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还没来得及梳理,我便不得不回美完成毕业答辩。宁山无奈放行,千番叮咛万分嘱咐要我注意安全,尤其要搞清所处建筑物的安全出口以备不期然事件发生,他说得委婉用意却一目了然,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独树一帜的美国校园枪击案,俗称美国式死亡,对他的提醒我一笑了之,在以安全著称的我所居住的弗吉尼亚,这种小概率事件向来与我遥不可及。
莺飞草长姹紫嫣红的四月,我在美国开始了按部就班的校园生活,忙于毕业考试、答辩和论文,我白日里马不停蹄地奔波于教室,食堂和宿舍的三点一线。晚上沏一杯温馨的咖啡,手捧马克杯,在电脑面前和宁山的视频是一天中最让人最兴奋的事,他头像闪烁跳入眼帘那瞬间,心里都会砰然一跳,亲切感油然而生,网络无疑是本世纪最神奇的发明,它用一根无形的线把相隔千里的亲朋好友和恋人情侣串联在一起以解相相思之苦,频繁的视频让因时间和距离而产生的疏离感消失殆尽,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因家族事业的特殊性而多年特意自我培养出的理性克制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心理防线的骤然坍塌让我溃不成军。时差和繁忙的功课有时连可怜的网上见面都成了奢侈,每每见到他头像变灰,我的心也会随之变得灰蒙蒙一片,思念如潮水般涌来瞬息间将我吞没,我们在一起的那份恬静舒适让我流连忘返,毫无疑问那是家的感觉,多少次他那充满朝气的身影伴着月光入陪我入梦,又多少次我心血来潮订下单程机票,斟酌后不得不忍痛取消掉。
我和玛丽萨住我两年前在学校旁买的二室一厅的豪华公寓里。她的美丽活泼、快人快语会让她身边的每个人感到了什么是青春似火。周末我们会到车程一小时外的美奇亚店勤工俭学,做些查货验货、导购结账之类的一般性店务工作,和我们同去的还有平日住在学校宿舍的爱丽丝。同为金发碧眼的纯种美国人,性情却迥然不同。爱丽丝身上能捕捉到在美国麟角凤毛的中庸隐忍、审时度势的儒家思想,一句话在嘴边斟酌三分才会出口,所以听她说话绝对是在享受品味精心烹饪的美食佳肴,言语温柔如水的爱丽丝在坚持自己观点时可执扭毫不含糊,和奔放如火的玛丽萨争辩起来,唇枪舌战水火不容,作为中西文化连体儿的我在敲桌子、捂耳朵多次警告无效下便会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寻个耳根清闲之地。
夫妻没有隔夜仇,朋友没有隔日恨,崇尚自我、坚持真理的吵闹声即便把房顶捅出个窟窿也不会影响到我们隔三差五的相聚。酒吧餐厅图书馆的欢歌笑语成了枯燥学习生活的一种调剂,偶尔参与的还有两位男士,玛丽萨的长她五岁的男朋贾莱德,风流倜傥口才一流,西装革履皮鞋擦锃亮,夹个公文包满世界飞推销医疗器械;另一位便是爱丽丝的男友帕里升,主修金融、前年刚毕业的我们的师兄,在我姐夫奈特的纽约股权融资公司中就职,只有周末才能回来和她一聚。周旋于财团金融寡头、亿万富翁合同签订的融资工作性质,让他在职业和道德上对保护个人隐私极为敏感,这种特质融入到他生活中,便成了惜字如金从不点评,如若出口,一语即中,和爱丽丝是绝美搭档。我和玛丽萨脑洞大开,时常哄掇他们之间来场辩论,贼眉鼠眼的我俩非常期待辩论结果,可惜拧成一股绳的人俩从来不上当。三人中只我一人至今还单奔儿,我才不在乎那因我那形影孤寂而招来的同情哀怜的善意眼光,心中不断涌出的欢乐泡泡汇成了汪洋大海,我美滋滋地沉浸在爱的海洋里。千寻万找终于寻得了他,他是支撑我的臂膀,我乘凉的树荫,我休息的港湾,我灵魂之侣,我生命之魂,我的生命不再孤单。从未不乏过追求者的我向来孤芳自赏,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感,色彩斑斓的蝴蝶在身边摇弋飞舞,身处其中却无心采集,我始终相信上帝在创造我的同时也创造了我的灵魂之伴,他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域,每天做着自己的事情、过着自己的日子,我们之间不可交集的平行线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因某种契机而相遇并擦出炽烈的火花,所以我宁缺毋滥,宁愿耐心等待那属于我的灵魂之伴。而现在他终于出现了!我怎么能不为此欣喜若狂?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花些笔墨在奈特身上。七年前姐姐去世,去世前他是我姐夫,去世后他还是我姐夫,这样说是因为他对我家的关心并未因姐姐的去世而受有丝毫影响,对我,姐姐最疼爱的唯一的小妹妹更是如此,他的呵护和爱怜如同空气无所不在,对我惯于的恃宠持娇的予取予求他向来不计回报地加以满足。撇开姐夫的这层关系,奈特家和我家是多年世交,均离学校不远,我家做服装,他家做金融投资,多年来相辅相成,荣辱共进。奈特从纽约回家看望他父母时,也会拜访我的父亲,来学校看我。
亚洲面孔混合了1/4的白人血统,紧致有型的欧美面孔和柔美儒雅的中国特质在他脸上完美结合,他的五官精美得像雕塑,眼窝深陷鼻梁高挺,褐色头发微卷,棕色眼睛如同闪光的玛瑙,白皙的皮肤间揉进了柔美谦和的气质,手工裁剪的衣服下衬出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沉静冷凝不失幽默,举手投足间透露着深厚的内涵和自信,和他并肩走在校园,拜他所赐回头率大增,大都是眨着星星眼的懵懂少女,对我笑怪他招风惹蝶的抱怨他总是报以淡然一笑,或许因他是帕里升老板的老板的老板而对我们这低档的小圈子不屑一顾,他总是婉言谢绝我们对他发出的聚会邀请,却只热衷于单独请我并乐此不疲,出乎寻常的举动引得那两位小姐对我们的关系好奇心大炽,旁敲侧击地打探想寻出其中的蛛丝马迹,每每看到那充满八卦味道的迷离眼眸,我便会白眼一挑,“劳架,我的小姐们,他是我姐夫,好不好?”
抬腕看表,两小时后奈特会到公寓接我吃饭。我开始在衣橱里翻找衣服、在我的万宝匣里挑选首饰。奈特对衣装服饰化妆打扮眼光高得几近苛求,而我恰恰邋遢随意,与他同行总感压力,不过对此我没有怨言并心存感激,时不时冒出来的慵懒疏散作风我并不欣赏,心疼自己舍不得自身修正,来自他人适当的管束自然有益无害。我最终选订一件白色古驰复古波宽松飘逸款长裙,海瑞温斯顿粉色钻石手链和星型钻石耳环,在落地镜前左右顾盼许久直到满意为止,精致妆容华丽衣服包裹下的我脱胎换骨,连自己都觉着赏心悦目,自信心爆棚。
我们来到市中心摩天大楼的一家空中餐厅,推开餐厅那扇沉甸甸的暗玫色大门,风格奢华的百坪阔大空间让人惊艳,华丽的枝型水晶吊灯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彩光,身处由落地大窗和玻璃地板围绕的透明空间,可以用飞机俯瞰角度全方位无遮掩地浏览轻雾缭绕的脚下世界,车盒人蚁,红色尾灯编成的车河似海带弯曲盘旋,美妙的夜景吸引我的注意力,直到旁边椅子轻微的拉动声才把我的视线拉回,我微微一怔后便很快缓过神来,半张的O型嘴化成一个完美的笑脸,站起身来连蹦带跳地给了数月未见面的父亲一个大大的熊抱和脸颊上的一个啄吻。贵为美奇亚集团董事长的父亲,身体左歪右斜地躲避着我有些出格的热情,摸摸脸,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这回去中国,感觉如何?”他人贵语迟,声音沙哑低沉但缓慢清晰。
我点头表示还算习惯,眼珠一转正好借此良机试探父亲的想法,借着和谐舒缓气氛的东风,连哄带骗地请求父亲同意我毕业后到北京分公司工作。
父亲思考片刻后望向身边人,奈特笑意淡然,眼眸中射出的光却令我如芒在背,我深知我那点儿小秘密在城府老练、缜密如丝的他的面前根本称不上秘密,在他探究的眸光下我把闪乎不定的目光转向别处,慌乱中竟盯上一个牙签盒子发呆,他若有所思却终究没有捅破,不置可否地又把球扔给了父亲。
软磨硬泡、撒娇耍赖的功夫没有白费,我为自己争得了两年的时间,我心中雀跃,恨不得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宁山。
牛排质地韧嫩、水果沙拉鲜艳靓丽,蘑菇汤香醇浓厚、良辰美酒使我食欲大增,酒足饭饱后我环顾四周,严肃庄重的气氛勾出我那份隐秘的玩性神经,空中餐厅以它特有的高度而显得神秘空灵,将它的虚渺气氛烘托出来才更是锦上添花,我在服务生耳语两句后他点头匆匆离去,不过一会儿,脚下顿时白烟乍起,我们在座三人如同腾云驾雾,升天成仙,干冰将整个套间装点成烟雾缭绕的梦幻仙境,飘舞虚幻的浪漫氛围在空中弥漫,透明的玻璃帷幕与玻璃地板的衬托下,我们仿佛置身于茫茫天界,这显然与父亲严谨不苟的风格迥然有异,果然父亲面带不悦,那微皱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颚将我兴奋点引爆,我得寸进尺地继续撩拨老虎胡须,
“搞什么名堂?“我紧着鼻子绷着脸,压低嗓音拖着长音学他说话的语气。
奈特强憋住笑,我的大无畏精神显然把老虎给惹毛了,他手撑桌沿儿向后支起身子,他发威前常用的动作让我心中一怔,果然我不得不被一时的冲动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看还是一年吧,你的根基终究在美国,你首先要在社交礼仪方面下狠功夫……”他貌似平常的语气处处透着锋芒,不容置疑且毫无商量的余地。
小小恶作剧而失去一年实在得不偿失,我追悔莫及但又无能为,我那一闪而过的惆怅自然逃不过明眼人奈特,他波澜不惊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后,便转身掏出个礼盒送给我,借以岔开题。
蓝色天鹅长盒里面是海瑞温斯顿的铂金项链,几十颗彩夺目的碎钻拼成的茶花花瓣在灯光下熠熠发光,将花朵绽放瞬间清丽脱俗的轮廓雕刻得栩栩如生,独特的构思和新颖的设计体现了设计师们从大自然难以复制的超然优雅中汲取无限灵感。
我眼中流淌的惊喜显示出刚才的不愉快早己烟飞弹尽,哪个女孩会拒绝钻石美玉?尤其是海瑞温斯顿,我的挚爱。
奈特掂起项链,站起身来帮我系在脖颈,用赞赏的眼将我上下打量一番,
”不错,配你这条裙子正好。”
“错过了你二十二岁的生日,今天给你补上。”父亲说完歪头转向的奈特,
“你有没有去中国的机会?这丫头一个人不知会生出什么幺蛾子,让人不放心啊。”
“我尽量安排。”无视我挤眉弄眼的暗示,奈特笑答。
“今晚我和你父亲飞巴黎去谈一个融资项目,一星期后回来,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点头,“下次如果赶上寒暑假我也要去。”
翌日清晨,天上飘着淡淡的云,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绚丽多彩的早晨带着清新降临人间,沉睡了一晚的校园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变得热闹起来,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我一早来到系馆上大课,我们的系馆是一座红砖白瓦的百年哥特式建筑,大课教室通常是能容纳几百人的演播室,因为音响效果欠佳,我在前排早早选了个座位,睡眼惺忪的学生们陆续而来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黑压压地坐满大半个教室,只等教授开课。MT的实习工资太低、某某教授的课太难搞、加州大火烧到了迪斯尼、汉堡王的蔬菜汉堡有点儿贵……我和同桌在东拉西扯的话题中打发时间,良久未等到教授走进教室,无聊等待中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和呼呼的警报声,时不时传来“有枪手,快跑”的惊呼声,教室里的学生们霎那间不约而同地起身疯跑,一层一层地涌向那连接一个对外出口的后门,可不曾想此门早已被枪手从外拴上了沉重的链条,即便把门摇倒也无法打开锁逃脱,从未经历过此景的学生们惊慌失措,堵在后门不知所措,噼里啪啦的枪声由远至近直逼教室前门,我和几个学生就近躲在讲台后的一个墙角,哐当一声前门被撞开,我斜眼偷瞄的眼光中有一持枪黑影一闪而过,站在距我两步之遥讲台边,对准拥堵在后门的学生抬起了军用机枪,冷冽的枪声和人们的尖叫声如同世界末日降临人间,约莫半分钟后一阵,教室变得如死般静寂,不一会儿,安装新弹匣子的卡卡声在教室里回荡,那声音冰冷空灵得让人窒息,枪手转了个身,将枪口对向前台,啪啪啪一串儿子弹下,有学生尖叫着陆续倒下,我急中生智趴在一死去学生身下,带着腥气的鲜血洒满我的面额,枪声在伤者的阵阵呻吟声中平息下来,我从死者的衣縫间偷觑,黑衣枪手不知何时走到了后门,用脚逐
个在地上踢探,向尚有气息的伤者补枪射杀。我低头打开手机,迅速向宁山发出了我自认为此生的最后一个信息:Miss you, Marry me!然后关机,心如死灰地等待死神的来临。昨夜还见父亲慈爱的眼光和奈特宠爱的笑容,今日莫非了永别?无声的泪水在紧闭的眼睫中滚滚而下,啼啼嗒嗒的脚步声由后门的某处走向前台,一双军用黑靴最终停驻在眼前的地板上,约莫十秒后,身上蔽体哗啦一声被骤然掠去,有两道寒光从头顶射来,如同黑洞洞的枪口那样冰冷,静候板手响动的那一刹,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我倏然抬眸……与枪手四目相对那一刹,我的魂被震到九霄云外,我半张着嘴,瞪着呆呆的双眼,惊鄂在那一刻完全压倒了死亡带来的恐惧,停滞的血液在体内彻底凝结,尤顿,眼前这眉清目秀的男孩儿不是尤顿是谁?爱丽丝那有忧郁症的弟弟,我们一起打过篮球,一起做过蛋糕,我给他唱过生日歌,开车送他去过数奥中心……他惨白的脸更加惨白,黯然无光的双眼流淌着看破世尘再无眷恋的绝望和发自心灵深处的苦楚,门外特警的阵阵破门声打乱了他迷离扑朔的目光,他转头朝着声源看了一眼后便落下了眼神,把对准在我前额的漆黑空洞的枪口缓缓挪开,转了个方向后瞄向了他自己的胸膛,枪口上抬再上抬,如同黑白静默片中的慢镜头,缓慢的抬臂动作中似乎凝聚了他无法出口的郁结,弯臂抬肘间他对自己的命运己经做出了抉择,最终他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我本能地缩头闭眼掩耳,特警破门声响起的那一刹枪声也随即响起。
奈特的问候第一时间响起,我轻描淡写地推说我不在现场,让他代我向亲朋好友发张平安贴后我关了机,瘫倒在公寓的床上,望着树影斑驳的天花板发呆,惊魂未定和悲痛凄凉同时涌上了心头,让人痛得难以复加,我收起混乱的思绪,吃下两片安眠药,强迫自己沉浸在睡眠中。天昏地暗地不知过了多久,急促敲门声把我拢醒,我翻了个身没去理会,敲门声不屈不挠地和我负偶抵抗,一副我不理会他便誓不罢休的架式。我无奈摇晃着起身拉开房门,门打开的那一霎,盯着门外的人,我苍白的脸上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茫然间暗忖意识是否出现了时空错位,我晃了晃神,过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相信这一切似乎都是真的,宁山风尘仆仆地倚在门框,傻呆呆站着的我只觉腰身有股力量袭来,再抬首时我已伏在他温暖宽广的怀抱,
”你进去收拾些衣服,跟我走。” 他的声音轻柔似水,带着一丝疲倦后的沙哑。
我在车座上昏然睡去,迷迷糊糊的不知被他带到了哪里,醒来时外衣一脱便扑倒在洁白的大床,淋浴间传来一阵哗哗的流水声,不一会儿身旁的床垫吃重的一沉,我翻了个身把脸贴在他的怀里,如泉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刚发生的一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那悲惨的画面在我脑海反复演绎,伏在我身上的死者、流淌到我身上的鲜血、飞奔逃命的学生、枪手心如死灰的目光、七横八卧的尸体、静寂苍恻的教室、跨枪踱步的枪手、呻吟苟喘的伤者、清脆响声的枪声、死亡逼近的恐怖和无奈,对脆弱生命的感叹。强烈的刺激让内心崩溃的我在他怀里狂颤不止,在他的安抚下许久才得以平静。
清晨叽啾的鸟鸣声把我惊醒,拉开厚重窗帘,一排排翠绿婆婆的竹林映入眼前,竹叶在风中飘逸,艳媚娇羞的野花在竹丛中绽放,与翠竹交相辉映,鸟儿有的在枝头引吭高歌,有的在林间欢快跳跃,远处一条瀑布飞流直下,水珠摔在山脚的乱石上如同浪花般四处飞溅。
“好些了吗?”不知何时悄然站在我身后的他将头枕在我的肩沿,手指轻轻穿过我的发丝,
我点头,“宁山,这是哪里呀?”
“哦,本打算在附近的购物中心开店,两年前买了这套别墅,因故店没开成,但这套别墅却留了下来,离你们学校大约一个小时。来,过来喝点鸡汤,一会儿我们出去走走。”
我迅速冲了个澡后,喝了碗他炖的鸡汤,鲜美在舌尖儿跳跃,浓香在鼻尖缭绕,心情和体力感觉好了很多。
这座建于半山腰的别墅四面环山,除正面的人工竹林外,周边的苍年古树枝叶繁茂,摇曳生姿,彰显千年不败的顽强的生长力。
我牵着他的手漫步在这林间小道,高山流水,参天古树,鸟语花香的自然美景并未把我从惊魂甫定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清脆的啼叫声、干枯张扬的树枝在我眼里被演绎成了心惊动魄的枪声和黑漆漆的枪孔,恐惧电流般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我会突然间停下脚步,蹲下身体捂住耳朵,我时不时发出的阵阵惊叫在山谷里回荡。
无奈只能打道回府,我静静躺在他怀里贪婪地享受那份安宁,他时而捋捋我的头发,时而吻吻我的前额,从不多说一句。我的胃因恐惧发生痉挛拒绝一切固体食物,于是他就为我煲些清淡的汤和白粥。
他把阳光般的笑容和满满的自信展现在我面前,但我却能嗅出他窗前孤立时,那秀竹般的身影中隐约泛出的孤寂,因自身失态无故给他带来精神包袱的自责和羞愧让我强制理智迅速回归,我边做心理建设边弥补心中创伤,脸上雾霾渐渐散去后重现的笑容让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惊喜,但仍隐匿着深深的顾虑,我一口否决了他提出的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的建议,于是他便自告奋勇充当了这个角色,成了这次事件唯一的聆听者和知情者。他强劲的臂膀是我的支柱,宽阔的胸脯为我提供温暖,怦怦然的男人心跳是鼓舞我的动力,窝在他怀里,我讲述了那匪夷所思的事件的每个惊心动魄的细节,为了迅速恢复心理健康,我决然地把自己从整个事件中强制剥离出去,好像我从未经历过此事,我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在叙述一个事件而已,抬眸和他的目光相交,他的眼眸氲氤弥漫,似云似烟似雾,嘴角画出一弧微笑传递着对我的鼓励,一排洁白的牙齿看上去非常可爱,我用指尖淘气地在那白牙上一敲,他回我一个灿烂笑容,他的搂抱如羽毛般的轻柔,像是在精心护卫着一件易碎的水晶饰品,如发丝般的细腻。
三天后,我的心绪渐趋平静,宁山也要按计划启程回国,回程前他居然买了件防弹背包嘱咐我在学校一定要用,并力劝我一毕业后便返回北京。归校我开始了毕业前的最后冲刺,爱丽丝家成了媒体穷追猛打的焦点,七姑八姨的社交关系被挖地三尺,隐私如同开箱暴晒于阳光之下的衣物,早已荡然无存。她悄然搬出了宿舍,如同坠落湖底的一块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那原本就脆弱的玻璃心可否承受这天崩地裂的打击?我和玛丽萨挖空心思却寻她不到,如果我见到她告诉她,她的弟弟在最后一刻吞下了那颗本属于我的子弹,她是否心里会能到一丝蔚藉?不过这话现在只能憋在心里,我默默为她点上一注蜡,愿她一切安好,愿我们后会有期。
奈特公司因帕里升受到牵连,不少同事向他委婉的表达了与有枪击案家庭背景瓜葛的同僚一起工作的担忧和顾虑,都被他以家属也是受害者为由一一回绝。奈特的正直和担当让我看到了他另一方面,对他的好感和钦佩与日俱增。
忙里偷闲,在繁忙的毕业论文准备之余,我会花上大把时间在服装秀和精品店里闲逛,女士服装珠宝己不再是我唯一的选择,有了宁山,我的眼光开始在男士精品服装配饰上流连忘返。他的生日将至,我绞尽脑汁想送他一份特殊的、有纪念意义的生日礼物。海瑞温斯顿最新款男士金球型袖扣让我眼睛一亮,设计别致但与我理想中的造型还有差距,想到这两枚有袖扣会镶嵌在他贴身穿的衬衫中,便有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于是在款式上更加精益求精,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我干脆自行设计,请他们在此款的基础上做些改进,最后的设计图案是一颗明亮切割净水钻制成的浅黄色网球,镶嵌在由白金与锆金合成的类似人手掌形状的托盘中。
思念让我的心如同长了草,在等待中备受煎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挨到了大学毕业,那对锆金纽扣也正好完工到货,与光彩夺目的女性珠宝形成鲜明对比,那闪耀着含蓄光芒的圆球钻石尽显男性的高贵与内敛,那浅淡的光泽无声地记录着我们的初次相识,那温馨的回忆永刻的心间。
毕业典礼刚一结束,我便迫不及待地搭上了去北京的飞机,只为在桃红柳绿的六月、只为在他生日之际给他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