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的时候,肚子是严重亏肉的,馋的我们把活猪尾巴都砍下来吃了。有一天下大雪,晚上下工回来时,同宿舍的小克神秘兮兮地和我们说,他刚才看到公社猪场刚死了头猪,给埋了。埋的地方他做了记号。听了这话,平时因为缺油少肉,两眼发锈的我们,顿时两眼放光,马上联想到喷香的猪肉,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可我担心这是头病死的猪,万一得了什么传染病就麻烦了,大家听我一说,就有些犹豫,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到底是否要把那头死猪挖出来。
小克嘴馋,所以去挖死猪的劲头最大,说大冷天的什么细菌都冻死了,怕啥啊。在他的鼓动下,我们一行五人等青年点其他人睡下后,拿着手电筒和铁锹,冒着风雪去找那头猪。
多亏小克在埋猪的地方插了根树枝,否则伸手不见五指的旷野里,即使有手电筒也不好找。到那一看,猪埋的不深,只有一层冻土疙瘩,我们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头半大的猪给挖出来了。我估计那头猪也就五六十斤,属于壳郎猪。
进屋后,生火的生火,砍猪的砍猪。因为冻的绷硬,用伙房的斧头砍了好一会才把猪给拆吧了。烧炕的地炉子不大,只能放下一个洗脸盘,猪肉就用洗脸盘煮上。洗脸盘咕嘟咕嘟冒着水花,猪肉的香味飘散出来,小克等不及,一会就去尝一下。煮了不到半小时,小克就说好了,可以吃了。我们就七手八脚地拿起盐水煮的猪肉大块朵颐起来。尽管很长时间没吃到猪肉了,可我觉得这猪肉不那么香,肉也没嚼头,谢口。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吃克朗子猪,从此知道没长成的猪肉不好吃,也理解了为啥广东人只吃烤乳猪,而没有吃炖乳猪的。
大吃一顿后,我们倒头便睡,连猪骨头都没收拾。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工地炸冻土挖水渠了,谁也没想到吃个死猪会有什么事。可晚上累得精疲力尽的我们刚一回到点里,饭还没吃,就被点长叫到大队部。到那一看,除了书记外,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板着脸盯着我们几个。书记问:你们是不是把公社猪场的死猪挖回来了?我们说:是啊,怎么了?旁边那个陌生人乎地站了起来说:你们胆子真大,怎么就那么馋啊?那是一头得了大脑炎的猪,你们也不怕染上病吗?我们吓的一愣,不知道肚子里的猪肉会不会真要了我们的命。
大队书记也是知青,比我们高三届的老知青。平时就不苟言笑,现在当着几个公社干部的面,更是板着面孔对我们说:一会回去你们几个每人写份检查,要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明天大队召开路线分析会,专门对你们的恶劣行为进行分析。然后,转过头对公社的人说:你们看这么处理行吗?公社那个领导,望了我们一眼说:就这样吧,我们是担心他们万一要是传染上疾病,我们有责任啊。
晚上吃完饭,我们几个趴在炕上,睏的昏昏欲睡地挣扎着写检查。我从中学就没少写检查,对检查的套话轻车熟路,一会就写完了。那几个吭哧吭哧地还在写,看我写完了,就把我的检讨书拿过去照着抄。我则倒头睡过去。第二天晚饭后,点长把我们知青都召集到大队部开路线分析会。那时所谓的路线分析会就是批斗会,针对的是人民内部矛盾。我们知青犯再大的错误,只要不反对毛主席,不反对文化大革命,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为了防止大家睡觉,书记把队部的灯换上两个一百瓦的大灯泡。我们五个一排就站在灯下,估计顶光效果把我们五个人都妖魔化了,看着真有点像阶级敌人了。这待遇以前都是大队里的黑五类才有的,那天我们五个人也体会了一次当阶级敌人的感觉。
我们挨个念完检查后,开始同学发言。其实大家都困得东倒西歪的,没人愿意来开会,更没人愿意发言。恨我们的人不是因为我们偷吃了病猪肉,而是吃的时候没叫上他们。所以开会前就有几个家伙幸灾乐祸地骂我们吃独食,活该被批斗。发言是书记安排好的,是几个要求入党的积极分子。他们照着稿念了几句那个年月的套话,如:深挖资产阶级享乐思想,灵魂深处斗私批修等。最后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嘱托我们几句:希望今后的日子里,你们五个同学要艰苦奋斗,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扎根农村闹革命。稿念完了,路线分析会也结束了。书记说了句,今后要接受教训,不能什么肉都吃,就让大家回去睡觉了。
我明白这种路线分析会就是走个过场,书记是为了应付上级,上级是害怕担责任。书记也是知青,和我们吃一个食堂的饭,清楚地知道我们的伙食有多差,知青们有多馋。那时谁要是从家里带一瓶肉末炒榨菜,都不敢拿出来吃。如果被大家发现了,立马就会被共产。
经过这个批斗会后,虽然我的觉悟没怎么提高,可脸皮练厚了。不就是个批斗会吗,又不伤老子一根毫毛。再批再斗,猪肉也吐不出来了。:)
后记:
昨天看老驴说他八年前在茶坛被批斗过,就想起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被批斗的经历。批驴运动我没啥印象,也许错过了。其实就想跟老驴说一句,批就批了,不要念念不忘,叨叨不休,显得多矫情啊。驴皮怎么也比人皮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