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娘子(45)

旅美華人,說故事,發感慨,学歪嘴和尚念幾句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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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史小丫12岁那年,哥哥要来美国攻博士学位。虽然那时他爸爸已经又结婚了,爸爸和那个女人之间并没有推翻妈妈过去和他定的协议。所以,史耀祖将来是一定要当他爸爸那个企业的董事长的。这个职位,需要他具备较高的学历去胜任。哥哥走,嫂子当然也要一起去,妈妈不愿和这个丧门星女儿一起留下,借口嫂子怀孕,妊娠反应需要照顾,也决定同去,这一来就剩下小丫一个人了。哥哥就说:

“那小妹就一起去吧,我们不能把一个12岁的孩子单独留下,那样我读书心不安,做人也心不安.”

这样史小丫就来了美国上小学,开始,坐校车上学,坐了一阵,校车要收费了,妈妈就说:

“这么大了,自己走回家也没什么!”

哥哥说:

“女孩子一个人跑来跑去,不安全。”

妈妈说:

“路又不远,怕什么?”

小丫就自己上学,哥哥常常给一点钱,就乘公车。洛杉矶的公车,要等很久,在车站,经常有一个男人坐在小丫身边,他很想和她说话,可是她不爱说话,她从小就整天挨骂,早就被妈妈骂成了一只小老鼠。不管何时何地,只要史小丫一开口就有错,所以她干脆不开口,那男人说这说那,小丫就像没听见,可是他还是一直试探着。

有一天,在车上,有一个黑人从后面搂住史小丫,摸她的乳房,她挣扎不开,就要叫,那黑人,就用手捂住她的嘴,那黑人长得很高大,很健壮,还满嘴酒气,车上那么多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人欺负她,没人敢过来。这时等车时碰到的那个人过来了,比那黑人,他矮了半个头,又瘦,可他的眼神很凶,他说:

“放开她!”

那黑人就笑说:

“如果我不放呢?”

“放开她!她是我的未婚妻!”

那黑人就问史小丫: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点头。那男人眼神之凶狠,令人胆寒,使人感到他会为她拼命。俗话说:

“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那黑人怯了,手一松,小丫就向那个男人怀里扑过去。他紧紧地抱着她,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还有人鼓起掌来。

这天她就没上学,到了他的家里还惊魂未定,一直在抖。他把小丫放在他腿上,抱着哄,后来他就开始吻她的脸,他的胡子硬硬的,扎扎的。她就哭了。

“别哭,别怕,我会好好爱护你!”

史小丫5岁以后,就再没有人这样抱过、亲过她了,最后一次被人疼爱,已经很遥远了,远成了上辈子的事了。这一哭就收不住,一直哭得天昏地暗,把多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她,非常耐心地任由她把眼泪鼻涕涂了他一身,等她哭累了,就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醒来已是下午,心里觉得很轻松,懒懒地躺着,什么也不想,直到他带了好吃的东西回来,才觉得很饿,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边吃还边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直到吃饱了才发现,他什么也没吃,只是坐在身边搂着她,她于是转过头问他:

“你怎么不……”嘴就被他的嘴堵上了。

 

苏珊停止了述说,她点燃了一支没有大麻的烟,猛抽了几口,又重重地碾灭了,掀开被子走进了盥洗室,托尼看着她的背影想:

“小妞的裸体挺漂亮。”

“你们做爱了?”托尼等苏珊返回,就问。

“做了。”苏珊重新回到床上,淡淡的说。

托尼问:

“后来呢?”

苏珊闭了眼睛不再说话。托尼就在她光滑的身上抚摸着。半晌,苏珊才幽幽地说:

“托尼,你知道吗?当时我还不满14岁。”

 

由于会阴撕裂,她流了不少血,不能下地也不能走路。那个男人并不是美国人,他是亚美尼亚人,他有一个姐姐是护士,所以她很容易就取得了绿卡,又很快成了公民。姐姐没有别的亲人,只有这个弟弟,尚未成年,就申请他也来了美国,他姐姐供他读完大学,又找了工作,就定居在洛杉矶。他看史小丫这个样子,不敢送她去医院,怕医院报警,就给他姐姐打了电话,叫她来处理。他姐姐说:

“这样在家里处置是不合法的,万一消毒不好,感染了更不好。搞不好,把咱们姐弟俩都送进监狱。”

史小丫当时又痛又难受,而且年纪小,根本没有主意,任凭他们姐弟摆布。他们亚美尼亚人很抱团,互相帮忙,美国只有爱达荷、密西西比、新泽西和华盛顿等州允许年满14岁的男孩、年满12岁的女孩结婚,所以就在外州联系了一个相熟的公证人,又请人去市政府办了结婚许可证,给公证人送去,这样给他们办了公证结婚。然后他才送她去医院,他姐姐到她的诊所又给办了健康证明,等到她到了医院,果然看到警察在盘问。虽然结婚手续有了,可是因为史小丫不满14岁,要结婚,必须经过父母同意。史小丫却死死地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说妈妈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尽管如此,警察还是把她妈妈找来了,她妈妈一句英文也听不懂,一脸茫然。就去打电话叫史耀祖。

那个姐姐跟了出去,给了妈妈500块钱,10分钟后,哥哥来了,妈妈才知道,警察是问这孩子结婚是不是经过她同意的。妈妈这时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她在背后向史小丫丈夫的姐姐捻手指,向她要更多的钱。于是她得到了一卷卷得紧紧的钞票。当妈妈握住了钱,就一个劲的点头:

“是,是!”

事后史耀祖说:

“800美金你就把女儿卖了?”

妈妈说:

“在美国婚姻自主,卖不卖,她要结婚你也拦不住!”

史小丫当时还是一派天真,完全不懂结婚的含义,觉得和他(他叫卡洛)在一起也不坏。从此每天放学卡洛来学校接她,在外面吃了晚饭,再一同回家,她品尝到了夫唱妇随的甜美味道。

不久史小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卡洛对她十分呵护,可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新成员,卡洛很快就又找了一份夜工。每天把史小丫从学校接回来,总是立刻倒在床上睡觉,睡4、5个小时,8点半就跳起来,跑去夜总会上班,半夜2点半回来,把一包吃的放进冰箱,这就是留给史小丫一天的食物。

她对于没有陪伴的日子,并不抱怨,她知道卡洛是为了多挣些钱。

临盆的那天,卡洛照常去学校接她,算算日子还有5天就要到预产期了:

“今天上班我就和老板讲了休两周假,打工的夜总会我也会请一周假,你也别上学了,我们一起等着小宝贝。”

卡洛要去上班了,他走以前又捧着史小丫的脸吻了又吻,然后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说:

“我非常爱你,你是我的心!明天我就不上班了,陪你把孩子生下来。”

他走了以后,史小丫就睡了,到了半夜肚子痛,似乎没有间断,开始就痛得紧,她给他店里打电话,一个男人接的。

“我是卡洛的妻子,马上要生了。我害怕!”说完就哭起来。

那人就问她:

“你是第几次生孩子?”

史小丫说:

“我自己才14岁。”

“哦,可怜的孩子!”他说,又对什么人喊着说,“唉!这是卡洛的妻子,要生孩子了!她才14岁。快些去叫一辆救护车吧!孩子都吓哭了!”然后又对史小丫说,“你不要挂电话,我陪你说话,你就不害怕了。”

说着话,警车和救护车就一起到了。很顺利生了一个小女儿,只有四磅多,可是她健康正常。第二天一个女警官来接她出院,史小丫就问:

“我丈夫为什么不来?”

那女警就说:

“不急、不急。”

史小丫说:

“不急是什么意思?他不急于见到孩子吗?”

在家里等着的是两个警官、一个医生和卡洛的姐姐。

“卡洛呢?”史小丫被这阵势吓着了。

一位警官说:

“坐下,听我们说。”

她被告知,夜里,卡洛工作的夜总会发生了枪击事件,真正的目标是坐在吧台的一位客人,5枪中3枪击中了目标,两枪误伤了在吧台内调酒的卡洛。卡洛死前一直念着两个名字,一个是丫丫,另一个是贾米拉。

“贾米拉就是他给我们女儿取的名字。”史小丫说。

接下来就谈到孩子的事,他们说:

“你才14岁,还未成年。不能做贾米拉的监护人。”他们让她把孩子交给她的姑姑去带。史小丫不知道该怎么说,只会紧紧地抱着贾米拉,下定决心,抵死不把贾米拉交出去。卡洛的姐姐说:

“现在卡洛已经死了,愿他的在天之灵安息!你自由了,把孩子给我,你可以重新生活,你才14岁,你的生活还没开始呢!”

“我从小就没有了爸爸,有母亲还不如没有,现在刚刚丧夫,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贾米拉,如果你们把她抢走,我的生活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史小丫说完,抱着贾米拉躺在床上,“我累了,贾米拉也要吃奶了,你们走吧!”

一个警察说:

“好,我们先走,你先休息,不过你和你的孩子都是未成年人,政府是不会不管你们的。明天会有社会工作人员来看你。”

卡洛的姐姐说:

“我会找律师,我绝不让卡洛的孩子,毁在一个中国小孩子的手里!”

史小丫火了,指着她说:

“你滚,我恨你!我不会毁了自己的孩子,倒是你,是你先毁了我!听好了,我绝不会把我的孩子交给你这个老妖婆,我也绝不会让我的孩子离开我半步!绝不!你们快走!再说一句,我不是中国人,我是美籍马来西亚人。我,我会讲国语和广东话!”

两天后,史小丫接到儿童保护部门的电话,告诉她:

“贾米拉必须交给她的姑姑监护,你应该回到你妈妈的身边,你收拾一下,两个小时以后来接贾米拉,并送你回家。”

史小丫马上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不多的几件东西收拾了一下,逃走了。她找了一间旅馆住了下来,第二天又用了一个假名字,租了一个小房间,悄悄地住下来。但是很快她就发现,生活并不简单,卡洛留下的钱本来就不多,她不敢找法院,怕他们把贾米拉抢走,因此没法从银行拿到钱。幸亏卡洛在夜总会工作的几个月挣的现金都在她手上,她和贾米拉还不会马上挨饿。她知道坐吃山空可怕,于是开始找工作,可是没人敢用她,因为她还不满15岁。万般无奈,她想起卡洛工作的那家夜总会,就去见那个老板娘,她一知道小丫的来意,立刻笑了,说:

“别的地方要满16岁,我这里必须满21岁!孩子,你太小了!该去读书!”她绝望了,不由得哭了起来。老板娘说,“你可别在我这哭,要不人家会以为我欺负小孩儿呢!”

走出了这家夜总会,还是忍不住眼泪,边走边哭,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说:

“小姑娘,别哭,天塌不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试试,不过你不要说你14岁,要说18岁.”

史小丫说:

“只要能挣钱,让我说80岁也行!”

他哈哈笑着说:

“行,就说80岁。”

他带史小丫去的地方,还是一家夜总会,不过老板娘是个中国人,见了面,她很客气,端来两杯橘汁,笑嘻嘻地说:

“好一个小美人儿!从哪儿找的?”

男人说:

“大街上捡的。你要不要?”

“她?”老板娘摇头。

史小丫就又要哭了。老板娘拍拍她的手说:

“你来这里太可惜了。你应该上学!”

史小丫说:

“我上不了学,我的老公不久前被打死了,我的孩子还没满月。”

老板娘瞪大了眼睛说:

“你才多大呀!就摊上这样的事!生孩子还没满月就要找工作?哎呀呀,你才多大呀?”

史小丫说:

“我80岁!”

老板娘叹了口气说:

“我不问你的年龄,问了我就不能要你,你也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说你的年龄。明天你来上班,我会照顾你,我的小姐们都很善良,不会有人欺负你的,这位王先生也会保护你,你叫什么名字?我有金箍、银姐、红宝、金玉,你就叫小玉吧!”

老王说:

“太俗了,你这开珠宝店了!我看她娇小俏丽,叫他小俏儿吧!”

老板娘说:

“好,你就叫俏妹。你这个工作叫坐台服务,你就是陪客人喝酒、跳舞、说话,反正让他们高兴,让他们花钱就行。你不会只陪一个客人,我会叫你转台,你会拿到小费,好的时候一天2,3百,最不好的时候也会有100多。你孩子还没满月,你年纪又小,我不会让你出场,你放心。我介绍你一个保姆,她可以从晚上8点,带你的孩子到早晨八点。如果你觉得每天早上8点接孩子太辛苦,你也可以和她商量,跟她家租一个房子,分租一间就行。这样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史小丫这不幸的一生,也就这一段碰到好人了。这个保姆看到她和她的贾米拉,眼睛一红,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结果她简直就成了史小丫的妈妈。她让孩子睡在小丫的房间里,史小丫下了班回来马上就可以看到孩子。早上孩子一醒,她就过来把孩子抱走,让史小丫多睡一会儿。7点叫她起床上学,放学以后就把贾米拉抱来见她,让她们母女玩到五点钟,又把孩子抱走,让史小丫睡觉。直到8点半叫她起床,帮她化好妆,才让她去上班,送到门口,总要叮嘱几句,才放心让她走。

这样好日子并不长久,卡洛的姐姐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贾米拉,她请儿童保护部门帮忙,先是把学校里和史小丫情况差不多的孩子,都查了一遍,因为她改了名字,又换了学校,一时找不到。她不甘心,又利用她的关系,查找婴幼儿预防注射记录,找出贾米拉同名同姓同龄的孩子追踪。终于,她找到了保姆的家。

那一天史小丫去上学,没在家。她敲开门,见那保姆照看着4、5个小孩,就假称是保姆监督部门的,要看执照,看条件,检查卫生。她一边看,一边逗孩子,当时贾米拉已经一岁了,她认不出,就问小孩家长的情况。保姆说:

“我们只看孩子,不打听家长的事。”

她摸了摸情况,不动声色就出去,在外面等。果然看到史小丫来接孩子,她并没有马上过来找史小丫,她以为史小丫接了孩子就会离开,想跟踪到家,然后再采取行动。结果她看到小孩子一个一个被接走了,晚班的孩子又送来了,也没见史小丫和贾米拉出来。她就猜想也许史小丫是在这里打夜工,以支付托儿费。如果证实了这一点,就可以以此为据,证明史小丫没有能力照顾贾米拉和她自己,甚至可以说她为了照顾孩子,不得不白天上学,晚上打工,既损坏了自己的身体,又忽视了孩子的照顾。

这样她就决定,等到晚上9点,再去弄个究竟。这么一来,她刚好有机会跟踪史小丫到夜总会,有机会看到史小丫工作。她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因为她是一个女人,所以大家没有注意她,史小丫和平常一样,换了衣服,就开始工作,喝酒、跳舞、玩笑、转台、和男人搂搂抱抱……

卡洛的姐姐一直不动声色,整整看了一个晚上。

 

吸够了大麻的苏珊,忽然转过身来,看见看见托尼一动不动地陷入他自己的思绪中,她打断了托尼的回忆:

“托尼,”

“嗯?”

“想什么呢?”史小丫掐灭了烟。

托尼说:

“没什么,想三年前把你带回来的事。你说, 什么事? 我听着呢!”

史小丫说:

“我没有钱,一个钱也没有,这烟钱,你说怎么办吧!”

托尼说:

“我知道。你要是有钱,也不会找我。3年了,苏珊,你还在恨我?”

史小丫说:

“别说这个,你都不配我恨!”

苏珊根本不给托尼解释的机会:

“你说我怎么付你钱吧!”

托尼说:

“好,好!你不愿意理我,我也不缠你。我给你这些货,够你抽一个月的。你给我去收一笔账吧!”

史小丫说:

“你不是说,以后不让我干这事了吗?为啥说话不算?”

托尼说:

“这次是个女的,不难缠。办成了,再给你加一个月的烟。以后再不为难你了。行吗?”

史小丫撇着嘴说:

“你说话什么时候当真过?我才不信!”

托尼说:

“再加半个月的。行不行?”

史小丫没好气地说:

“我不是没钱吗?能说不行吗?没别的选择吧?说吧,她是谁?欠了多少钱?”

托尼说:

“她叫露珠,本金5000美元,好几年了!现在本利相加,8万多了!”

史小丫说:

“不干,肯定要不回来!”

托尼说:

“其实这几年,她还的也有7万多了,但是账面上利息滚利息,就这么多了。咱们要账是要账,可以逼得人倾家荡产,但是不能要人命。”

史小丫说:

“她要是跟本没钱,那怎么办?还能从她的赌桌上抢?”

托尼摇摇手说:

“这个女人不赌,她拜佛!”

史小丫瞪大了眼睛:

“啥?拜佛能拜得倾家荡产?”

“谁说不是呢?”托尼想了一会,“她手上有一尊金佛,视若珍宝,不论价值几何,只要能把那佛弄到手,这个案子就算了了。就放她一马吧。”

史小丫说:

“你真的就只让我干这最后一次了?”

托尼说:

“真的!我发誓!”

史小丫说:

“还是别发誓了!你发誓跟放屁没什麽区别!”

托尼说:

“那你能发誓你以后不碰大麻了吗?”

史小丫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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