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今天的新冠病毒疫情想起当年的另一次疫情
那是上世纪的64年冬天,在我工作的那个县城突然出现了一种疾病,而且不久就很快蔓延到邻近的几个县市。我工作的公社位于三县交界处,也是最早出现这怪病的。这病初起时病人诉剧烈头痛、呕吐并伴有高热,随即很快就进入昏迷,有的病人发病一两天后就死亡。我所在医院的医务人员都是中医出身,我又是才出校门不久,对这来势汹汹的病还从没见过,开始还把病人转往县人民医院,可病人实在太多了,向卫生局报告后卫生局立即抽调县里医生来支援,并被告知这病为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经呼吸道传染,而且传染性极强,要求就地隔离治療,还派血防站(当时还没有防疫站)的医生下来指导消毒和予防工作。当年公社医院的条件很差,医务力量不但数量缺乏,面且水平也不高,只我一个是受过正规医学教育的,所以把我与县里下来的医生一起组成抢救组。病人送到后,先是体格检查,发现病人全身都有出血点,有的还成片状,医学术语称作瘀点或瘀斑,病人颈项强直,各种病理性神经反射均呈阳性,化騐血常规白血球与中性细胞增高。按照在流行期内出现典型的临床症状与这些阳性体征后基本上就可以确诊,当然最后确诊还得作腰椎穿刺化騐脑脊液;但当年一则病人实在太多,再则医院連作穿刺的针也没有,所以制订的诊療常规中就没有一定得作腰穿,这恰也符合病员家属的想法,乡下农民认为抽了“脑脊水”以后不能干重活,不过后来治療逐步走上正规并且出现了好多不典型病例后,脑脊液检查就列入常规了。这病虽然症状凶险,传染性强,所幸有特效药物磺胺嘧啶能很快将病情控制(后来发现有对磺胺嘧啶耐药性的病人就改用氯霉素),然而由于病情突然暴发,这种药还相当紧缺,医药公司紧急往省内外调拨,才没有耽误病人的用药。经过治療,绝大部分病人得以痊 癒,没有留下后遗症;但也有少数病人由於开始时家属没有重视,送到医院巳失去了抢救时间。也有病情特别危重,併发了华佛氏综合症,患者脑膜炎症状不明显,主要表现为败血症中毒症状严重,在当年的医療水平抢救成功率很低。
在医院全力抢救病人的同时,血防站的工作人员忙着作流行病学调查,并要求人们做好予防工作。说来也很无奈, 当年医务人员用的口罩还是请镇上缝纫组日夜加工出来的,对接触者的予防就是用呋喃西林和磺胺嘧啶稀释液喷喉咙,由于没有专用的喷雾器具,就用针筒代替。每个大队由大队保健员(即后来的赤脚医生)组织生产队的卫生员挨家挨户上 门喷药水,镇上各路口专门有人对过路的行人喷 药,虽说这药喷进去很苦,但大家倒都非常配合的。当时因为是冬季,本来感冒发热的病人就多,而且感冒病人又往往有头痛症状,所以一有感冒发热就很紧张,要紧送往医院,除门诊外,还有出诊。 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就冒着雨雪踏着泥泞的乡间小道去出诊,总共看了十来家人家,連年夜饭也是在病人家吃的,而且不止吃了一家,因为是大年夜,所以每到一家都得吃一点。当年除了医院医療条件差外,生活条件也相当艰苦,由于病房不足,所以把工作人员的宿舍都让出来作病房。医务人员在一个不足十平方的房间内挤了六个人,用稻草铺了个大统铺,大家都并无怨言。那时候,乡下医院值夜班没有夜班费,第二天也只有半天休息 ,有时实在忙不过来,連半天休息也取消了,至于接触传染病的营养费更是没有,我觉得当年医务人员的奉献精神确实好。除了医务人员日夜奋战在临床第一线外,那时的官员确实与现在当官的大不相同。疫情开始不久,卫生局除了积极组织人力物力外,卫生局的领导也深入疫区,令我至今回忆起来还印象很深的是当年卫生局那位三十来岁姓杨的女局长,她因结婚晚,才生孩子不久,就亲自下乡来。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她非得亲自去一个疫情很严重的大队,这个大队又是离镇上最远的,医院里安排防保组的老李和我一起陪同。到了大队,她除了找大队书记与保健员了解情况外,还非得叫大队书记陪她去一个病人最多的生产队,到一点多钟才在那个队长家里吃了午饭,饭后她掏出粮票和钱,连我和老李的饭钱也一起付了。这位女局长解放前是地下党,解放后上级部门把她作为调干生去医学院培养,毕业后就来我们县当卫生局局长,大家对她雷厉风行和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很是钦佩,对她是又敬又怕。她常下基层,与基层的工作人员接触,所以对全市的卫生工作了如指掌;她的记性还特 别好,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去参加卫生局的会议,她见了我还叫得出我的名字,还问了好多我们医院的情况。后来我接触过不少卫生局的领导,我常把他们与杨局长相 比,觉得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可惜她后来遭人诬告为叛徒,被开除了党藉,解除了局长的职务。她爱人本来是炮兵部队某部的团政委,因受她的連累 ,很快就提前转业到了唐山,她也调往唐山工作。76年唐山大地震,她们一家被压在废墟下,她丈夫为救两个孩子不幸被倒下的水泥梁砸死,她自己也被砸成骨折。文革后期,她的问题总算得以平反,就回到故乡来,重行安排了工作,不久就离休了。95年我调往一所市级医院任院长,我的一位同事是杨局长儿媳的哥哥,有一次无意中提及她妹妹的婆婆曾是我们市里的卫生局长,问我可认识,我一问名字方知就是杨局长,就问他杨局长的近况,他告诉我,她得了海黙氏综合症(即大家口中的老年性痴呆),现在用了个媬姆在家,但照顾得不太好。我听了后就马上让他转告他妹妹,可把她婆婆送来我院康复病房,第二天,她的子女就把她送了来,我安排病区主任叫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病人。此后我每天下病区时总要去看望她,可惜她巳认不出我了,过了大约两个月后,她就在我们医院病逝了。
今年国内疫情大暴发,全国上下齐动员,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在向疫情作斗争的过程中,也确实湧现出了许多感人的事迹;然而也无庸讳言,有些浑浑噩噩的地方官员在疫情来临时似乎并没有全力投入抗疫工作中去,于是我再次想起了那位杨局长!想起了当年的疫情,虽然那时各种条件都很差,疫情却很快得到了控制。现今的科学技术与医療水平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目前虽然病毒在世界各地肆虐,不过只要世界各国的政l府与全世界的科学家通力协作,那么这貌似强大凶残无比的病毒最终将与天花鼠疫等曾猖獗一时的瘟神一样被人类消灭!但愿这一天能早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