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
周文长篇小说《团圆》
革命委员会的专案组,从这帮孩子口供中知道一个人。他已经满了十四岁,不是儿童,几个孩子都供出了他反党反毛主席的事实。
这次有懂法的徐特派员把关,绝对不会再抓错。
果然将元全安抓来的当天,他就承认了全部事实。这次没有一点刑讯逼供,千真万确。元全安认为只是开开玩笑,讲讲笑话故事,绝不会与反革命联系起来。
案情:元全安是这六个孩子最爱的故事大王,他的故事特别有趣。善于吹曲,弹唱,最会拉二胡。由于他是个先天残疾人,只有一只手是正常手。所以,又叫掰子手。
他讲故事喜欢不按故事情节讲,喜欢添油加醋虚构一些情节,使故事更有趣更幽默。当然是他杜撰的,革命英雄岂能任人杜撰!
一次他讲《董存瑞炸碉堡》的故事:“话说叫一个心里并不成熟的十二岁儿童炸碉堡,如果心智成熟会去吗?就这样,是班长骗去炸的。事实上一个小碉堡的内部,丢个炸药包和加个人顶着炸的效果并没有什么区别。班长叫董存瑞把炸药包先暂时用手顶顶,他马上去找个棍棍就撑住。班长点了导火索,就跑出了碉堡。
董成瑞在不停的问班长,怎么还不来呢?快要炸了啊!
班长在外面根本找不到棍子,只有哄他。马上来了,已经找到了棍子。
这时炸药包轰的一声炸了… …”。
一群孩子哈哈大笑,是啊,一个普通的故事。只要他用玩笑的口吻讲出来,就能有笑点。
上次在审讯孩子们时,他们无知地把这件事交代了。而元全安也不知道这是反动言论,因此,就铁证如山。
这次是夏主任亲自抓的集团头子,从这个案件中,又挖掘了更新的反党反毛主席文字语言。
元全安在专案组的诱导下,又记起了他曾经讲《雷锋的故事》中的反党言论。
他说,雷锋花十几元,请高消费彩色照相馆跟他去捡个螺丝钉,并拍照。十几元的彩色照片,可以买几万颗崭新的螺丝,极大的浪费和炒作。又讲雷锋的日记是写给别人看的,摆明了炒作日记。每天做好事都带上照相机和记者… …。
“向雷锋同志学习!”是毛主席号召的,这不是公然反党反毛主席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毁辱英雄形象,摆明了反革命。
马上打成了现形反革命、反革命集团头子、L党的党魁。L党的来历是他爸爸一句玩笑引出的,他爸爸看到元全安出生残疾,就说不是自己的儿子,说是他妈妈偷人的野种(玩笑话,他妈妈从未偷人)。所以,小时候逗孩子就叫野儿(L),元全安长大了自称为“L党的”,就成了只有一个人的L党党魁了。
这个巨大的发现,成就了公社一跃为阶级斗争先进单位。夏主任评为斗争先锋,革命斗士。
这次夏主任十分重视这次批斗了,亲自安排。决不再打人海战争,取消了万人批斗大会。决定由胡家田阮祥明的新拖拉机改装为战斗宣传车,车上装上扩音器。周京普坐在至高处,对着麦克风讲话。通过大喇叭,诵读现形反革命的犯罪事实,边读案件边喊口号。元全安被五花大绑,且后背上插上大大的牌子。牌子上写着醒目大字:反革命犯罪分子元全安,还用红笔在名字上打了个红叉叉。
这个创意得到了县革委会齐书记的表扬,既起了游街的震慑力,又打击反革命嚣张气焰。节约了群众田间劳动的劳力,一样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目的。
只是辛苦了战斗宣传车里的战士们,他们真正是在发扬“一不怕吃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
为革命工作,再苦也不累。拖拉机宣传车已经跑了三天三夜了,全公社已经进行了第九次巡回游斗了。由于加班加点,又是黄昏,光线不好。在一个很陡的下坡,突然有新挖的放水沟横过土路。拖拉机手处理不当,慌乱中把宣传车上包括周京普在内的六个革命红卫兵,全部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到路两边,个个头破血流。元全安五花大绑在车厢里低头认罪倒救了他,毫发未损。最慘的是周京普,他站在最高处,从高空摔落下时,被拖拉机排挡杆杵中了男人的东西。从此,他基本成了个太监,终生不育。
后来,他的聪明才智弥补了这个不足,他的智慧让他有了后。
他也兑现了对种男的承诺,他老婆借种成功后,种男也顺利成为了革命的接班人— —支部书记职务。也因为这次车祸,让这个反革命事件的闹剧不了了之。
革命委员会副主任被拖拉机摔了的同一天,国家副统帅林彪也被飞机摔下来了。副统帅没有副主任那么幸运,主席最亲密的战友已经摔死了。过几天后文件又改为爆炸身亡,再过几天更正为烧死的,并附上了照片。
又是全国停课,统一在大喇叭前听中共中央文件:“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学生不懂去问老师,六个孩子都到他们尊敬的老师元冬保办公室问问题,以免考政治时的分数不高。
文军问:“老师,林彪的飞机一上天,周总理就下令关闭全国所有机场。机场关闭了,飞机怎么降落呢?”
文小广: “是啊!文件中也说飞机,在首都上空盘旋了好几圈是想下来啊!怎么要关闭机场呢?”(文化大革命时代的机场和飞机技术,不足以支持飞机在关闭机场条件下降落。)
元冬保:“一个个问,别抢着问!”
元大红:“林彪应该向苏联方向飞,为什么向蒙古方向逃呢?那里草原多,好降落是吧,那叛逃成立吗?”
文小广: “飞了这么远,飞机哪还有油呢,怎么会爆炸?再说中央领导的机组,是有足够技术在茫茫草原上降落是吧?”
元冬保:“叫你们不知道不要瞎讲,元全安不就是瞎讲,成了现形反革命吗?周希勋老师只是好心提醒副主任,审讯要合符审讯程序。现在不是也打成了右派分子,开除了工作。”
老师一讲,吓得六人不再敢问下去了。
在政治挂帅年代里,孩子们为了政治考高分。的确有很多疑惑,也许写文件时太实事求是。飞机一上天,总理下令关闭机场。更为求实的是,林彪写进了《党章》的接班人,那还需要开会选举全票通过吗?国家那么穷,各地人大、政协代表专机、专列去北京开会选举。而结果连最底层的农民选举前几年,已经知道选举结果。
如果国家为人民节约这种奔波,少饿死多少国人!
闪回现实,文军一口气向老朋友徐处长讲完了他的童年。
徐处长:“听说过,有很多事情我知道,听你今天这么一讲就更精彩了。如果是香港周星驰大师听了拍摄成电影,又将是万人空巷了。”说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