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露和 Claude 坐在莫奈的睡莲前的长凳上, 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 822 展厅里。 周三的中午, 只有他俩的展厅显得空旷, 给了欣赏巨幅睡莲的空间。 夕阳里的睡莲, 漂浮的莲叶映着橙红的光, 而莲花一如其他莫奈的晚期作品, 正开得血红。 露直视着睡莲, 喃喃地说。
“记得两周前在这里, 我几乎撞到你吗? 那一刻我恍惚在巴黎的马蒙丹-莫奈博物馆里, 在 Nymphéas reflets de saule 前。 我几乎撞到他, 在十七年前。”
Claude 默默地伸出手, 抚摸着露的手背。 露仍然直视着 Nymphéas reflets de saule 。
“他叫朝, 我爱过的人, 是个画家。 他在临摹 Nymphéas reflets de saule , 我倒退着, 想看出睡莲折射的月光, 因为我的老师说看懂这幅画, 就能拉好 Clair de Lune , 我最喜欢的乐曲。 我们回到纽约, 随着纽约的节奏恋爱, 两年就过去了。 当我们计划在纽约的未来时, 他为了绘画, 搬去了 Santa Fe , 而我为了拉琴, 留在了纽约。 他许诺三年后就回来。 第一个半年里, 他每个月都飞回纽约, 直到我随团去欧洲。 然后的一个月里, 他突然音讯全无。 那时我是乐团第一小提琴的成员, 在努力成为首席的梦想。 我知道他一定出了意外。 不顾同事的劝阻, 我飞到 Santa Fe , 才知道他出了车祸, 可是他拒绝见我。 在 Santa Fe 的一个月里, 没有他的下落, 无论我如何打听。 我只能返回纽约, 而乐团的第一小提琴里也不再有我的位置。 那以后我成了小提琴老师。 我才知道他还在 Santa Fe , 因为车祸他成了色盲, 放弃了绘画, 也放弃了我, 在开着一家卖化石的小店。”
“Touchstone Gallery?”
Claude 脱口而出。
“是的, 我喜欢那个店子的味道, 当时我并不知道店子是他的, 我去时, 他在巴黎度假。 十五年里他结婚, 有了儿子, 离婚 。 他的前妻和儿子搬来纽约。 命运吧, 他的儿子三个月前开始跟我学小提琴, 要求学 Clair de Lune , 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听我拉的 Clair de Lune 。 现在他请求我的原谅。”
露说完, 转过身, 看着 Claude 。
“他还爱着你, 你还爱他吗? 如果是, 你该去 Santa Fe 。”
露望着 Claude 湖蓝色的眼睛, 没有回答。
“谢谢你留给我的美好的记忆。 别忘记我, Lucy !”
Claude 把露拥入怀中, 放开, 起身离去。
“到了 Santa Fe , 记得再送我一个化石做礼物。”
二十四
朝立在门外, 再核实一遍地址, 这是 Clair 发给他的, 朝借口说准备了一件礼物,想直接寄给露, 需要地址。 朝悬在空中的手, 终于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 露的眼睛, 依然像阳光里的雨滴, 湿润了朝的眼睛。 露还是朝记忆里的样子, 只是脸颊消瘦了些, 苗条的身体披着一件银灰色碎花的连衣裙, 也许是红色的。 对视着, 两人的眼睛都在反复地说着 “你没有变”。
“我可以进来吗? 对不起, 我从 Clair 那里要到的地址。 我没有告诉他我会来找你。”
朝终于打破了沉默, 露这才引着朝进到客厅。 朝看到了他让 Clair 带给露的化石 , 摆在壁炉上方的台面上, 一根细枝, 和两片展开的叶子, 和叶子间花曾开过的地方。 朝看了看化石, 又看了看露, 然后问。
“能让我再听一次 Clair de Lune 吗?”
夕阳中的露, 乌黑的长发顺着右肩垂下来, 而月光随着弓在琴弦上流淌。 朝闭上了眼睛, 眼前是月光下血红的睡莲, 浮在一片片深蓝的云朵之间。
当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 朝睁开了眼, 看到露身上的连衣裙上开满了火红的 Bells of Fire Esperanza , 希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