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那个地方

年龄一把,事业全无,头发不多,毛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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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那个地方

       成都,这个新一线城市这几年来很火,全国人民现在都对成都刮目相看。原来,成都人并非像某些浅薄文章里说的那样,整天只知道悠闲地坐在茶铺里嗑着瓜子摆龙门阵,他们大部分时间里都在辛勤劳作拼搏进取,这才制造出了让全国、乃至让世界惊羡的GDP。

       如果时间倒回去四十年,有些傲慢的沿海大城市的人会问:“成都在哪儿?是坐落在西部草原上吗?”问话人带着明显轻蔑口吻。 外地人不说了,我这个老成都有时候也会犯浑。有一次,我在一个电视上节目中,看见歌手韩红唱了一首《家乡》,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我的家乡在成都,……牛羊满山坡……’。我土生土长在成都,听着这首旋律优美的歌,突然间隔空认识了这么一位名人同乡,感觉很是自豪。然而,豪情过后想想不对啊。怎么我几十年从来没在成都见过山坡,东面的龙泉山,只有天气晴朗的时候,才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点点轮廓,更没有见过满山的牛羊。 过了很久,又一次在电视上听韩红唱同一首歌,歌词却变成‘我的家乡在昌都,……’。原来是上一次电视的字幕打错。一个字的差异,让时空产生错位,遐想和情感发生了混乱,我白白自豪了一场。



       有时候我犯浑,还不完全是自身的问题,是被别人带了节奏。很久以前,有一次我读到一篇文章,说一位曾经在成都任职尔后升任京官的人,谈到自己的经历时,称成都在中国的西南边陲。无独有偶,一位曾经在成都工作后来又回到北京的女作家,也在她的文章里使用了同一个词汇来描述成都的地理位置。 我真有点急了,两个重要人物都这么说,不可能是偶然的了。我想‘边陲’总是和‘偷 渡’呀,‘走私’呀,‘贩毒’呀这类事情搅和在一起。而且,如果一旦有战事,往往首先发生在边境,我们这些成都人会首当其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必须抽空把成都的地理位置弄个明明白白。一天,我放下手上的事情,打个的士去市里的图书馆。地图翻了一摞,卫星的,3D的,平面的,数码的……。结果发现,别说成都,就算是四川也不和任何外国土地搭界。离开成都最近的外国是缅甸,最短的直线距离也有差不多两千公里。原来,成都离边境还相当遥远,完全用不着担心那些烂事。

       不过,就算不被人带节奏头脑清醒不犯浑,就算每个成都人都长了一百张嘴,成都‘偏远’的名声,恐怕也是无论如何洗刷不掉的。 你设想一下古时候的情况,如果骑毛驴从上海(那时上海还只是一个小渔村)去成都,路上不走上个一年半载,不穿破上百双草鞋,不累死几十匹毛驴,是到达不了的。就以现在来说吧,成都离开中国的权力中枢北京,飞行距离1600公里,离开中国经济重心上海更远,无论你走陆路还是走水路,距离都在两千公里以上,你还敢说成都不偏远吗?余秋雨在他的《秋雨雅声》一书中说,“去一趟四川恨不得能买到当天的飞机票(飞回上海)……”,言下之意也是说四川太偏远太苦寒了。这让我想起,林则徐被道光帝充军新疆,托尔斯泰小说《复活》中,女主角玛丝洛娃被流放西伯利亚的那些事,心里禁不住泛起了阵阵冷沁。不知不觉中,成都又和闭塞、苦寒、流放、充军搅和在一起了。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虽说偏远有种种的不是,但是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偏安中国的腹地,有什么外来灾祸,成都总是‘天下有事我无事’,至少遭受的灾难要比其他地方要轻。上个世纪打抗战的时候,日本人的铁蹄蹂躏了大半个中国。然而,北面有陕西潼关,东面有壁立万仞的夔门,南面有贵州独山和云南腾冲,日本人硬是被挡在了四川外面进不来。敢情是,倭人没能吃上成都的麻婆豆腐和夫妻肺片,心有不甘,就在成都的少城公园(现在的人民公园)和盐市口一带丢了几颗炸弹,算是对成都‘到此一游’吧。

       地处中国西南一隅的成都,北面有巍峨的秦岭这个屏障,西伯利亚来的寒潮,很难长驱直入到达四川腹地。冬天,中国的三北大地一片萧索,人们在寒流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成都人正躲在秦岭的‘腋下’,享受着无雪无冻的日子。走到哪里,都是满眼的绿茵与俏丽的花枝,不想看都难。夏天,当东部的上海、南京、杭州,中部的武汉和长沙被高温炙烤的时候,成都的气温却在30多点度的水平上徘徊。一把蒲扇,一壶清茶,一处树盖,就把暑气拒之体外,成都人享受的那份清爽,那份闲情,没法用言语来描述。

       夏天的汛期来临, 太平洋上饱含水气的暖湿气流登陆上岸,接连下几天倾盆大雨,东部、南部和中部很多地方又会变成一片泽国。2020年的汛期,西南、华中和华南27个省市的洪水,已经让很多地方饱受折磨,财产损失惨重。电视里每天都在不停地报告长江、淮河等地的水情,让人揪心,又让人无能为力干着急。就算身在成都的人有多么的心怀不忍,也无法阻止这边哗哗落下的雨水顺江而下加重下游的灾情。‘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老天把成都安排在这个优越的地理位置上,让我们尽享天恩。                       


       可见,我刚才说的那句“偏远也有偏远的好处”,还是蛮有道理的。

       地理上的偏远也挡不住历史的眷顾。 两千多年前,秦国的李冰爷爷带着他的儿子,修建了举世闻名的都江堰。成都平原的农业自此水旱由人,风调雨顺,差不多年年都是五谷丰登。插秧季节,都江堰马叉一开,存蓄了一个冬天的岷江水一泻而下,及时灌溉了平原上几百万亩稻田。夏天洪水来袭,都江堰闸门一关,洪水便乖乖从外江流走,让成都平安度汛。

       从地质上讲,成都是个冲积而成的平原,全是一马平川的黑色沃土。 一年两熟的庄稼,施点肥后就用不着太多管理,到头来收成的粮食,吃两年也毫无问题。温润的气候和丰腴的物产,让生活在‘天府之国’里的成都人,有条件有闲暇也有兴致活得悠闲自在,对人生和生活自有一种独特的、有别于其他地方人的感悟和理解。

       虽然衣食无虞,但这并未消减成都人的人生追求。他们敬畏自然,热爱生活,希望对社会作出自己的贡献。他们说干就干,就从一日三餐抓起。他们辗转在锅台边,思忖在餐桌上,在舌尖上进行反复实验,这才孕育出了驰名天下的川味菜系。现在,川菜脍炙人口,誉满全球,川菜中的鱼香系列,糖醋系列和宫保系列,远渡重洋上了美国很多高档中餐馆的菜单。

       一枚硬币有两面,成都人在生活中也不可能没有过焦虑和磨难。远的不说,就说前不久成都附近的龙门山断裂带发生的两次大地震。一次是2008年的5.12汶川地震,8.0级,死的加失踪的差不多有八万人。2013年4月20日,雅安芦山又发生一次7.0级地震,死了将近两百人。这两次大地震,成都有惊无险有伤无亡,老天和成都开了两次血色玩笑,它要我们学会和大自然和谐相处。


       不是我事后诸葛亮,其实我们压根儿就用不着害怕地震。自公元前256年秦国人开埠建市以来,成都在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遭遇到很多次地震而安然无事。有文献为证,何一民和王毅合著的《成都简史》中称,“从公元627年到1899年,成都市区关于地震的文字记载共58次,绝大多数是由区外地震引起,但从未造成过房屋倒塌和人员伤亡事件”。地质专家也说了,成都平原地质上属冲积平原,下面有一层厚厚的柔软泥土层。地震一来,泥土层像一个硕大的橡胶垫子一样,把大部分地震波吸收掉了。上面的房屋,只会摇那么几下,让老天爷出两口‘怨气’就算完事。 有个简单逻辑,如果地震早把成都从地图上抹掉了,哪里还有‘魏、蜀、吴’三足鼎立的那些故事,哪里还有杜甫草堂、武侯祠、宝光寺,以及佛教圣地大慈寺这些古迹留存下来。

       我把成都吹捧了这一大通,有些外地人听了一定很不高兴。我知道,那些见多识广的上海人、广州人,和那些声称‘北京以外都归我管’的北京人,准会说我井底之蛙孤陋寡闻外加肤浅顽梗。这让我多少有点失望,他们说来说去,并未触摸到问题的症结。国外我也去过好几个,美国的月亮长啥样子,我也见识过很多次。但是,无论我去过再多地方,也无论我在外国侨居再长的时间,总感觉好像把什么东西遗忘在国内了,身上横竖觉得不自在,想半天也想不出到底遗忘了什么是哪里出了问题。很久以后,我才慢慢明白,是自己的根留在了中国, 在异域他乡, 自己的灵魂找不到一处地方安放。想起一句西谚:East or west,home is best(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的‘浅薄’,我的‘愚顽’,大概都是缘于这个理吧。

                                                                               

男爵王先生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海边公园' 的评论 :
谢谢关注本文。我的文章中称‘外来灾祸’,并未指‘内乱’,湖广填四川的原因都是内乱引起的四川人口锐减之后发生的,四川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外来灾祸较难受害。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成都离我们大东北很远很远,我也很喜欢成都啊!去过四五次,感觉还想去呢!
飞来寺 发表评论于
针无两头利,四川盆地冬天少日照,大自然造就,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能承受。不过人为因素带来的祸害是可以努力避免的,比如,成都的空气污染,更该警惕的是历史的教训,李井泉之祸、张献忠之祸,绝不能重演。
古树羽音 发表评论于
成都,自古有“天府之国”的美称,蜀侯祠,杜甫草堂,文君井;近有都江堰,远有青城山,天下宝地。感谢分享
饳崆 发表评论于

中国腹地,包括成都,空气质量不是一般的糟糕。
海边公园 发表评论于
成都现在发展得很不错,很现代但又有特色。最大的问题就是空气污染太严重。前些年去过几次,但没有一次见到太阳。地处盆地,污染无法扩散,这是命中注定的弱点。

博主说 :“偏安中国的腹地,有什么外来灾祸,成都总是‘天下有事我无事’,至少遭受的灾难要比其他地方要轻。” 这说法不够严谨。不知博主有无听说过两次“湖广填川”,分别发生在明初和清初。都是在大型战争之后,成都盆地的人口被杀戮殆尽,只好官方动员,从人口较多的湖广等地大规模移民到四川。有数字统计的是第二次,即明末的张献忠之乱,造成了685万人死亡,只有50万人残存。据说繁华的成都街头,当时竟有老虎出没。

海海妈 发表评论于
好几年都没回去了
格利 发表评论于
我爱我家
高大上 发表评论于
想家了。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峨眉山月半轮秋,
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
思君不见下渝州。

眸影摇红 发表评论于
成都,梦中的故乡!甚为想念。。。
二胡一刀 发表评论于
成都夏天还是有点热的。现在的主要问题是空气质量不大好,污染出不去盆地。
太爱北京了 发表评论于
谁不说俺家乡好,热爱思念故乡是人之常情,外省人听了有啥不高兴的?我就很喜欢成都巴适的生活也爱吃川菜还想着将来有时间到那儿住一段时间细细品味。我去过成都5、6次,希望明年有机会再带孩子们去。
cutecat123 发表评论于
写得好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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