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不是别人,却是赵安,六爷做梦也没想到这赵安一身土匪打扮与自己见面,看这扮相是不想让旁人认出来,于是给老疙瘩使个眼色,老疙瘩拨转车头回温家屯去了。六爷拉住赵安的手说道:“二外甥,你这是打哪来呀,我可想死你了。”这句话可是真话,六爷跟赵安那真是爷俩情深,情同父子,这小半年赵安没有消息六爷心里真不踏实。赵安也不多言,对其他二人点点头,那二人守住上岗路口,六爷跟赵安就进了东厢房。
柳绵见六爷领个蒙面人进来,刚要发问,赵安拉下围巾摘下帽子把柳绵惊的大呼:“这死孩子,你跑哪去了你!”喜极而泣,六爷说赶紧做几个菜喝点。柳绵去厨房做饭,六爷跟赵安在屋里说话,几个月不见这赵安是又黑又瘦,满脸疲倦,不免心疼起来。赵安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先给自己倒了两杯一饮而尽,又从屋门探出头去喊他二姨给岗下哨兵送点热水喝,折腾完这些脱鞋上炕,把脚伸到炕梢的被子底下,看样孩子是冻坏了。六爷看着赵安,心中难过,想当初跨马飞奔的赵副官没了,今日相见整个一土匪,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赵安身上有了点热乎气,这才开口道:“先去饼店找你们,说你们回乡下了,赶到这天都黑了。”六爷忙问:“鬼子占奉天这么久了,你们少帅什么时候打回来呀。”听六爷提起这茬赵安脸色一黑,六爷明白问错话了:“少帅指望不上了,咱不提他,我这次来是想找二姨父借点钱,弟兄们真揭不开锅了。”这兄弟们是谁呀,揭不开锅是怎么个意思,莫非赵安真的落草为寇了?不能够啊。
赵安见六爷伸长个脖子一脸不解,继续道:“九一八那天少帅不让抵抗,部队一路撤出了山海关,我和一些兄弟不服,拉队伍哗变,一路辗转上了长白山,秋夏还好有野果野菜,这一入冬算彻底没粮了,鬼子封山盘查严密,手里买粮的钱也没了,兄弟们食不果腹病倒了不少,吃的都不够买药的钱就更没有,我这也是没辙,想了半天就二姨夫能帮这忙。”赵安顿了一下:“你没给日本人做事吧?”六爷一听赵安拉杆子哗变这是反了,自己扯人马上山打鬼子,这这这.....这算哪门子事:“二外甥,你们少帅.....真不打鬼子了?”赵安眉头一皱:“别提他了,窝囊废。”看样赵安是真烦少帅,六爷只能换个话题:“你们现在有多少人马,得多少粮食才够过冬。”赵安凝神估算了一下:“原来的东北军加上后来入伙的柳子,大概三千多人。”好家伙,三千人,那得多少粮食啊。
六爷掐指盘算要多少粮食才够过冬,算来算去明白谁也没办法把那么多粮食运到山里,这下真犯难了:“钱到是能张罗到,我手里没那么多,找朋友串串准够,可那么多粮食怎么上山啊。”赵安说:“这些人也不是都在山上,有一些住在老乡家里,轮换着山上山下的住,山上有一小部分粮食就够,山下用的多,不但我们自己吃,老乡家里的粮也得带出来。”原来是这样,六爷心想那就容易多了,想到这喊柳绵进来,问了下手里还有多少大洋,柳绵知道孩子用钱也不细问,从柜子里拿出银票现洋拢一起数数,共有两千多块。赵安看这些钱摇摇头说了句不够,六爷也知道是有点少,这其中还有给伊藤预备的欠款,自己这些日子买粮救济又花了几百,想凑更多的眼下还真没办法。
六爷说道:“这些先拿着,我有个朋友手里还有二十万大洋,我去找她借出来,可这人现在吉林,还不知道怎么找她,既然如此明天即刻动身,找到这人拿到大洋就可以拿去买粮买药。”赵安一听也只好点头称是,柳绵饭做得了,让赵安和两个哨兵进来吃饭,自己在小岗路口守着。三人吃饭六爷陪着,其中还有那个韩连长,还有在货场给赵安送信的通信兵,六爷看着这些人更是亲切。
三人吃罢饭,赵安揣好了钱就要离开,六爷问到了吉林怎么与赵安接头,赵安说长春市内有条春安街,北街口有个吉善堂药铺,掌柜的姓范,去了说找车马店的赵老板就能找到自己,六爷记下这个地址,柳绵见赵安要走眼泪就流了下来,赵安说别告诉他妈免得她惦记,六爷又附耳说赵平可能投了日本,赵平冷笑一声说果不其然。三个人出了城隍庙,趁着夜幕掩护不一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六爷和柳绵回到屋里相对无言,原本风光得意的赵安现如今上山当了土匪,这历朝历代与朝廷作对的都没好下场,这么好的孩子看样也就算是没了。
在阿文手有卖盘子的二十万大洋,咱先不管这是谁的,眼下六爷我急用,那必须得先串给自己先用,可这阿文临走只说了一句吉林见也没留个地址电话什么的,人海茫茫上哪找去呀。六爷暗骂自己做事没个头绪,也不把事问明白,只想阿文赶紧远走别再做些怪异的事情牵扯自己,这回用得上人家人却找不着了。柳绵见六爷坐那烟抽个不停,知道是有了难心事,随口一问六爷说想找谢府大小姐借钱,可人搬到了吉林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柳绵说六爷你糊涂,谢家在吉林势大,应该随便一问就能知道,实在找不到可以去警局打听,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六爷有点失心疯,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想不明白,就算街面的人都不认识,随便唤土地出来也能问个清楚,遇事一急乱了方寸,该死该死。第二天早上老疙瘩上岗,六爷把庙里的事交代一番就找车奔奉天城里奉天驿,买了去长春的火车票,中午上的车,几乎半夜才到,再过一天就是三十,找了个小旅店住下,店主见这二人大过年的还出来住店,心想这对男女定不是夫妻,看六爷的模样准是个坑蒙拐骗的主儿,这女子俊俏,保不齐六爷是个拐卖人口的。
把行礼放好,六爷带柳绵出去找地方吃饭,在门口跟老板打听哪有吃饭的小店,老板操着手斜着眼睛答道:“都年关了,谁不回家图个团圆,哪有几家开门,再说,你看看都几点了,你不是有怀表吗?”六爷闻听这话茬不对,也懒得理他,两人出了小旅店沿街找饭馆,还真别说,走了几里路一个开门的都没有,
柳绵明显是走不动了,站那不动地方,六爷也没信心再往前走,四下看了看路边有个挑炉子卖烤地瓜的老头,先吃口热乎地瓜也好。来到烤地瓜炉子前六爷掏钱就买,卖烤地瓜的也不废话,呼出口热气那是损失。两人几口烤地瓜下肚身上有了热乎气,再加上烤炉温度高,身上就不冷了,六爷用力咽下一口地瓜翻了下白眼问道:“大哥,这街面上怎么连个饭馆都没有啊。”小贩笑道:“大哥,这都啥点了,谁这么晚出来吃饭。”六爷又问:“跟您打听点事,吉林有个谢家您知道住哪吗?”小贩听六爷问谢家,挑眉毛斜看了一眼:“大哥,你跟谢家有亲戚?”六爷摇头,小贩又说:“那我不能告诉你,有个办法能找到谢家,大年初一早起,你在街上等着,有舞龙灯跑旱船踩高跷的,那都是谢家花钱请的,你找带头人一问,人家要是认你,这就成了。”
小贩说完收拾器具回家,六爷和柳绵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小旅馆休息,第二天是三十,二人在街上买了些馒头酱肉预备春节时没地方吃饭,六爷又去春安街北街口找到了那家药铺,在门口转了转没进去,等凑到钱再进去显摆。
转眼就是大年初一,小旅店里只剩下六爷柳绵两个客人,昨天看店的伙计干脆把店托付给六爷,自己也跑回家过年去了。六爷暂时成了店主,前台店面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很是过瘾,柳绵说你把店门锁好咱们可别丢了东西,二人度过了一个异常冷清的春节,颇有相依为命的味道。
天气很冷,比奉天的冬天还冷,六爷走在街上觉得冻耳朵,也不知道哪条街上有舞龙灯的,漫无目的的走着,向东过了两条街隐约听到锣鼓唢呐的声音,心想来了来了,加快脚步向鼓乐声音出处疾走,转过弯就看见北边街口有踩高跷的经过,得嘞,就是它了。六爷一溜小跑奔至前面那街,嚯!这条街上充满了穿着戏装的秧歌队,前头舞龙灯,后面走旱船,扭秧歌,踩高跷的依次排开,打鼓的吹唢呐的劲头十足,六爷看这热闹高兴,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这热闹北京城没有啊,在奉天过了两个春节好像也没见过,可能是自己没出门瞧,反正处处瞅着新鲜。
秧歌队在六爷面前陆续经过,队尾出现六爷才想起来有事要打听,这才想找找看有没有随队帮忙的,队伍最后面是辆马车,车上放着一面大鼓还有些戏装道具,车沿上稳坐一人叼着烟卷,六爷一看这人咧嘴乐了,哈哈,那是二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