化到明火执仗地公开跟她对着干。一年前我大胆地预言贝撑不过一年。同事们一笑置之。他们忘了我是一路从污浊的中国政治环境下走出来的。我什么鸟没见过!我在二十岁之前读过七遍《孙子兵法》。
贝完蛋了。几天前公司老大和老二再一次未经宣布地出现在了“耍马叉部”的闲扯会上,再一次重演了两年前老吉经历的一切。不过这一次我连会都没去。公司老二献媚地提前告诉了我“组织的决定和安排”,所以我早早地请假离开公司,在户外运动了两个小时。我慢慢地在阳光下跑着,眼前不断浮现出同事们,不,贝如坐针毡的模样。
贝“因为健康原因”将在年底正式离职。
路都是自己走的。
2018-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