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73年春天从小学升入初中, 1977年夏天高中毕业,初高中连在一起一共上了4年半学,这是有点奇怪的学制。要是现在说起大家还以为我特牛,中学跳一级,还得提早半年毕业,否则凑不出这个数来。
我们那一届以及连带往上几届都是这样过来的,这由不得我们,事情全按最高指示办的。最高指示是这样说的:“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这条指示对我们产生了三个改变:一、中小学12年缩成10年(按我的推算,其实只读了9年半);二、开门办学和学工学农成为教学的一部分;三、工宣队进校。
别的以后说,这里只说开门办学这件事。中学时期我们每个学期都有开门办学,因此学校生活很丰富,这门一开就是一天,不用上课,到外面四处溜达看看。
这样的好事只有中学才有,这是我们有别于小学生已经长大的一种标志,我们像是一群在窝里憋久了的鸭子,不时的要出来透透气。和当时高校的工农兵大学生不一样,我们的开门办学简单说就是去校外某个工厂参观、听报告,有时候也请人来学校讲,总之就是打开校门,走出去请进来。但我们更喜欢走出去,出哪儿都好。
许多开门办学内容跟政治有关系,去工厂坐礼堂里,听厂里派人给大家报告厂史、创业发展史、阶级斗争史。批林批孔的时候有一次开门办学,我们去一家工厂参加一个模范班组(车间)的批判会。那个批判会是事先排练过的,师傅徒弟老中青三结合,由班组长带领,一个一个上台照稿子念,念的内容彼此对接,比如上一个发言的最后一句是“誓将林彪孔老二统统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接着一个上台的稿子开头就念“是的,我们有这样的决心,不把叛徒林彪和他的祖师爷孔老二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决不收兵。”感觉像是一台戏。这样的批判会每天要开几场,三班倒,为大家前来开门办学做示范。
有时候,去哪家工厂参观和课堂正学的书本内容是相联系的,联系最多的是化学课。因此我们去的不少地方是化工厂农药厂。这些工厂要说参观确实没啥好看的,印象深刻的是,厂区空气里冒着黄色的烟雾,地上是板结的碱块,边边角角流淌着带颜色的液体。我们先去会堂听技术人员讲解,前台墙上挂满了化工流程图,技术员讲的嗓子发哑,大家听的一脸茫然,然后在厂里人的带领下排队进入一间间车间参观。化学品的气味刺的人眼生痛,走进工场,大家个个捂住鼻子快步逃,从出口逃出去。印象中那些工场里满屋粉尘,做工的人把身子脑袋裹在塑料雨衣里,面无表情。只有我们的化学老师这时候最兴奋,举着教科书上的某一页大声告诉大家,这是什么什么反应,生成了啥啥啥,还原了啥啥啥。
无论是听报告还是参观车间,或者是既听又参观,程序走完,大家在厂门口集合,带队老师宣布本次开门办学结束,全体就地解散。这样的活动一般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集体组织好了去,完了个人各自回,来去都是走路的。去时兴致勃勃排着队唱着歌,回时一哄而散,头脑里白茫茫一片。折腾了一天,坚持走到家一脚踏进门,累的腿肚子转筋,一身灰土。
从这些开门办学中我感觉不到学着了什么东西,倒是常会暗暗的忧虑——要是以后分配在这些鬼地方上班,那还不死定了?那时候我们毕业就职身不由己,是国家统一分配的。
开门办学是一个广泛的概念,严格说来学工学农也是开门办学的一部分,只要是三大结合的都算(教学与工农相结合,教学与实践相结合,教学与劳动相结合),但我们上学的时候常把两者分开说的。关于学工学农我下次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