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就知道荒野有狼,没想到这么巧就能遇上。六爷看看身边这个鬼子兵,他这身肉够群狼吃一顿,自己危险不大,再想想还有那么多鬼子尸首也不见得狼群胃口那么大,想到这又向野狼出现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这么大个的狼眼睛还是黄色,这半辈子没看见过,自己是有点吓傻了。
黄色越来越近,伴着隆隆的汽车声,三辆军用卡车瞬间开到距离六爷不远处的地方,杂乱的日语叫喊还有人员从车上跳下来的着地声,六爷隐约看见许多黑影在荒野四处散布。几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束向六爷和忠木这边照过来,有日本人的喊话声,还有子弹上膛的声音,六爷知道日军到了。
只要鬼子不开枪,自己就算得救,浑身紧绷的神经一松也向后面倒去斜靠在车边闭上眼睛。几个鬼子把六爷和忠木围上,有个带头的拿手电在两人脸上照了照,随即喊人抬来两幅担架把六爷,忠木抬上汽车,车下又杂乱了一会所有人就都撤了。
六爷觉得睡了很久很久,梦里奉天那土地还要拿生死薄跟六爷判案,六爷说你先把我的名勾掉,自己真活够了,土地爷没趣自己夹着薄子走了。当六爷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躺在舒服的床上,满屋洁白,像是在医院,左右看看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个单间,这一醒来便感觉又渴又饿,这委屈可受不得:“有人吗,来壶茶呀,大碗炸酱面来两碗,多放麻酱,黄瓜丝,别忘了拿蒜和醋!”六爷扯脖子喊了两次,已经是筋疲力竭,仰颏躺那倒气,有个日本兵探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过了会进来几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又是摸额头又是量体温,六爷是气若柔丝:“给口水喝行吗,您。”几个白大褂出去后有护士端水进来,一杯水六爷仰脖就干了,随后又有人端了碗白粥进来,六爷看这伙食不干了:“怎么茬,爷死里逃生就给吃这个?怎么也得撘俩保定驴火不是?”护士好像不知道驴火是什么东西,把碗递到六爷手里站一旁等他喝粥,正在吵闹之际房门一开,市长走了进来,满脸的笑模样语气亲切:“范会长,范会长啊,你可受苦了,看看这罪遭的,你可是咱们满洲国的大英雄啊。”
市长假献殷勤六爷心里有数,可这满洲国是怎么个意思,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市长嘴有毛病,六爷最烦别人假亲热这劲,也不搭理市长端起粥碗猛喝,三下五除二就喝光了,抹抹嘴显然是没吃饱,对那护士说道:“麻烦您给我们家捎个信,让我媳妇给我送二斤熏肉过来,饼就不要了,我家电话363。”护士接过空碗面无表情的走了,市长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范会长,你这刚醒不能暴食,得缓两天啊,吃油腻的它不消化。”六爷心说你个孙子,你丫天天吃肉消化,我这都几天没吃肉了,我消化不消化碍你屁事。吃不到肉六爷又四处找烟,找了半天啥都没有,这又抬头问市长:“带烟了吗,给一颗。”市长满脸无奈从兜里摸出一盒烟递给六爷,六爷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火,火柴呢?”市长边掏火柴边说:“病房不让抽烟。”六爷恼了:“老天爷还他妈说不让我挨枪子儿呢。”说完把烟点上吧嗒吧嗒抽起来。
市长拿六爷没辙,知道这人犯起浑来眼里谁都没有,见六爷半支烟下去才又说道:“范会长,你这次临敌冷静救了皇军的性命,司令部非常感谢,已经决定嘉奖你了。”六爷低头抽着烟琢磨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搭茬,市长接着道:“咱们的药被抗联劫了,损失惨重,要不是你和皇军士兵还能活着回来,这脸可丢大了。”就这几句话便出现了两个新词:满洲国和抗联,六爷怎么琢磨也想不明白都是什么意思,抬头问道:“满洲国是什么玩意?”市长面带惊慌:“范会长不可不敬,大清皇上在满洲建国了,国号康德,圣上是爱新觉罗溥仪,咱们有皇上了。”啊?!六爷剩点烟头脱了手掉在被子上,瞪大眼睛瞅着市长,市长赶紧用手把冒着烟的烟头扫到地下,觉得这范会长要不正常。
有皇上了?大清又回来了?六爷脑子转了三百六十个弯,不是在做梦吧:“我说,今天哪年哪月?”六爷问,“1932年3月11,咱们满洲国3月9号开国,溥仪皇上已登大宝啊。”市长说完这句,范六爷仰天大笑,那笑声飞出病房,飞出走廊,响彻云霄。六爷狂笑,市长赶紧喊大夫,范有贤要疯。六爷收了笑容问市长要衣服,说得赶紧回家,这破会长不当了,要赶着前去面君,市长说你面什么君啊,圣上也不认识你,你还是先养好了身子要紧。
六爷不想跟市长解释,真是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没想到还真能赶上伺候皇上,看样冥界和阿文都没骗自己,有了皇上就有了荣华富贵,这辈子的大事就算成了。越想越兴奋,六爷又点上一根烟,把市长呛的咳个不止:“我说范会长,别抽了,这么小的屋子做熏肉呢。”六爷稳了心情,知道面君这事不靠谱,这就想知道自己怎么得救的,市长把这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按理说送药品的车队得晚上才能到哈尔滨,没想到临傍晚的时候有个卖烤地瓜的小贩去宪兵队报案,说发现个死倒,宪兵去了现场在尸首身上找到证件,此人正是哈尔滨日中亲善会会长李成安,在不远的地方又发现具尸体,翻出证件居然是黑龙江省派过来的副会长佟庆云,宪兵把这事报告给了司令部,菅直司令官明白出大事了,于是立刻派兵追赶送药车队,没想到已经晚了,追上六爷他们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
听市长的一番话六爷心中暗笑,赵安这帮小子玩的妙啊,这一通折腾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摆明了是有人冒充佟庆云里应外合劫了车队,自己是啥危险都没有了,想到这还得故作惊讶:“什么?副会长是假的?我们都被骗了?!”市长也是一脸无奈:“可不是吗,这佟庆云咱都没见过,谁能知道他是假冒,这亏吃的冤枉。”六爷捧着市长说了几句,反正跟自己也没关系,心就放下来了。市长说被六爷救下的那名日本士兵在关东军长官面前大大的夸奖了六爷一番,堪比关云长在世,关东军本部决定重奖日中亲善的典范,除了有奖金发放还要提升职位,具体什么职位还不知道,这得等菅直司令官亲自公布。
一时间来了这么多好事六爷还真没思想准备,又是高官又是厚禄,真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眼瞅着光宗耀祖的日子就要来了,越想越舒坦,跟这市长也没什么好聊的,有一搭无一搭的问了句:“你刚说那抗联是怎么回事?”市长叹了口气:“918那天,黑龙江的马占山在江桥哗变,把政府的军队都拉走当了胡子,处处与日本人为敌,这帮人彪悍无比,皇军也剿灭不了他们,伤亡惨重,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有其他叛军与之联手,自称抗日联军,虽说各自为政,但有时也联合起来袭扰日军,防不胜防,这次送药就是关东军伤号太多药品补给不上,没办法只能借民间之力以解燃眉之急,没想到还是被这些叛军劫了。
好家伙,闹了半天除了赵安这伙杂牌军还有更厉害的主儿,把整个政府的军队都拉出去造反这可是大手笔,这位马占山真可谓英雄,六爷心中赞叹。市长见六爷疯劲已过,自己也没什么跟他好谈的,起身告辞,六爷问自己媳妇怎么没来,市长说出院之前家属不许探望,门口有宪兵把着呢。六爷知道日本人的规矩,说不许见那肯定进不来,下了床活动活动腿脚感觉还成,在屋里走了几圈也没什么不妥,心想再睡一宿明天出院,这鬼地方早晚得把自己饿死。
六爷正在屋里活动,忽然房门一响探进来个脑袋,一看却是忠木静三,六爷咧嘴乐了,忠木看六爷没睡侧身挤了进来,向向六爷深鞠一躬,然后说道:“恩公。”嚯,鬼子兵还会这词,六爷大笑起来,忠木回身跟门外的鬼子嘀咕了几句关严了房门,又从病号服里摸出个瓶子笑吟吟的递给六爷:“日本清酒,请。”六爷没想到这小子能有酒,接过瓶子拧开盖先灌了一口,这酒,什么味啊,跟掺了中药似的,咧着嘴把酒瓶还给忠木,这表情明摆着不好喝,忠木接过酒瓶也灌了一口,又把酒瓶向上举了几下以示祝贺二人脱险。
俩人言语不通,磕磕绊绊聊了几句,最后六爷才明白这鬼子想表达的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必当报答,六爷就是他的重生父母在造爹娘。其实没这么多话,到六爷这一翻译就演绎的这么复杂。两人喝光了酒,忠木又扔下一盒烟走了,六爷早上喝的那碗粥已经消化殆尽,又灌了一肚子酒,这就又想起柳绵做的熏肉,虽然不让家属探望,可送点吃的进来总可以吧。
六爷想去开门跟门口的宪兵商量商量,刚下床穿鞋却看见房门大开,门口赫然站立一人,啊!竟然是他?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