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安红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点进了“系我一生心”的博客。她看见“系我一生心”午夜时分贴了一篇新博文,正是昨天在Tim Hortons里,从子哲的计算机上看见的《相爱的雪花》。
她松了一口气,这下完全验证了“系我一生心”就是子哲,子哲就是“系我一生心”。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子哲时,无意之间,还提起过自己经常失眠,失眠时会去“系我一生心”的博客,用里面的博文来帮助催眠,还跟子哲一起挤兑了“系我一生心”一顿,全然不知道站在面前的子哲就是这些博文的作者。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捂住脸,把那次跟子哲聊天时说的话在脑子里走了一遍,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红】:我发现一个好办法。找那种能催眠的小说看,一下就能睡着。
【子哲】:还有这种小说?
【安红】:有啊,我就找着一个,在文学城上。那个作者叫系我一生心,写得,哎呀,别提了,又臭又长,经常不知所云,还没标点符号,也不分段儿,太能催眠了。
【子哲】:啊,真的啊,还真能催眠啊?
【安红】:能,太能了。削个土豆这么屁大点儿事吧,他能写两万字,第一片是怎么削下来的,第二片是怎么削下来的,第三片是怎么削下来的,削了二十多片,从头到尾就是一片片削土豆,哎呀,别提多烦了。我都恨不得提把刀过去给他削了。
【子哲】:哈哈哈,幸亏没削一万片。
【安红】:昨天是一篇写开车去多伦多,从坐进车里写起,哎呀那个慢,我都睡着了还没看见他这车出城呢 ---
【子哲】:哈哈哈,是太过分了。说得太对了。你怎么不去给他提点儿意见啊?
【安红】:我怕他真改了,我睡不着觉时没催眠的小说看了。你说,小说写成这样,是不是心理不正常啊?
【子哲】:能把小说写得这么能催眠。。。也不容易。我也知道这么一个人,把小说故意写得不好读。。。肯定是个心理扭曲,反社会,长得也特丑的人。
【安红】:对啊,我也觉得是这样啊,一定是超自恋,自己还觉得挺美的,不知道讨厌。
【子哲】:就是,秃头大肚子,说不定是个七八十岁的糟老头子,专门趴在网上给人添堵。
【安红】:哈哈哈。
【子哲】:哈哈哈。
她想起过去自己对“系我一生心”很好奇,想见见他,看看敲出那些催人入眠的枯燥的文字后面的真人到底是个疯子傻子天才还是一个特能装B的人。她想起还希望他能开个读者见面会,她一定会去参加,而且会当面告诉他,他的小说是多么的神奇,对治疗入眠障碍症是多么的有效,并且建议他去改行当催眠师,千万不要浪费了天分。
想起这些,她觉得更好笑了。跟子哲,原来是老相识了。遇到一起,除了缘份,简直没法儿解释啊。
过去这么讨厌的一个人,如今想起来,觉得倒是蛮有趣的一个人。过去那些看不懂,只能用来催眠的博文,如今重新读起来,也能看进去了。不光看进去了,而且还觉得读到了心里,读懂了一个人。
我一定是爱上他了,她想。对他的一切都那么好奇,都想知道,而且,还特别想见到他!
她想给子哲发个微信,告诉他说,她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就是“系我一生心”。
她拿起了手机,进了微信,点开了子哲的头像,敲了一段话:
子哲,我偷看了你的计算机,知道了你就是“系我一生心”。我看了你的博客,你写给我的话,我都看到了,看懂了,很感动。在我跌落谷底的时候,你总是在哪里,支持我,鼓励我,帮助我增强信心。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啊!可是,我现在还有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完,还不能自由的敞开心胸去喜欢一个人,去爱一个人。
她停住手,把自己敲进去的话念了一遍,想了想,心里犹豫起来。
还是不告诉他吧,偷看人计算机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最好是假装不知道吧,她想。
想到此,她按动倒退键,把刚敲进去的话给删了。
想到晚上在剧场就能见到子哲了,她觉得很开心。家里没有了建明,没有了婆婆,不需要去看难看的脸色,也不用去听难堪的话语,更不用去忍受冷言冷语的伤害,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并没有损失什么,而是变得更阳光了。
希望这一切能早些过去,那时就可以好好的爱子哲了,她想。
***
娟子睁开眼睛,看见朦胧的白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射进屋子里来。一只手压在身上,她扭头看了一眼,看见候鸟侧对着她躺着,前胸贴着她的后背,眼睛闭着,像是还在熟睡之中,胳膊依然是搂抱着她的姿势。
她把候鸟的胳膊从身上轻轻挪开,放到两人身子之间的空隙。候鸟像是被她的动作惊醒,嘴里嗯了一声,胳膊又重新搭了上来,搂住了她。娟子微笑了一下,把身子转过来,伸手抱住候鸟。
昨晚一宿都没睡着,候鸟闭着眼说。只想看着你,搂着你,一点都不想睡。
我昨晚睡得倒挺好的,娟子说。闭上眼就睡着了,一睁眼天就亮了。
现在几点了?候鸟依旧闭着眼问道。
八点了,娟子看了一眼墙上的表说。
好困啊,我想再睡一会儿,候鸟说。
接着睡吧,娟子拍了拍候鸟的背说。
候鸟闭着眼,像是重新睡着了。候鸟的头在枕头上歪着,面朝着娟子,嘴角露着惬意的微笑,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娟子把悄悄把候鸟的胳膊再一次挪开,掀开被子,下了床。候鸟身子转了一下,变成平躺的姿势。娟子随后弯腰在床边地上找到自己的牛仔裤,把腿伸进去。
你怎么起来了?候鸟闭着眼问道。
该走了,娟子提上裤子说。今天下午三点半就要到剧场走场子,我得先回去,洗个澡,化化妆,拿上演出服去剧场。
等着,我给你弄点儿早点吃,然后去送你。候鸟一下坐起,揉了一下眼睛说。
来不及吃早点了,娟子把头发拢了一下说。路上加油的时候,我随便吃点儿就行了。你接着睡吧,车就在楼底下,没事儿的,我能自己下楼。
那哪儿行,等我一下,我穿上衣服送你。候鸟说着掀开被子,伸腿下了床。
娟子把上衣扣子系好,拿着手包,从里面掏出小圆镜子,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候鸟麻利地穿好了上衣和裤子,向着门口走去。娟子把镜子塞回手包,跟着候鸟走到门口,接过候鸟递给她的羽绒服,穿上,随后换上靴子。候鸟也穿上羽绒服,换上鞋。
走吧,候鸟打开门说。
娟子走出了门,候鸟把门在身后带上,拉着娟子的手,向着电梯走去。
电梯很快到了,他们一起走进电梯。电梯里有一个年轻女学生,目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娟子和候鸟。娟子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跟候鸟在一起,自己显得年龄太大了。她把手缩了一下,想挣脱开候鸟的手,没想到候鸟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
娟子跟着候鸟走出楼门,来到停在街边的车边。凌晨的街道上,看不到车辆,也几乎看不到行人。娟子停住脚步,对候鸟说:
赶紧回去接着睡一会儿吧,我走了。
下个周末我能去找你吗?候鸟问道。
嗯,可以,娟子点头说。我们下周见。
候鸟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娟子。娟子抓住候鸟的胳膊,抬起头,把嘴唇凑了上去,跟候鸟亲了一下。
候鸟的吻依然笨拙而生硬,但是嘴唇接触到一起,仍然感觉很甜蜜。短短的一吻之后,娟子松开候鸟的胳膊,从手包里拿出车钥匙,按动钥匙,打开车锁。
走啦,娟子挥手说。
一路小心,候鸟挥手说。
嗯,外面冷,赶紧回去吧,娟子拉开车门说。
娟子坐进车里面,把车打着火,让热风吹着车前窗。她系上安全带,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看见候鸟站在路边,在跟她挥手。她笑了一些,隔着窗玻璃跟候鸟挥挥手,把车挡放到D,松开脚闸,把车向着外面的主路开去。
***
下午,安红洗了个澡,用吹风机把头发吹了一下,随后站到镜子前开始给自己画舞台演出妆。关老师说了,这次演出,剧场的化妆室要尽量腾给中央电影交响乐团的演员们用,所以她想先自己在家把妆化好了,到时让化妆师蔡老师看一下,免得占用化妆室太长时间。
上次快闪演出时,蔡老师在给她化妆时说过,舞台妆就要化得很浓,才能让台下的观众看得清五官,不然舞台上灯光一打,脸就是一块白板。蔡老师还给她讲了许多舞台化妆的技巧,这次正好是一次自己练习的机会。
她先用粉底液将脸部和脖子上的肌肤涂抹均匀。她对着镜子,很仔细地往脸上涂着粉底液,一点细微的瑕疵也不放过。她将散粉在脸颊上轻轻地擦拭一下,接着轻轻地按压一下。她用眉笔将眉毛的上半部加大,增加眉毛与眼睛的距离,将眉毛部份稍微往上扬。她把上下眼皮涂上淡亮颜色的眼影,把眼影延深到眼角,也让眼影上扬。她用高光眼影在眼睑和眼角处轻轻刷了一下,让眼角看上去更加明亮。
她用镊子把长长的假睫毛粘在眼皮上。假睫毛掉了两次,她用镊子小心地夹着,终于把睫毛粘上了。她在睫毛上方划了一条细而黑的眼线,在眼角处以短促而上扬的笔触完成眼线。她往鼻梁上涂上了一些深色底妆,让底妆向鼻侧散开。她拿起唇线笔,在唇部勾勒出轮廓,选了一只血红的口红,涂满唇部,让嘴唇显得既平滑又光泽。她挑了一只亮度高的唇膏,涂在嘴唇中央,让自己的唇部显得更加丰满。
她在脸颊上涂上色彩鲜艳的腮红,让腮红向上挑起。
她退后了一步,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艳红艳红的腮红,粗粗的黑眉毛,血红的唇,妖娆的眼影,像是舞台上漂亮的明星。
看着镜中美丽的自己,她觉得信心满满,已经进入了登台演出的状态。
她想起子哲在博客里说的:
有一次看见她的演出,那种光彩照人实在让人感到震撼,之后就无法忘却。
今天晚上,又要让子哲看到一个光彩照人的不同的自己,让他震撼一次了,她偷笑了一下想。
***
下午三点半,安红就来到了Nepean剧场参加彩排。
姐妹们大多都准时到了。关老师一再叮嘱,中央电影乐团的乐手们远道而来,要尽量照顾他们,需要用化妆室的赶紧去用。
她去了化妆室,见到了蔡老师。
你自己化得很不错啊,蔡老师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妆容说。来,我给你把额头再涂一点淡亮的底妆,就一切 OK了。
从化妆室出来,她看见了娟子和柳华。三个人聊了几句,萍姐就过来招呼她们去舞台走场子。
刚走了一遍场子下来,中央电影交响乐团的旅游大巴就到了剧场。一群人拿着各种各样的乐器走进后台来,后台一下变得很热闹,到处是人声和乐器触碰的响声。
她站在边上,看着乐团的艺术家们。有几个女乐手,问她洗手间在哪里,她带着她们去了洗手间,聊了几句。从她们口里,她了解到她们这次巡回演出日程很紧,早上从多伦多出发,坐了一路长途,还没来得及去旅馆,就直接来了剧场。几个女乐手看着都不年轻了,但是说话很谦虚,衣着是黑色的裙子,朴素而大方。
在后台的窄长过道里,她遇到了指挥。指挥很年轻很有名,看着也很帅气。他们在过道擦肩而过,笑了笑打了招呼。
萍姐招呼合唱团员们跟交响乐团的乐手们一起彩排。她又回到了舞台上,站好队,跟着指挥把三首歌都演唱了两遍,又把上场和下场都演练了一遍。
彩排完后,她回到后台。后台不大,很多人在里面,没有地方坐,但是又不能离开。她靠着墙站了有一个多小时,感觉疲累得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她有些紧张,担心自己会临场发挥失误,把演出搞砸了。
晚饭是团里给定的,中餐馆送来的包子,她看着有些油腻,就没敢吃。
她拿了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嗓子,但是也没敢多喝。
演出时间快到了,她走到舞台侧面,透过幕布看着剧场内。她看见人们纷纷走了进来,坐在座位上。她隐身在幕布后,目光扫过观众席,想找到子哲。
她把观众席扫了几遍,也没有看见子哲。
她觉得有些失望,心里也不安了起来。
也许子哲有什么事儿,今晚不能来了吧?
***
舞台上的灯光有些刺眼,安红看不清下面的观众,但是能感觉到黑暗中无数双眼睛聚焦在舞台上,聚焦在她的身上。
合唱团员们在舞台后方站成三排,后面两排的人站在凳子上。每个团员都化了妆,穿着浅粉色的长裙,显得青春而又美丽。舞台的左右两侧是阵容强大的中央电影交响乐团的乐手们:左边是五六排面前摆着乐谱支架的小提琴手们,他们纷纷把小提琴抵近脖颈,举起了弓弦。右面的是大提琴手们,小号手和吹黑管的,手也放在了乐器上。男乐手们一水的白衬衫,黑西装,衬衫领口系着黑色的蝴蝶结。女乐手们身穿黑色长裙,一个个神采奕奕。
她单独站在合唱团员们队列的前面,身穿一条与众不同的浅蓝色长裙,像是粉色花丛中的一支蓝蝴蝶。她有些紧张,但是又带着忍不住的兴奋。过去唱歌都是伴奏带,如今是真正的乐队,而且还是一流的乐队,在给她们伴奏。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略过黑暗中的观众席,停留在身穿黑色西服长得很帅的指挥身上。
指挥的手臂扬了起来。那是一双裹在黑色袖子里的干练,有力,精美,带着魔力的手臂。小时候她看过电视里的交响音乐会,小泽征尔,卡拉扬,那些她很羡慕的指挥家们都就有一双这样的手臂,还有一头乌黑的遮住脖颈的帅气的长发。
短小的指挥棒像是哈利波特的魔棍,在空中划过。
音乐声响起,缓慢,雄浑,像是一条大河从观众席上滚滚流来,潮水一样涌来,把舞台淹没,淹过她的小腿,顺着台阶流尽了幕布遮挡的后台。
指挥的魔杖对着她闪电一样挥了一下。她对着面前的银灰色的麦克风杆张开嘴,感觉乐符像是一只只小飞鸟,从口中自己飞出,飞过观众席,扑棱着飞上了屋顶: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身后,合唱团员们雄浑整齐多层次的歌声跟了进来:
这是美丽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她看见观众席上无数的手机举起,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录像。舞台顶上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很热,热得像是脸上的浓妆都要流下来。
开始的紧张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是完全自然的状态,歌声像是泉水一样自然而然地喷涌出来。
身后的合唱团员们安静下来,只有悠长的乐声在空气中回荡。指挥把魔杖又向着她扬了一下。她张开口,让清脆的泉水从口中流出:
姑娘好像花儿一样
小伙儿心胸多宽广
为了开辟新天地
唤醒了沉睡的高山
让那河流改变了模样
她身后的团员们重新加入了合唱。乐曲雄浑,歌声嘹亮而有气势:
这是美丽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
歌声在悠扬深远的乐曲声中结束了。掌声从观众席上响起,如雷如潮水一样。
指挥垂下了手中的指挥棒,面对观众席躬身致谢,
安红面带微笑对着观众席,感觉身体很疲乏。现在她口很渴,迫切想喝一杯水。
这是中场休息之前的最后一个节目。掌声渐渐停止之后,剧场灯光亮了起来。站成三排的合唱团员们成一字队形顺序下场,观众席上的人们也纷纷站起身,沿着通道向着剧场门口走去。
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关老师在后台的楼梯口叮嘱团员们说。下半场的第一个节目还是我们的《牧羊曲》,最后一个节目是我们的《天路》。中间休息大家都不要走,等唱完《牧羊曲》之后,可以到剧场里面去看半场节目,倒数第二个节目时回到后台来,准备表演《天路》。想照相的赶紧抓紧时间照相。
她在后台找了一瓶矿泉水,坐在一把椅子上喝了几口水。一个中文报社记者在采访乐团指挥和关老师,几个摄影师在后台忙活着,对着合唱团员们和电影乐团的艺术家们咔嚓咔嚓地按动着带着长炮筒的相机。一个摄影师走过来,拿着照相机对着她,给她拍照。她放下手里的水瓶,看见萍姐和娟子在旁边,就拽过萍姐和娟子来,让摄影师给照几张合影。
刚照了两张,她就看见柳华手里捧着一束花,走了过来,把花塞到她手里,说:
哎呀,有粉丝给你送花来了,拿着这花照多美啊。
是给我的?没搞错吧?她疑惑地问道。
是你的粉丝给你的,柳华说。他不敢进来,在门口张望了一眼,看见了我,托我把花给你。
哇,花真好看啊,几个站在周围的合唱团姐妹凑过来看花说。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花:一大束深红的玫瑰,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样。她低头闻了一下,一阵芬芳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陶醉。
是谁啊?娟子问柳华道。我去看看。
萍姐一把拉住娟子,说:
哎呀,人家不好意思进来,你就别去看了。
我也不认识,他把花交给我就走了,柳华说。是个戴着眼镜,看着很儒雅和温和的人。
我知道是谁了,娟子说。我见过一个 --- 一定是那个特别喜欢安红姐的 ---
表瞎说,安红抢过娟子的话头说。我哪里有人喜欢啊?
安红唱得这么好,有粉丝送花,不是很正常吗?萍姐说。来来来,我们一起拿着花照相。
摄影师重新举起了相机。萍姐,娟子,柳华和几个姐妹们把安红簇拥到中间,安红手里捧着花,面对摄影师站着。
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给自己送花呢?她想。一定是他来了。
哈哈,原来他胆子这么小啊,都不敢进后台来。
不过,还是小心一点好,若是传出去,不定会有人添油加醋,不知在背后会传什么呢。
想到子哲来了,就坐在剧场里看她演出,她心里很高兴,脸上流露出开心的自然的微笑。她和姑娘们摆好姿势,让摄影师拍照。
摄影师咔嚓咔嚓地按动着相机,记录下了一个个开心时刻。
照片上的安红,身穿淡蓝色长裙,手捧着鲜花,被一群身穿浅粉色长裙的姑娘们簇拥着,笑得很甜美。
***
下半场演唱完《牧羊曲》之后,安红和合唱团员们从后台走出,绕到剧场前门,悄悄进了门,坐到了留给合唱团员们的最后面的三排座。
走进剧场后,安红就用目光搜寻着子哲的影子。她知道子哲的座位也应该是靠后面,因为是从萍姐那里拿来的免费票,都是剧场给合唱团的后面的票。
只看了几眼,她就看见了子哲,坐在过道左边的一个座位上。
她向着子哲后面的座位走去,和萍姐,娟子,柳华以及几个姑娘们走到了子哲后面不远的一排座位上,坐下来看节目。
观众席上没有灯光。黑暗中,她手里抱着鲜花,眼睛看着前面的明亮的舞台,什么节目也没能看下去。子哲就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坐着,隔着两排座位。她看一眼舞台,看一眼子哲。从后面可以看见他的浓密的头发,他的脖颈,他的肩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看见他的呼吸。看着子哲的背影,她感觉自己心乱如麻。
她想起手包里放着的那个水晶麒麟。自从有了那个麒麟之后,一切都出乎预料的顺利,考车能遇上邻居是考官,这种说出来别人都不会信的巧遇,居然就发生了。今晚在剧场又看到子哲,而且就坐在自己前面不远,离得这样近。
她悄悄把手伸进手包,摸索着找到水晶麒麟。她把麒麟握在手里,心里像是有一团草在四处生长和蔓延。
草叶撩着心房,温柔,痒痒,而又让人慌慌乱乱的。
***
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场
看到神鹰披着那霞光
像一片祥云飞过蓝天
为藏家儿女带来吉祥
黄昏我站在高高的山岗
看那铁路修到我家乡
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
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
。。。
舞台下依然是一片漆黑,然而安红能够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她看见他举起了手机,在对她拍照或者录像。她挺起了胸膛,随着指挥的手势张开嘴唱着,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美丽,像是一朵盛开的芬芳的花朵。
指挥手中的魔杖在她的眼前挥动着。她跟随着魔杖唱着,歌声像是着了魔一样,带着一种甜蜜的爱情,在剧场里荡漾。
指挥转过身去,面对观众,一只手上下舞动着指挥棒,一只手做了个向上的姿势,示意观众们站起来一起加入合唱。
先是前排的观众们站了起来,随后后面的观众们也跟着站了起来,在魔杖的指挥下,张开嘴加入了合唱。
歌声越来越雄壮,越来越响亮,整个剧场的人们变成了一个大合唱团。
一个个手机举起来,人们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一束束荧光在黑暗的观众席上亮起,像是密密麻麻的乱飞的萤火虫。
她的歌声已经被观众们的歌声淹没了,但是她很高兴,因为这是第一次看见有这么多人跟她一起唱歌,像是着了魔一样的唱歌。这种气势和声势让她无比感动,也无比激动。这是一种神奇的互动,一种自己会影响别人,反过来又会被别人感动的互动。
她心潮澎湃,觉得内心的感情随着歌声飞了出去,释放了出去。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
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
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
音乐会结束了,观众们退场了。
她和合唱团的姐妹们以及乐团的艺术家们站在台上,让摄影师拍照。照了几张合影之后,她心里惦记着在家里的露露,就跟萍姐和娟子打了个招呼,自己一人先悄悄离开了。
她下了舞台,到了后台,抓起自己的羽绒服,挎上放着衣服和鞋子的挎包,抱着鲜花,穿过后台和剧场之间的小门,沿着剧场走廊向着门口走去。
在剧场中间她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关老师,关老师对她举起了大拇指说:
今晚你唱得太棒了,把一首抒情歌唱成了爱情歌曲,韩红就是这样唱的。
谢谢关老师,她说。都是您指点得好,不然我都不会唱。
唱歌就是要这样,要把内功表现出来,要带着感情去唱,关老师说。今晚你的演出非常出色,刚才指挥还在问我说,从哪里发掘出来一个歌星。真为你高兴和骄傲。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谢谢关老师,您累了一天了,看您嗓子都喊哑了,您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她跟关老师道了再见,继续向着剧场门口走去。
***
推开剧场的包着皮革的大门,她看见门外空空的走廊里,有一个人靠着墙站着,眼睛在看着剧场门口。
虽然眼睛有些近视,也没带眼镜,但是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子哲。
看见子哲的第一眼,她有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观众们都走了,子哲一定是在等着她。
她面带着开心的微笑,走向子哲。
嗨,你怎么还在这里?她明知故问地问子哲说。
等你呢,想最后看你一眼,子哲说。
这是你给我买的花吧?真好看。她举起手里的花,问子哲说。
子哲笑了笑,点点头。
你车在哪里?我陪你去停车场吧,子哲说。
在停车场的后面,她说。刚考过车,趴车技术不熟练,车停得比较远,停在一个没人的角落。
赶紧穿好衣服,外面冷,子哲说。我给你拿着挎包吧。
她把挎包和花交给子哲,自己把羽绒服套在淡蓝色的长裙上,又从子哲手里接过花来。子哲挎着她的挎包,推开通向楼外的玻璃门。
她走了出去,抬头看见外面下起了雪。
温暖的桔黄色灯光从楼里窗户照射了出来,照亮了飘舞的雪花,一直照射到了门前石阶下静谧的雪上,形成了一条明亮的光粒子组成的通道。雪花在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晶莹的黄色的光。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着,她抱着花,跟子哲在零散的小雪中沿着通向停车场的小径走着,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和激动。
这样美好的夜晚,这样美好的演出,还有这样一个人走在身边。
世界一下变得如此美好,美好得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你怎么自己来的?不是要了两张票吗?她问子哲说。
没人跟我来,子哲说。他们都不爱听歌,只好自己来了。今天的音乐会真棒,不愧是一流的交响乐团。跟他们在一起演出,很过瘾吧?
是啊,能跟这样的大乐团同台演出,真觉得不敢想象,她说。按说我们这水平没法儿跟人家这样的大乐团同台演出的。不过,有我们这些人在,加上家属,一下就卖出了好多张票哎。
他们还请了儿童合唱团来,有好几十个孩子在唱歌,子哲说。
是啊,自己的孩子在台上演出,而且是跟顶级的乐团演出,父母都会高高兴兴的掏腰包买票吧,她说,还会带上爷爷奶奶,这样演出的票一下就卖出了一多半,要艺术也要赚钱啊。
这种海外巡回演出,国家肯定有补贴吧,这也是弘扬中华文化嘛,子哲说。
我觉得也是,她说。
她跟着子哲走进了停车场。停车场车剩下的不多,显得很空旷。几盏稀疏的路灯散发着青蓝色的光,细碎的落叶般的雪花在灯光下慢慢飘舞着,像是在演奏一首缠绵的音乐。
跟子哲这样在雪地里走,她只想走得慢一点,跟子哲的时间多一点。
他们穿过停车场,来到了她的车前。
到了,这就是我的车,她停住脚步说。谢谢你送的花,还自称是粉丝,羡慕死了好多姐妹了。
本来就是你的粉嘛,子哲说。没敢进后台,只好托人转交了。你演唱得真棒,跟歌星一样。
哪有像你说得这么好?她笑了一下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知道自己的水平?就是一个业余瞎唱,凑热闹的,连业余歌手都比不上,更别说歌星了。
我听着跟歌星没什么区别,子哲说。
那你得多提高自己歌曲的鉴赏能力了,她说。
我是听歌儿不多,子哲说。我觉得你就是天籁之音。我现在开始追星了,只追一个星。
哎呀,别这么肉麻了好不好,她扑哧笑了说。
她拿出车钥匙来,按了一下,打开车锁。她把花放进车里,又从子哲手里接过挎包来,放进车里。
她转过身,看着子哲。想着就要离开了,心里很不舍。细小的雪花中,她看见子哲的眼睛也在看着她。
你真美,子哲说。不光歌唱得好,人也这么漂亮这么好。
都是化妆化的。她低了一下头,又抬起头来说。为了演出,化得很夸张,腮红啊,口红啊,睫毛啊。真人可没这么好看,你见过好几次了。
子哲向前迈了半步,离她很近,近得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她突然心里有些慌乱,感觉子哲像是要亲她一下的样子。
果然,子哲看着她,凑到她耳朵边小声问她说:
可以亲一下吗?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温柔和一股呼吸的温热。
她觉得脸从脖子一直热到了耳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拒绝吗?心里不愿意。接受吗?但是那是不应该的啊。
可以吗,子哲又问了她一句说。
她扭头看了一眼四周,看见远处有两个人走过,但是近处没有人。她点了一下头。虽然有些紧张和害怕,但是这也是她一直渴望和期待的啊。
她闭上眼,果断地抬起了头,踮起脚尖,把嘴唇迎了上去。
她看不见子哲,只感觉到他的手捧着她的脸,把嘴唇轻轻压在了她的嘴唇上。他的嘴唇火热,带着一股温柔,跟她的嘴唇吻在了一起。
瞬间像是通了电一样,她觉得心都被融化变形了,浑身都变软了。
她伸手紧紧地搂住子哲的脖子,脚尖踮得更高,把自己的嘴唇更紧的贴在子哲的嘴唇上。子哲抱住她,让她的乳房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他张开一些嘴唇,让嘴唇最大限度地覆盖在她的嘴唇上。
她被抱得和吻得喘不过气来,浑身火热,大脑一阵空白,什么都不想了,就想跟子哲这样一直吻下去,一直抱下去,永远不松手。
即使有人看见,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