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血的太阳 四
校园拾荒记
元旦将临,在我们几个月辛苦下,山上的萵笋长势喜人。食堂准备用来过节加餐,要我班加紧看守。尽管山高路远,我们不分昼夜地前往巡逻。
团支书记和我当夜班的那天下午,我们未上完课就往山上赶。大半天山路,仅用了三个多小时。
到目的地,满天的晚霞仍照在守夜的茅棚顶上,而我们的心却掉进了冰窟里。眼前景象惨不忍睹,我们辛苦种的菜地已被洗劫一空,劫后余生的只是几颗老弱残兵。
在满地碎叶间,还可见许多草鞋和光脚板印。不用猜测我们都知道是谁干的。附近早垂唌我们菜地的社员,瞄准我等换班之机,扫荡了我们的莴笋。
支书忿忿地叫苦不迭:“这个夜还有个球守头!”。对着周围那些饿疯了的农民伯伯们,我们俩未成年的中学生,除了大喊大叫骂了一阵,在这荒坡野地黄昏之时又有何法呢?
吃饱了菜叶粥,我们缩进草棚里蒙头大睡。
半夜被“空-空-空”的声音惊醒。爬出草棚,四面月光如水,群山如烟似雾,幻影般展现眼前。
那种很有节奏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山谷里,月光下,显得更加诡異。顺着响声我们摸上山梁,发现对面山坡上,一对夫妻正一锄一锄地在开挖丢荒了的菜地。我们一下全明白了,心里激起阵阵酸楚……
那时流行一句标语:“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公共食堂是心脏……”。这“心脏”砸了千家万户的资本主义小锅灶,“桥梁”兼并了亿万农民的土地。
尽管饿蜉遍野,赤地千里,上好的田地荒芜,农民要种点小菜救命,却斥责为走资本主义。他们失去了世世代代耕种的土地,失去光天化日之下劳动的权利,只能在月黑风高之夜,偷偷摸摸的在荒坡上求食。
比起来,我们城市人口,虽也在饥荒中,仍有十多斤吊命口粮,死人之事虽经常发生,但是,首先被共产主义“桥梁”大批地送上“天堂”的,却正是生产粮食养活我们的农民!想到此,早些时候,由菜地被洗劫一空所引起的恨自然消失,泪随着一下一下的挖地声淌了下来。
(贫血的太阳之四)
1998年初稿,2015-6-20定稿于佛州奥城
2021年元月十七日窝居考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