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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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听了市长的话咣当就把电话掉桌子上了,祸事果然来了,六爷呆立在电话机旁没了主意,只想找个最近的道逃离长春,摔在桌子上的电话听筒里面市长还在不停的呼叫六爷:“范会长,范会长,我话没说完呢,跑哪去了你。”六爷硬着头皮拿起电话,耳朵与听筒保持着距离,生怕市长跳出来咬他:“昨天哈尔滨市政厅来电话,说是派李会长过来接咱们那批亲善药品回去,李会长也跟我通了电话说要先去找佟副会长叙旧,刚才哈尔滨那边又来电话说是找不到李会长这人了,我问你昨晚佟副会长有没有跟李会长在一起。”
啊,啊?六爷被市长的话弄蒙了,努力保持镇定把这事捋捋,看样市长还没见着李会长,韩连长当然也没见着李会长,自己更没见着李会长,这么说这李会长没了?有点意思。六爷稳了稳神顺着市长的意思唠:“昨天佟副会长忙亲善药这事一天都没得闲儿,从早到晚都没出过门,也没人来找他,那位什么李会长不是去会相好的被仙人跳了吧。”市长听六爷开始胡扯不悦,就问佟副会长起来没有,六爷说还没,市长很不高兴说大事未毕睡什么觉,耽搁了这事责任谁也担不起。
市长咔的挂断了电话,六爷知道这是不乐意了,擦擦额头上的汗心想自己暂时躲过了这劫,这李会长没影了那是最省心,可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跑哪去了,看韩连长镇定自若的样子鬼就出在他身上。出了屋子想去西厢房跟韩连长问问,一出门见他正在院子里忙活,六爷把他拉到房后悄声问到:"才刚市长来电话问你李会长去向,我可说他昨天没来找你,这人到底哪去了你得跟我撂个底,免得是我块心病。"韩连长笑了笑附在六爷耳边说了几句,听的六爷脸上变颜变色,最后瞪大眼睛瞅着韩连长:"没了?真没了?"韩连长点点头,拍拍六爷肩膀先转到前院去了。六爷将信将疑,那个倒霉蛋李会长让韩连长给弄没了,就是说死无对证,想到这六爷吸了口凉气,这帮胡子虽然年轻手段可真了得,杀人都不眨眼睛,自己那二外甥跟他们搅在一起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管怎么说危险解除了,佛祖保佑这批药品出了长春城跟自己就没了什么瓜葛,只求这之前别再惹出什么麻烦。长话短说,又用了三天时间药品分理齐整,跟市长做了汇报,六爷只待药品装车离开大院自己就算功德圆满。忙了大半天还没吃饭,下午三点多钟六爷和韩连长才轮上吃第一顿饭,吃饭间六爷再三嘱咐韩连长此去就别再回来了,自己会跟市政厅说你去找李会长了,韩连长哈哈大笑,知道六爷巴不得自己早点死,以免给他惹祸,六爷也笑着说开玩笑呢,你们这帮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处处让家长不放心,干完这事也别打鬼子了,还是当土匪做胡子比较稳当。韩连长也不听他唠叨,闷头吃饭,饭吃一半电话铃又响,六爷按住韩连长自己趿拉着鞋跑去接电话,就怕韩连长去接再给自己惹什么篓子。
电话又是市长打过来的,说是李会长还没找到,本来想李会长来接,长春这边再派个副会长去送,这事就算结了,现如今只能长春方面正副会长同去才能表现出对这事的重视,没办法范会长也得同去。六爷推辞了半天市长不肯,挂断电话六爷就像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回到屋里,韩连长听六爷也要同去面色阴沉有些为难,六爷知道这趟活儿有些凶险,可已经是骑虎难下只盼望地藏菩萨保佑自己。
再转过天大早起市长驾临亲自送行,又是一帮记者采访拍照热闹非凡,两辆带蓬的大卡车装满药品,还有一辆没蓬的卡车上坐着十几名日本兵,看样是押镖的伙计,韩连长悄悄叮嘱六爷如有险情就蹲下猫车里千万别出来,六爷一脸苦相知道所谓的险情就是玩命,临走前跟柳绵道别说自己要是不能回来就趁早改嫁,柳绵让六爷赶紧闭上这张乌鸦嘴。日本兵的车在首,六爷的车居中,韩连长坐第三辆,司机是日本兵,六爷跟他点头哈腰又是敬烟又是问好,还没忘了拿出小本本显摆显摆。日本兵也很高兴,呦西呦西的说个不停,车出巷子口六爷又看到那卖烤地瓜的,那位笑着向六爷招招手,六爷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正在收拾家什,好像是要回家,大早起的还没开始生意就回家?车行了半里多路又看见一只鸽子从车前飞过,越飞越远。
车队出了长春城几十里地,越往前走越是荒凉,日本司机也不和六爷说笑,全神贯注开车。六爷看这景色觉得很像黑风岭,有什么妖怪即将出现,这就下意识往脚下看看,这点小空哪能装下自己这肥硕的身体。车队又行了十几里路,头车停了,鬼子兵纷纷跳下车分头立于路边警戒,有个队长模样的人跟后面两个司机嘱咐着什么,随后再次前进。六爷问鬼子司机出了什么事,司机只说了三个字:防土匪,六爷后背的汗就出来了,土匪就是赵安那伙子人,枪子儿不长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绕着二姨夫走。

天至晌午,太阳高照,六爷虽然心中害怕可还有点昏昏欲睡,正打盹的工夫只听见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睁眼一看头车不知道被什么炸的侧翻在路上,把道路堵的严严实实,六爷暗叫不好,他们来了,想起韩连长的嘱咐立马转身蹲下,身子藏在座椅前面的空档里,上身趴在椅座上,武林中这个招式叫缩颈藏头。鬼子司机停稳车辆并不惊慌,看了看前面的动静好像在试图找条道路把车开走,看了几眼发现已经无路可走,这才在座椅后面拿出一只三八步枪,刚想嘱咐下六爷藏好,扭头一看六爷这是受过专业训练,藏的比谁都稳当。
爆炸声过后并没有枪声,鬼子兵也没有开枪反击,那鬼子司机拿着枪跳下车不知道跑哪去了,六爷躲了一会听没什么动静就慢慢转过身,半躺在座椅上一点一点探起头向车窗外看去。头车的鬼子好像没有伤亡,有几个用炸翻的汽车做掩体埋伏在后面,其他鬼子散在四周单膝跪地做射击状,头车的司机显然受了伤,六爷这车上的司机正在路边给他包扎,后面韩连长那车什么状况看不到,六爷也不敢乱动只能听天由命。
这样静静的过了几分钟,忽然第三辆车那边响起了枪声,只响了两下,头车附近的几个鬼子马上跑到六爷这辆车边依托车身做掩体向后车射击,枪声离的太近,震的六爷耳朵生疼,惊吓之间又趴在座椅上面生怕中了子弹。鬼子刚打了一排枪,还没等再次子弹上膛,突然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六爷感觉这脆生劲应该是机关枪,哒哒哒哒哒就跟炒豆一般,机枪响了约有五六分钟,夹杂着长短枪的点射,嘎然间所有枪声都停了。就这一通互射,六爷早吓的魂飞天外,已经是不能动了。正浑身颤抖之时车门忽然打开了,六爷把头埋在座椅里心想不管谁输谁赢都不关我事,我现在装死,识相的赶紧走开别耽误我逃命。
就这么顾头不顾腚的趴着,却有个声音说道:"二姨夫,起来吧,这么趴着多累呀。"六爷慢慢侧头一看,他奶奶的竟是赵安,这副狼狈相让外甥看见那是真没面子,这就直起身向车外环视一圈,看见几十个人正把车上的药品搬下来装在几驾马车上,韩连长笑嘻嘻的跟别人聊着什么,身上背着两只三八步枪,看样是大获全胜了。六爷坐了起来,挪了挪身子跳出驾驶室,看道路上横七竖八倒着一些日军尸体,自己车那司机也在此列,刚刚还好好的一条性命,说没就没了。眼瞅着赵安等人的事成了,六爷却一点都不高兴,你们拉着赃物走了,自己可怎么办,我堂堂八旗贵胄岂能与尔等落草,还没问赵安说话,六爷怒道:"小子,虽说你们黄泥岗劫了生辰纲,可想让爷入伙那是万万不能,爷这辈子就没打算过做贼。"
赵安大笑,韩连长也走了过来:"六爷,首功一件啊,山上山下几千弟兄都记得您的好。"听有人夸赞自己六爷心中高兴,可转念一想决不能上了这帮小子的当,再怎么恭迎奉承也休想坏了自己的名节。赵安说:"二姨夫,谁想让你入伙了,就你这身肉打起来都怕是累赘,放心吧你,一会送你回去。"
什么?还送我回去,你们偷驴我拔撅子,我回得去吗?回了长春菅值仁一问怎么自己回来了,车呢?人呢?药呢?你们这不是放我一条生路,你们这是盼我喂狼狗呢。
听六爷说的在理,赵安和韩连长也为难起来,原本计划里没有六爷这累赘,可眼下这大活人在这立着呢,送回去不是,不送回去也不是,这可如何 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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