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队

久居化外之地,岂非化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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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四年秋,差一点就被打成反革命的我,终于进入高中读书了。时年十六岁。

    由于我的户口所在地离县城只有七、八里,故而我们初中两个班级有二十来人得以上县一中读高中一年级。本年级共二百来人,分为四个班,顺序为高二十九班至高三十二班。我在高三十班,有五、六位初中同学。其他人大多数是本校初中升上来的。

   当时,我父亲也已经从农村被抽调回城,重新回到一中当老师。因此我们父子两人住在一起。

   上学没几天,不知哪根筋搭错,我想学二胡了。我请父亲给我买把二胡。父亲于是请了学校音乐李老师和我们一起去百货商店里挑货。因为是初学,花了三元钱买了把最便宜的。李老师对我说,想学二胡,进学校宣传队吧,和大家一起学。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也许我对音乐有些天赋。简谱是我自学的。我非常清晰的记得我会简谱的那个瞬间,那个定格在我脑子里的瞬间。那是在农村的日子。秋日的一个黄昏,少年的我干完农活后,搬出一个小板凳,坐在自家极其简易的茅草屋前。迎着落日,手里拿着一本歌本,一页一页的翻着歌谱找我已经会唱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地唱。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觉得我找到简谱的规律了!于是翻到一首不会唱的歌,按照刚才的灵感,一句一句的将这首歌唱了下来!唱下来了!这首歌的歌名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在歌本的第一页。这是我自学的第一首歌。 我会简谱了!心中一阵狂喜!就像心灵里面打开了一扇窗户,看这个世界多了一份色彩。

    进了宣传队,才发现不只是学二胡那么简单。首先,乐队里的同学们乐器都玩得挺熟练的。只有我是个新手。乐队的主要任务就是伴奏:给舞蹈伴奏,给歌舞伴奏,有时候还要兼任伴唱。每天晚上乐队都要排练。排练的时候他们都是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而我刚开始的时候只能是干瞪眼,还没有想好这个小节怎么拉呢,他们已经到下一句了。好在会简谱,背谱子对我来说也很容易。因此把所有的谱子背熟,再集中精力在二胡上面。所有的业余时间全用来下苦功练习,练习快弓,练习颤弓,练习换把,练习揉弦。排练的时候跟着他们慢慢的拖。时间久了慢慢地可以跟上他们了。不到一年我就是主力了。

    除了拉二胡,宣传队的另一个主要科目是唱歌。因为音乐李老师喜欢合唱,每次演出节目单里少不了合唱。每天早上先到学校集合练习合唱,每一个队员都要参加。我本色的音色是高音,开始在男高音声部唱。但有一天老师说,男低音声部不稳,让我转至男低声部,替他们“维稳”。于是我就去唱低音。这一唱低音就是四十多年!

    从听到和声的那一刻起,就被这美妙的声音吸引住了,不能自拔。世界上没有比和声更令人心醉的声音了。从那以后每到一地,先找合唱团。没找到合唱团,只好自己动手,组建一个。这是后话。

    当然,宣传队还有其他类型的节目,如话剧,曲艺等。这些也是所有队员的必修课。舞蹈是女队员的必修,但是男队员也要参与一些。于是我们有时也跳舞。

    一年下来我参与排练了不少节目:伴奏舞蹈《草原女民兵》(就是冯小刚的电影《芳华》里的舞蹈)、伴奏以及伴唱舞蹈《雪中送炭》、伴奏和伴唱歌舞《酉水河上娘子军》(宣传队自编)、伴奏舞蹈《洗衣歌》、伴奏舞蹈《马刀舞》等;小戏曲《一颗螺丝钉》(宣传队自编)、地方阳戏《人民英雄斗腐儒》(宣传队自编) 以及一些对口词、群口词、相声、渔鼓等;参与合唱《一花引来万花开》、《喜看土家换新貌》(宣传队自编) 、《东方红》、《国际歌》等。那时我们演出不多,一年大概只有七、八场吧。但有两次是下乡演出。

    一次下乡演出,去凤滩水库工地。我们乘坐一辆敞篷解放牌卡车。汽车沿着高低不平的公路,一颠一簸地爬行着。队员在车上也随着汽车的韵律摇摆着。突然,汽车轮子压到了一个大一点的石头,随着车尾上下一簸,站在车尾的一位队员被簸得腾空而起,好在旁边的同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才没有掉下去。而我们的一只直径为两尺的红鼓就没那么幸运,滚下了汽车,滚下了悬崖。

    到了工地,天色已晚。通常接待单位会给我们热情接待,提供较好的晚餐。但是这个工地可能缺钱,给我们吃的是面粉做的“疙瘩汤”。一大碗里,除了“疙瘩”和水,啥也没有。大多数同学吃不完,但又不好意思倒掉,怕被人批评说浪费粮食。有同学就趁另一同学不注意的时候,将自己碗里的东西全数倒给他。于是大家有样学样。结果是每个人都要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碗,免得上当受骗。到后来有些女同学更是霸王硬上弓,你不让倒,我偏要倒。一时间,呼天抢地的,花枝乱颤的,乱成一团,笑成一片。

    另一次是次年春天,我们徒步去一个村庄里演出。村里没有舞台,我们就把一个高一点的土台子作为舞台。扯一块布分成后台。女同学都要参加几个舞蹈的演出,节目之间需要换服装。但是没有换服装的地方!尴尬之际,男同学们在后台围成一圈,脸朝外。女同学们就在圈内换。没有扭扭捏捏,极其自然。也许在女同学心里,有外圈哥哥们站岗,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在这次的演出中,我第一次在一个小品中作为男主角,而心仪的女生亦作为女主出场。她读初二,但很有演出经验。记得那次我在舞台中站的位置比较靠后,她一直小声的提醒我,再往前一点!至今还记得她那是的神情:脸上始终保持该有的表情,口型不动而轻声提醒我。

   宣传队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全中学四个年级虽都有同学参加,但以高二、初二两个年级为主力。我是高一,我们年级就没有几个人在宣传队。我们每周六天,每天早上排合唱,晚上排歌舞。男同学以乐器为主,女同学以舞蹈为主。大家相处融洽,天真无邪。

   有一次,排练中休息。因为天冷我们坐在一起烤火。大家围圈而坐,双手伸向火盆中间,手手重叠。一会儿,我的一只手被一位女同学抓在手里,反复把玩我的手指。她全神贯注,心无旁骛。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更不好意思抽回手。到现在还想不通,手指头有什么好玩的呀?

   宣传队的经历,使我与初二同学们结下了深厚友谊,与他们相处很愉快。初二同学力君的父亲也是一中老师,与我们同住一栋教师楼。力君才华横溢,乐感好,歌唱得好,舞跳得好,文采好,二胡拉得也好。年纪也比我大些,极有大哥风范。我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转眼一年过去了。正常情况下我应该升高二了。不巧,我祖母生病,需要家人照料。我自告奋勇,要求休学一年,这样就可以将来与力君同学了。家里和学校也同意我休学。此时,原初二宣传队的同学升高一后进入了文艺专业班。半年后,我祖母病逝。再返校时,学校既允许我进入高二我原来的班级高三十班; 也同意我再读高一,进入文艺班高三十七班。我毫不思索地选择后者,重读高一,进入文艺班。 这个选择,却无意中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方向。  

作于二零二零年七月

合唱。摄与一九七五年五月。

七五年六月参加县中小学文艺调演期间,学校代表队合影。高二学生因为马上要毕业,没有参加这次调演。

舞蹈《草原女民兵》

 

大洋彼岸洋插队 发表评论于
对于自学识谱,和博主感同身受,只不过没你幸运,没留下珍贵的历史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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