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金森(Dickinson)《我听到苍蝇嗡嗡 - 当我死去》(Fr591)

今天是北美等地的Halloween,贴首直写死亡的名诗,也算“应景”吧。 :-)

 

(Emily Dickinson,1830 – 1886)

0591. 我听到苍蝇嗡嗡当我死去

(美)狄金森

舒啸 译

我听到苍蝇嗡嗡 - 当我死去 - 

房间一片静止沉寂

仿佛在暴风骤雨的暂歇 -

静止沉寂弥漫空气 - 

 

周围的眼睛 - 泪水已经干枯 -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等待着最后的启幕 - 目睹

君王 - 在房间临莅 - 

 

我遗赠了留念物品 - 我那些

只要可以馈赠

都签署送出,然后就是

闯进来一只苍蝇 - 

 

蓝色, 和高低不定的 - 嗡嗡 -

在光线 - 和我之间 - 

然后窗子隐退 - 再然后

我视而不见 - 

 

(J465 / Fr591)


译记:这是一首著名的狄金森。诗人想象着一个特殊的瞬间:死亡之际。

 

整首诗是一位逝者在描述她自己离世时的情景。

 

当时,房间内一片静寂。亲友们环伺周边,显然都知道她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屏声静气,等待着死亡降临,即神来到房间,引领她离去。

 

她已经把尘世的事务安排完毕。就在一片肃穆之中,她听到、看到了一只苍蝇。这只苍蝇在她和窗子(光亮)之间,是世间最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的事情。

 

随后,窗子变得模糊,淡出了她的视线。随后,她视而不见,也就是说,她睁着眼,但是已经看不见任何事情了。

 

原文的末行“I could not see to see”历来为读者激赏。注意第二个“see”也有“理解、辨别”的意思。

(马勒第九交响曲第一乐章片段)

 


Dickinson 原诗:

“I heard a Fly buzz — when I died”

 

I heard a Fly buzz — when I died —

The Stillness in the Room

Was like the Stillness in the Air —

Between the Heaves of Storm —

 

The Eyes around — had wrung them dry —

And Breaths were gathering firm

For that last Onset — when the King

Be witnessed — in the Room —

 

I willed my Keepsakes — Signed away

What portion of me be

Assignable — and then it was

There interposed a Fly —

 

With Blue — uncertain —  stumbling Buzz —

Between the light — and me —

And then the Windows failed — and then

I could not see to see—

 

(J465 / Fr5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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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诗歌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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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金森(Dickinson)《我送出了两个夕阳下山》(Fr557)

狄金森(Dickinson)《这个角度的景观》(Fr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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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金森(Dickinson)《一条小路并非人工铺设》(Fr758)

狄金森(Dickinson)《畅饮他们的思想如醍醐灌顶》(Fr770)

狄金森(Dickinson)《我从未见到过荒野》(Fr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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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略特(T.S.Eliot)《J·阿尔弗雷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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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死亡也不会占得上风》

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不要温和地步入那永恒的黑夜》

史蒂文斯(Stevens)《罐子轶事》

比利·柯林斯(Billy Collins)《致我最爱的17岁高中女孩》

遵老同学独舞先生命,玩笑译“Someone Lik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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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译】叶芝(Yeats)《当你老了》

【改译】叶芝(Yeats)《一九一六年复活节》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cxyz' 的评论 : 谢谢小C惠顾。狄金森是可能慢慢“上瘾”的。 :-)

祝周末愉快.
cxyz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舒啸' 的评论 : 大赞蓬莱阁对狄金森的的精彩应和!
+1
cxyz 发表评论于
这首读懂了 :)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暖冬cool夏' 的评论 : 谢谢暖冬光临、讨论。不知暖冬对前两节更加喜爱是否是由于感觉到后面有“亵渎“的嫌疑?(即:等待的是君王(即主,即耶稣),而来到的是一只苍蝇。)

暖冬家面临的山火危险是否已经完全过去?珍重。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谢谢觉晓的讨论与分享。

我的理解是:觉晓说的这几个“我”,其实是同一个。就如同我(舒啸)说: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去黄石公园之前,先到了大提顿。去黄石的“我”,到大提顿的“我”,和现在叙述的“我”是同一个的。这首诗是已经死去的“我”,回忆讲述“我”的临终时刻。即,一位死人描述她的死。正如同我们讲述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

这种“叙述”方式本身也体现了狄金森对死亡的态度:对一个客观存在的好奇观察探究。

莎士比亚与《圣经》对狄金森的创作之影响是深远的。二者是整个西方文明的基石,深深地沉积在思维与语言之中,也是狄金森自幼熟读的。这影响总会有意或无意地在她的作品中有所体现。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一步一景' 的评论 : 哈哈哈。谢谢景爷幽默。
暖冬cool夏 发表评论于
这首我读了好几遍,应该说诗的前面两节写得好的(不是说后面写得不好,而是我能一气呵成读下来,有韵味),后面两节不借助舒兄的解释,我读不懂。也很认真地读了大家的讨论,受益匪浅。阁阁好有才!谢谢舒兄的注解译文,非常好,我同意你的解释,"窗户","苍蝇" 直译更好。
觉晓 发表评论于
谢谢舒啸答复。我仍然有好奇心在这首诗。你所说的从“我”的角度,是哪个我,躺在哪里的躯体的“我”,还是将离开躯体的灵魂的“我”,还是写诗的“我”。如真的是躺在床上弥留之际的“我”怎么会想到遗赠,这是诗人的“我”的角度了。
请允许我啰嗦,当我今日读到Jeremiah耶利米书第九章21节,Death has climbed in through our windows and has entered our fortresses; 忽然又想到了狄金森的这首死亡诗。
我仍然觉得它很受圣经影响,也很莎士比亚戏剧化,用苍蝇的嗡嗡声,烘托房间里的静。
谢谢你翻译了这首诗并分享。
一步一景 发表评论于
一边读诗,一边在想,苍蝇拍在哪? 认真地读了楼下的留言,打消了这个念头。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yy56' 的评论 : 谢谢闻香讨论分享。

“众说纷纭”正是狄金森诗歌的特点之一,也是其魅力之一了!

刚才给觉晓的回复中提到,我坚信“诗无达诂”,狄金森的诗作更是“变本加厉”地“无达诂”。而不同的解读,是对其语言、思想的不同品味,更为阅读增添了乐趣。

我附上的“译记”远不是自认为的定论达诂,仅是一时的个人解读,与大家分享。更由于理解方式决定了译文。也是对为什么如此选词组句的一个交代。

丽蝇一说无疑为解读此诗提供了新的角度,一个思考的方向。我个人(目前)仍倾向于苍蝇就是苍蝇:我觉得这样似乎“随机”、不带其它含义的一笔,更显得对死亡本身客观的好奇。(当然,也有可能几天后我来这另写一段迥异的译记。)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多谢觉晓光临、讨论。觉晓读书精细,梳理出的线索、角度自是让这首诗更多了回味。

谈几点我个人的看法。

关于苍蝇:我前面回复闻香时提到,我对这首诗里的苍蝇是仅做客观物体来理解,中性的。这可能是与我以为的狄金森对死亡的态度一脉相承。

关于“the King”:我赞同这是指耶稣,而且相信这个理解也与绝大多数读者的理解相同。

关于“the Windows”:以“眼睛”来双重解读是个好想法。我个人依然倾向于“窗户”的本意。因为这首诗始终是从”我“的角度。以窗户喻眼睛,一般是从他人的角度,立身外部。如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等等。我们自己习惯于认为睁眼看到的就是我们所能见,既没有透过什么,也没有框框的局限。

这些仅是此时的一己之见。我从来坚信“诗无达诂”,我的一己之见更仅是众诂之一而已,在我自己这里也间或会有改变。
yy56 发表评论于
我去阅读了有关这首诗的解读,看来关于对苍蝇的解读是理解此诗的一个重点,众说纷纭。

“丽蝇可以在1.6公里以外的地方嗅到尸体的气味,故往往是最先与尸体接触的昆虫。”

丽蝇可以是蓝色的,我想代表死神是有道理的。但是用它说明什么,还是值得思考。
觉晓 发表评论于
又,我把“君王”-the King,理解为“耶稣”,不知对否。Windows作双重理解,即是窗户也是眼。所以第一个see指通过眼看室内一切,第二个see是通过窗户,看外面的世界。现在,它们都隐退了。
觉晓 发表评论于
写错,是以赛亚书51章,第六节,提到死亡像苍蝇。New International Version和合版。
觉晓 发表评论于
阁阁留言诗句精彩,引人入胜。不得不冒出来赞。
我想,为什么是fly呢?若是冬天,不会有。直到我在星期天早上读到ISAIAH51:4,我明白,有一只苍蝇进入诗不奇怪,旧约里人死如昆虫如苍蝇。

the heavens will vanish like smoke,
the earth will wear out like a garment
and its inhabitants die like flies.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蓬莱阁' 的评论 : 大赞蓬莱阁对狄金森的的精彩应和! 融合了狄金森自己、格吕克、布莱克(?)、... 结尾更是阿波利奈尔的节奏。欣赏。

我对狄金森这首诗的感觉是客观、中性。或更是一个好奇的孩子用小树枝戳一戳那个庞大、莫名、神秘、横亘在眼前的东东。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yy56' 的评论 : 多谢闻香讨论。我觉得这里的苍蝇很可能是“中性”的,狄金森未必对苍蝇持有我们今天普遍的厌恶。

我曾经想象过狄金森创作这首诗的缘起是某天在她的房间里,眺望窗外思索生死时,一只苍蝇飞入了她的视线,嗡嗡声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由此猜度着若这是临终时刻,下一刻会是怎样。于是窗户模糊起来(狄金森视力本来欠佳),而后“could not see to see”。
舒啸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我写下的“应景”应是加个引号的。现在就添上。:-)

蓬莱阁 发表评论于
这首狄金森比较晦暗,我胡诌一首加些暖色调。

最后一句的“视而不见”是神来之笔。
蓬莱阁 发表评论于
蓝色的空气毯子覆盖着命运的诡戾
蓝色的春天早晨飘荡着众生的悲泣
蓝色的微小飞蝇牵引着死神的步履
蓝色的浩瀚海洋接纳着百川的皈依

至深的黑暗中也藏匿着生翅的火花
最冷的严冬里也存留着阳光的暖意
三叶草和蜜蜂就足以构筑整片原野
希望仍旧在灵魂里清脆地歌唱不息

四季
更替
行人
来去
生命
不止
未来
可期
yy56 发表评论于
为什么最后看到的是苍蝇,这意象代表什么?是不是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世间污秽的东西就都视而不见了。

狄金森的诗总是给人意外。

译文和译注总是很到位。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太应景了,不过这样的死和今天的这个节的死又是如此不同的内涵。特别感动译记里面的文字,“当时,房间内一片静寂。亲友们环伺周边,显然都知道她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屏声静气,等待着死亡降临,即神来到房间,引领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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