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娄烨的电影终于上映了。
多年以来,这位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拍的每一部电影都是轰动。
这一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算是他第4部公映的作品。
拆迁,悬疑凶杀案……哪一个拿出来都是社会争议话题,娄烨有勇气拍出来并且放在同一部电影里,是我们的福气。
正如电影海报上的话所说:
“电影会帮我们记住,我们和我们的时代。”
我们不是一个善于记住的民族。记不住以往发生的事,也就无从反省。
电影有删减过吗?有。电影里面井柏然扮演的男主角到香港找私家侦探,侦探神秘兮兮,镜头只打到了他的颈部以下位置,样子完全看不到。
听着他半生不熟的港式普通话,我不禁纳闷:这是导演有意为之的吗?
后来一查才知道:哦,不是导演有意为之,只因为他就是陈冠希老师。
导演娄烨在发布会上澄清:
“我想表达的态度已经在影片中很清楚地呈现出来了。包括影片所有的删改痕迹,这都是我希望观众了解到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我选择保持沉默。”
我可以保持沉默,但是我绝对不会忘记。
真相不是在沉默中逐渐显露出来的,真相是因为有人不愿意忘记,所以他最终显露了自身。
(下文涉及严重剧透,还没看电影的观众建议退出阅读本文,否则,你将会更加想去电影院看一看~)
02
/所有人,都不过是一朵云/
广州著名的CBD旁边,是一条著名的城中村。
电影一开始,负责城中村三旧改造的唐奕杰主任(张颂文饰演),在一群武装力量的陪同下,安抚城中村的村民。
不愿搬走的村民集结力量,准备和唐主任作拉锯战:
他们拆地产商的招牌,往楼下扔燃烧弹,冲着主任一通臭骂。
看到这里,我真替导演捏一把汗:能拍出来这样的镜头,只能说明他很有勇气了。
当唐主任上到天台,准备从高处视察的时候,一双手突然将他推了下去!
官员惨死现场,警察第一时间到场,负责这桩案件的,就是本片的男主角杨家栋(井柏然饰演)。
是杨家栋的追踪调查,带领我们找寻隐藏的真相。那些隐藏真相的人,与其说是作案嫌疑人,不如说,都是一群被欲望驱动的困兽。
电影名字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乍一看,不懂其意。
当你带着疑问看完电影以后,你会惊奇地发现:原来里面所有的人,其实都是那一朵飘忽不定的“云”啊。
就在那朵朵“云”里,隐藏着中国人面对真相的种种态度。
03
第一朵云:
/悄悄的来,悄悄的去,没有一片云彩/
第一个被怀疑杀害唐主任的凶手,叫连阿云(陈妍希饰演)。
巧了,她的名字就叫云。
连阿云是谁?是地产开发商大佬姜紫成(秦昊饰演)的得力助手(当然,也是性关系对象)。
姜紫成是谁?是唐主任的最大金主。
所谓“官商勾结”,“官”就是指唐主任,“商”就是指的姜紫成。
唐主任预先把城中村这一块肥肉,夹到了姜紫成的碗里。
后来唐主任翻脸,处处阻拦姜紫成的如意算盘。结果你能想到:姜紫成动了杀念,决定要除掉唐主任。
那一天晚上,唐主任死后,他的助手跟杨家栋警官爆料说:自己看到了连阿云那样的人影,出入过大楼里面。
连阿云,因此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但是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因为据他调查的结果,连阿云在六年前就已经被确认死了。
死因:被人杀害后焚尸。
这就有意思了。
连阿云是什么背景?23年前,她原本是台湾某个会场的舞女。因为唱歌动听,长相销魂,被姜紫成看中了,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合作。
她爱姜紫成吗?
肯定爱,不然不会为他甘心把手弄黑。
但是,她的爱里,何尝没有利用姜紫成的成分?
一个有钱,一个有色,自古以来都是相互利用的最佳范本。
因此,当唐主任告诉她说,她只不过是姜紫成的备胎,是他利用的棋子,姜紫成早就有另外的情人了,她没有歇斯底里,而是一直在盘算:
既要盘算她的情,也要盘算她的利。
盘算的结果是:把姜紫成的黑材料都供出来,也把那个“正牌情人”揪住,同归于尽!
阿云上了“情人”的车,在车上和对方搏斗,被对方错手杀害了。
姜紫成来了,在阿云的尸体上浇上酒精,阿云被烧成焦炭。
从阿云的尸体上焚出的烟雾,混进了迷蒙的南方烟雨,飘出了诡异的诗意:
多年经营,尽化为空中之云,了无声息。
阿云代表了面对真相的第一类人:
她知道了最多真相,但从来没有想到要坚守真相,当她走进绝境的时候,她被迫鱼死网破,但已经不得自由了——
她自己也成了真相之一,被永远藏在了暗处。
04
第二朵云:
/云虽然过去,但下来了一场暴雨/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第二朵云不是普通的云,她是雨云。
她就是那个杀了阿云的姜紫成的情人。
——她叫林慧,是唐主任的妻子。
关系乱了吧?
别急,我帮大家再捋一遍。
23年前,林慧原本是姜紫成的女朋友,但她身为公务员的父母,却嫌弃了姜紫成——因为他既没钱,也没地位。
这时候,林慧才认识了当时已经考上公务员的唐主任——当然,那时候的唐奕杰,还不是主任,最后迫于无奈嫁给了他。
姜紫成暗下决心,一定要挣得出人头地,于是告别林慧,去台湾发展。
结果,在事业发展初期碰上了连阿云,两个人一起开创了房地产市场的一片天。
姜紫成衣锦荣归,林慧也顺利“回”到了他身边——
以情人的身份,而唐奕杰也在姜紫成的帮助下,顺利当上了主任。
但是,唐主任也是男人,他甘愿金主给他带的绿帽吗?
当然不能,于是他家暴妻子,还说林慧是间歇性精神失常,纠合医生将她关进了精神病院,在姜紫成的干涉下,才被放了出来——
除了阿云,林慧是知道姜紫成和唐主任最多真相的人。
因为这一层关系,林慧是杨警官怀疑的第二个嫌疑人。
既然她能杀掉阿云,也有可能杀掉长期对她家暴的丈夫,和情人远走高飞去。
林慧一开始被唐主任家暴,打出了精神问题;在杀害阿云、目睹姜紫成的种种劣迹之后,终日忍受精神折磨,向警方自首。
她承认了谋杀罪名,最后在监狱中,用刀将自己刺死,以此洗刷自己的良心。
林慧代表了面对真相的第二类人:
她知道了很多真相,最后一刻选择主动将真相暴露,只因为实在被良心折磨得太痛苦。
可惜到最后,她疯了,也死了。
她就像一朵暴雨之云,制造一场狂风骤雨将大地洗刷干净,让世界焕然一新,可惜自己却最终消逝,等不到人间重见天日的时候。
05
第三朵云:
/乌云来了,阳光还会远吗?/
可惜,林慧还不是最终的凶手。
推翻了种种猜测以后,杨警官才发现这个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杨家栋警官代表了第三朵云:他是压城的乌云,是空中的庞然大物,有他在的时候,空气特别窒息,弥漫着真相的血腥味——
他一直追寻的真相,却不见踪影。
六年前,他的父亲在追查姜紫成的罪证时,被姜紫成派来的人撞飞,从此成了失去记忆以及思考能力的病人。
(而父亲的合作伙伴,就是香港来的私家侦探,陈冠希老师扮演)
从此他的生活只有一个目的:找出真相,严惩真凶。
所以,杨家栋才知道连阿云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也在被人当做杀人犯以后,第一时间逃到了香港——
唐主任坠楼身亡以后,杨家栋追问过唐太太林慧,被林慧“色诱”拍照,随后更被人栽赃杀人,被警队开除出去,狼狈逃亡。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被弄了。”
他在香港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活着,连打算和唐主任的女儿上个床都要被警察设伏诱捕——
吊诡的是,报纸上已经不报道唐主任坠楼一案、杨警官涉嫌杀人一案、城中村改造一案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私家侦探(也就是陈老师)跟他说:“你看,所有事情都会过去,都会被遗忘。”
对,就是其中一款电影海报上写着的那句话:
我印象非常深的一场戏,是杨警官闯进姜紫成的饭局,看到桌上除了房地产大佬们,就是一众警队里的警官。
姜紫成问他:“你是谁啊?”
杨警官说:“我爸爸,杨建军,你应该知道。”
姜紫成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继续跟人斟酒,意思是:
这一桌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也应该知道。
是啊,围绕着他的一连串案件都被遗忘,他父亲六年前被撞飞的案件也被遗忘了,当昔日的犯案者和办案者都可以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的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被遗忘的呢?
所以杨家栋恨恨地说:“我没有忘记!”
就这一句话,让他闯过了林慧的色诱、闯过了雇佣杀手的追捕、闯过了林慧女儿的陷阱,找出了真凶——
真凶是谁,大家自己去电影院看吧。(虽然看过文章,估计你已经得出答案了)
警队马上将他恢复原职,还赞赏他机智勇敢、舍身追寻真相。
他确实很机智——他立马脱离了警队,在香港跟着陈老师干活。
无论如何,他得到的都是大团圆结局。
杨家栋代表的,是对待真相的第三种人:
从一开始就不苟且,从一开始就要较真,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既然生活不给我看透真相,那我就自己去找吧!
找寻真相的过程,很艰难很苦闷,就像被乌云压顶,压得踹不过气来。
挺过去了,你会见到你的云边镶着金边,等乌云散尽,将是日光万丈,天朗气清。
你需要的,只是“永远不忘记”的勇气。
忘记带不来快乐,只能带来麻木(林慧),甚至是死亡(连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