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被印进那张风景画片
你去了我不曾去过的地方
我只有一张那里的风景画
—— 题记
我真想被印进那张风景画片
万绿丛中的一点
是一片树叶
我便祈祷风把我吹起
当你坐在树荫下的时候
让我飘落在你的胸前
我真想被印进那张风景画片
蔚蓝湖面的一片
是天空的倒影
我便祈祷云把我涌起
当你在水上泛舟的时候
让我停留在你的浆边
我真想被印进那张风景画片
屹立在翠绿山巅
是一座白塔
我便祈祷雨把我洗净
当你抬眼远望的时候
让我迎接你的视线
我真想被印进那张风景画片
猩红猩红的衣裙
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我便祈祷倚着湖边洁白的石栏
当你沿着小路走近的时候
让我映亮你的双眼
陶子,是我的大学同学,同专业另一个班的。
在那个理工大学的一个工科专业,每个班的女生勉强能凑够一个寝室。虽然是隔壁班的,我们和她们的寝室却是同一楼层的一头一尾。所以,我们两个班女生的走动不算密。陶子那时候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高挑、安静的姑娘,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
我和她的交道应该不多,最多是一起上些大课,而且,估计还很少会坐在附近一起的。唯一记得的一次我们有交集,是大三时学校的那个“诗歌散文大奖赛”。
其实,我并不知道她也参加了。只是在评奖结果里,看到她和我的名字,一前一后在一等奖空缺的二等奖里。而她获奖的,便是上面这首《我真想被印进那张风景画片》。
毕业后,一直没有再见过她的面。偶尔有些她的消息,知道在本校的中文系读研究生了;来加之后,听说她也移民加拿大了。不过,她并不是在蒙城,所以,并没有去细细问她的联系方式。 直到几年前,微信时代了,大学同学建起的群里,才再次看到她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
开始只是觉得,她比较喜欢发自拍,而且基本都是同一个角度的大头照;还是就是喜欢发语音,大段大段地。照片看起来,除了岁月的痕迹,跟以前没大变化;声音呢,我就觉得好好听、而且普通话说得好准。不过,慢慢地,就觉得不大对劲,她好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一个她自己的世界里。有回,她再次对群里用了微信”呲嘴笑“表情符的人发飙,我和其他几个当时正好在场的人,觉得过分了,便你一言我一句地跟她理喻起来。很快,我便收到了另一个更相熟些的、他们班另一个女生的私信,告诉说:陶子有抑郁症,多担待点、别和她计较。
听知道内情的同学们说起来,才知道她在国内便诊断有精神疾病了。只是,她一直不觉得自己有病,拒绝吃药治疗。后来,实在是坳不过父母的恳求,为父母勉强吃了一段时间的药。但是,最后还是瞒着父母,离开了家,寻求同学朋友们的帮助,买了机票,回到了加拿大。因为不想要被父母找到,她一直没告诉他们自己的具体住址。她出国之后,看起来也好像在到处走动,多伦多、蒙特利尔、温哥华、美国,其中有段时间,还去了英国、到了她在英国的妹妹那里。 她在微信里多次提到,她是虔诚的基督徒,曾经去神学院学习,学习完了之后,回中国是为了传道的。她在英国的妹妹准备结婚了,她却觉得她妹妹的婚姻是被人陷害、是误入歧途。为此,她还给教皇还是啥教会的上层写信,要解救妹妹。那封英文信,她发了给大家看。我很是认真地看了,写得是真好,文笔是一流。可惜呢。
陶子的父母认识我们同学之中几个,便托他们在同学群里寻求帮助,希望可以让陶子在加拿大接受治疗、定居下来。大家为了这个,讨论了很多次,都没有找到什么有效的方案。 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如果没出啥事故、意外之类的,她不认有病,就算我们找到了她,也没法让她去看医生治病的了。因为她那么虔诚地的信神,我们想过也许她信赖的教会、神父能说服她。听说她在蒙特利尔的那段时间,我还发动身边信教的朋友,让他们留心自己教会新来的姐妹里有没有陶子。从她说过的看,无论她到哪里,她都会去当地的教会的。可惜,还没有任何线索,又听说她去温哥华。
她最先去到多伦多,是想要开一个工作室的,她筹划的那个自己的摄影作品展,好像是有预期举行了的。她也一直提,她的另一个目标,是要遇见神安排的那个他、把自己嫁出去。一直以来,都是好有想法、好有憧憬、好有期盼、好有生气的那种。所以,我们一直都觉得,她好像没有一般抑郁症对生活的那种无恋无望。反倒是她说起以前,讲起现在,自己如何如何被他人阴谋对待,自己和亲人怎么遭遇陷害的种种,让人觉得她更像是有妄想症 —— 被迫害妄想症。
去年十月,在温哥华的同学在群里报信说,他们把陶子送上了回国的班机。她一直是执意拒绝回国的,不知道怎么会回心转意的。问起温哥华的同学,她不想细聊,只是说,倦鸟知返吧。 大家都稍感宽慰,她终于回家和父母团聚了。她可以得到父母的照顾、父母因她在身边也不必那么日日担心了。
可是,农历新年过去不久,二月二十五号,微信群里惊现噩耗:前一天下午四点多,陶子从自己家的十楼窗户跳下,经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太太意外了。有同学说,新年刚跟她父母联系过,她父母很高兴的告诉说,陶子接受治疗,效果不错;还有同学说,元宵节的时候,跟陶子通过话,她还说想到杭州去,跟老同学们见见面。
如果是这样,她真的是想不开跳了楼,还是她被幻觉诱惑而出的意外?我禁不住在心里问,同学们、她的家人朋友们,到底之前可以怎么做、如何做,才可能避免这个结局呢?
那天晚上回到家,重听梅溪湖四子的《心脏》,泪流满面,知道多痛心,一个鲜活的生命如此地失去。
只祈望,这是她从这些年抑郁症和妄想症的辛苦和折磨中的解脱,而陶子在她虔诚信仰的天国,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疾病......平安喜乐。
那里,还有她喜欢的萨斯风!
遥远的萨斯风*
路灯下街头的站牌
一个独自等候的女孩
酒吧内有人举杯
有人默默相对
围墙里泛白的光圈
宁静而陌生的校园
火车座隔一个空间
灯火昏睡的眼
街道旁堆积的泥土
孤光灯拓宽马路
玻璃窗静止一幅画面
匆匆路人在窗外
* 萨克管也被译作”萨斯风“。不知怎的,我喜欢这个名称一如我喜欢它的音质,所以借来做了题目。
—— 陶子 (外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