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论,我从小熟读的“文章”

晚食以当肉,
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静贞正以自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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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觉得好玩儿,就缠着家中长辈念给我听。次数多了,几乎可以背诵。作者是前清一位叫杨一昆(无怪)的举人。

天津论

天津卫,好地方,繁华热闹胜两江。河路码头买卖广,看风光,人疑是广积银两,哪知道内里空虚皆无实在项。不种田,不筑厂,赤手空拳即可把钱想。

第一是走盐商,走久接地方。一派纲总更气象。水晶顶,海龙裳,大轿玻璃窗儿亮。跑如飞蝗,把运司衙门上。店役八九个,围随在轿旁,黑羔马褂是家常。他的来头可想。卖的盐,任意铺张,赔累了,还须借帑帐。

其次粮字号,买手最吉祥,年深也把船来养。一年四场,锦州牛庄,荒年一载大沾光,一只可赚三只粮。钱来得涌,职捐得狂,蓝顶朝珠皆可想。

又次开粮店,洋货杂货行,认客投主,有帖应行,拿用也够加一帐。稳是当铺利久长。

此外别行,总是本大利广,一种风气不可当。铺子一荒,即请光棍来较帐,敬治彩觞,三成五成较妥当,分年分月还不上。

至于讲声势,书辩可当。经承到了手,诸事任主张,不但告状趋跄,阖郡人人景仰。三年五年报满,议叙候选吏目堂。

再为当衙役,也见重于乡。一得班头,开贺收银几百两。执签执票,气吐眉扬,差帐烦好朋友来讲,不用非周张,片时得银多少两。

又有不做衙门者,老君老悦,各霸一方。四海九如,各称一党,似虎如狼。或立斗鸡坑,或开鹌鹑场。混星子,无二鬼,也跟着学走创。小帽歪,衣襟敞,提眉横目慌里慌张。这个说,你这一回不够板,过节儿全不讲。那个说,什么事我全不听过堂腔。有人犯了他边界,聚伙成群来打仗。 铁齿斧把,竿子鸟枪,赶上房,开水砖头往下淌,那顾生死存亡。打倒了,抬着去验伤。铁索锒铛,套在为首的脖子上。带到当堂,打鞋底,奈何妨,打板子,说不解痒,几百竹条,打不出一声嚷,从此把名扬。

宝局上,来送钱,各行陋规皆有量。打虎扑竈,坐地分赃,茶馆酒肆任意为王。窑子小班,谁敢抵挡。这等热闹场,即有冤孽秧子来挨上。你请我在天兴馆,我还席在环佩堂。大吃大喝大唱,寻一个冷不防,设下灌铅骰子场。开首下堆,后来大搡,现金输光,下欠若干立字样,加一八扣以为寻常,一月不到就换票一张,滚利叠算日久长,自然银钱广。也捐顶,也讲衣裳,也盖高楼瓦房,也把文话讲。发财发在秧子身上,秧子借他的人物逛,到处有观望,可以信马由缰。大呢袍褂,狐裘辉煌,京靴卫帽,得意洋洋。说卫话,带京腔狼狈为奸闲游荡,跟班俱是俊儿郎。这个说,我的鼻烟壶价儿大,那个说,我的扳指价儿昂,说着来到竹竿巷。上林斋内占定上房,高声叫跑堂。干鲜果品配八样,绍兴酒,开坛尝,有要炒鸡片,有要溜蟹黄,有要泡肚烧肠,伙计敬菜十几样,还嫌寂寞不欢畅,把相公宝玉小红叫来同欢赏。进门请安坐在旁,豁拳大声嚷,不住的灌蜜汤,渐渐入醉乡。吃完了,把帐抢,到柜上,乱嚷嚷,谁赌咒,就写谁的帐。出门来,满面红光,一口槟榔,东倒西歪在街上晃,又把侯家后上。进入双翠堂,点烟灯,躺在炕,女班先唱两个曲,后问爷点什么样,有点普救寺,有点盼才郎,有点八月十五敬月光。谁点曲,朝着谁唱,眉来眼去弄巧腔。叫好不住的嚷,钱票费几张。听罢曲出房,满口唱二簧,才入彀,难散场,再到烟花柳巷会一会新来的姑娘。一人挑一个,各人入各房,颠鸾倒凤对鸳鸯,一夜情意难讲,不知不觉东方亮。家人来会话,禀帖拿几张,今日某人开贺,明日某庙开光,邀局是老祥,请会是老广,终日无事忙,帮嫖看赌随着逛,崩骗是寻常。花到空囊,不得不借阎王账。还不上,要遭殃,年节下,更难搪,要帐的,一行一行。估衣铺来闹,靴帽行来嚷,不干不净,破米糟糠,装不听见内里藏,哪知帐主功夫长,自然撞的上。揪袍掳带,舞马长枪,拉着喊冤去告状,审一堂,押在班房,吩咐变产去还账。向热亲友尽冰凉,又有谁来探望。这是耍人儿的下场,原是咎由自取,不必代悲伤。

最可悲的是教书匠。命苦做何商。既不肯调词架讼,又不会说地说房,更不能争行朵市把光棍创,只好把馆商量。大馆六十金,小馆三十两,不够吃饭,只可吃糠,半饥半饱度时光。家有三石粮,不做孩儿王。如虫进罗网,如驴在磨房。偶然有点事,人说公不长。学生不用心,就与先生来算账。几个铜钱事,一年一更章。一交冬至把心慌,定了馆,方才坦荡荡,如何是长方,如何是长方。

石假装 发表评论于
总结得很全啊,天津比北京好吃。
喵儿爸 发表评论于
念着念着,觉得可以配上快板,让郭德纲来说说。
歲月沈香 发表评论于
天津论,长知识。写得好!
简翎 发表评论于
好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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