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乃黄花》第三十四章 父亲
紫玉道长为了不给黄家添乱没有留下了在黄大人家用晚膳,就让黄姓公子送自己连夜回茅山,刘萱不放心父亲,就同紫玉道长告了假要返回应天的家中探探情况,目送着紫玉道长的马车离去,刘萱矗立了一会,然后走到了正街上,忙碌了一整天还没有吃东西没有了力气,刘萱就在一家馄饨摊前坐下,要了一碗馄饨吃起来,想着吃饱了好有精力走回家。
馄饨在嘴里面没有味,因为刘萱脑子里还在回放黄大人发疯的样子,想着他说的高启被朱元璋监斩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还乡的文人怎么当今圣上如此恨之入骨呢?正思量间,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馄饨摊一闪,低声说:“刘姑娘请跟我来!”,然后那条黑衣的身影就消失在混沌摊旁边的胡同里,刘萱没看清楚脸,只觉得背影像高昌,刘萱心里一紧,赶忙放下几文铜板在饭桌上,就追着高昌朝胡同里走去。
走进胡同,没见到人,刘萱正要退出来,只见一家大门板开了一道缝,有只手伸出来在给自己招手,刘萱就大着胆子走进了那扇院门,进入院门后果然看到是高昌结实强大的身子,刘萱望着高昌看他这么神神秘秘的,第六感觉觉得没有什么好事,高昌把刘萱引进堂屋,给刘萱倒了杯茶,然后坐在刘萱对面的放桌的条凳上没有急着发话。
刘萱想果然是锦衣卫的人,按的住性子,于是就主动开口问:“高大哥好久不见,找我到这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还要赶快回家了”,
高昌不急不慌的喝了口茶说:“刘小姐已经知道我是公门中人了吧,我们就不必绕圈子了“,
刘萱看高昌把话挑明了,也就水落石出的就说:“高大人慧眼“,
高昌喝完茶“滋“的一声吮了下舌头说:”我敬佩刘大人的为人,和刘小姐的本事,所以有些话想说出来叫刘小姐加倍小心“,
刘萱见到高昌这么愿意聊,就没有先问自己父亲的事,因为她想把秋决一大批官员的背景搞清楚,这些事是他们锦衣卫知道的内幕最多,回家了父兄还真不一定知道详情,于是刘萱问:“当今圣上为什么要斩了高启,他不是还乡了吗?“
高昌一愣神,没想到刘萱没有钻进自己的套子反而有心思打听别的消息,就干巴巴的说:“他写了反诗,震怒了龙颜“,
刘萱不解的问:“什么反诗?“
高昌说:“你等着“,说完到里屋取出了一卷锦衣卫的年册,翻出来,这些东西都是向朱元璋汇报后留底的文件,这个院子就是高昌在市井中的秘密办公地,高昌已经提拔为四品镇抚史,任职亲军都尉府也就是后来的锦衣卫的侍卫官,是专门替朱元璋监视朝中四品以上高官,包括返乡后的官员。
刘萱打开了是高启写的一篇《上梁文》,文字有力才华飘逸,让人读了神清气爽,刘萱不解的问:“这篇文字有什么造反的意思?”
高昌神秘莫测的说:“这篇上梁文是高启给苏州知府魏观写的,你知道魏观他把新的知府治所选择在哪了?就是张士诚宫殿的旧址之上,你再看这篇文书中,这四个字”龙蟠虎踞“,张士诚是当今圣上的死敌,高启又是他的旧部,你说在张士诚的旧邸高启写这个,不是恋旧主的衣冠冢的祭奠文吗?圣上给他高官不做,他反而辞官后去祭奠旧主,变相的说是张是真龙,以为天下人都看不懂吗?那么当今圣上颜面何在?“
说完后高昌仔细的盯着刘萱脸,看有什么反应,现在的刘萱经过和紫玉道长的交锋,心智已经有道门把关,脸上没有什么不适流露出来。她自省不要相信任何人,何况是这个明着监视父亲的人和自己挑明了身份,还要告诉自己小心,长话说的好 ,“来说是非者比是是非人“,前年先是父亲的学生杨宪被斩了,现在接着和爹爹齐名的文坛才子高启也被斩了,他们都是半道跟了朱元璋的人。
想到被吓疯的黄大人,刘萱不由的问:“高大人有什么话要交代我的?“
高昌被刘萱东一下西一下的问话打乱到了节奏,正满怀希望收点刘萱听到高启被斩后的话语,没想到刘萱又把话问回到最初,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就结结巴巴的说:“嗷,那个,就说让刘大人小心!“,
刘萱眼色一沉的说:“小心什么?我父亲对圣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高昌被噎了不示弱的脱口而出:“就是你爹爹忠心于圣上,让你哥哥返京,越过中书省,给圣上建议把方国珍叛乱的谈洋设立巡检司守卫,被胡惟庸大人参了一本,远在乡野之人还要管庙堂之事,就是最大的僭越,现在你父亲刘基已经被圣上夺爵失去了俸禄,我今天就是想提醒刘小姐小心而已“。
刘萱听完一口热血就涌到胸前,顾不得再和高昌周旋,马上站起身来告别说:“谢谢高大人告知,民女才从道观学道归来,家中和应天的事一概不知,如果以后又什么消息尽快告知,民女定当感激不尽“。
高昌听后话里有话的说:“刘小姐既然父兄危矣,就不要在惹龙颜不快了,翻过年燕王马上大婚,你,,,,“。
后面的话高昌没有说出来,刘萱已经明白,自己和朱棣近几次的交往也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中,不由的背上一冷,赶忙给高昌行了个大礼说:“谢谢高大人的提点,民女感激不尽“,
高昌把刘萱送出门时最后说一句:“你知道高启是如何被圣上斩的吗?我也在现场,高启是被拦腰斩了七节,断了腰的他死前用双手爬着拖着身体,用自己的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了三个大字,惨,惨,惨,刘小姐请三思“。
出了门的刘萱几乎都站不住,就觉的夕阳和自己的心一样沉甸甸的下坠,靠着墙休息一下才缓过来,终于明白黄大人为什么被吓疯了,还有那两个被茅松师哥埋掉,成为僵尸的江西举子官员,因为高昌说苏州的知府的大小官员几乎是一锅端的被斩了,苏州知府和高启也许是有借古喻今的心,可是那些寒窗苦读的书生,来自湘西本是家人乡亲的荣耀,就这样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在官场做官,除了运气还要有前后眼,没机会站大队,也要有机会灭掉毁灭自己的山火,如果高启写出那篇文字,这些官员能够及时阻止,也许就是魏观不高兴,但是也能避祸被斩了吧。
想到这刘萱觉得高启提醒的对,自己不能给父兄惹祸了,于是顿顿精神,急忙朝应天的家中走去。
刘萱回到应天府的家中,自己的大哥刘链已在应天没有返回青田,刘萱已经从高昌那里知道了哥哥来应天的目的和遭遇,就没有问哥哥为什么来应天了,而是给大哥见个礼说:“大哥好,我学道中间回家看看,见到大哥心里高兴“
说完挤出一些笑容,刘链眉间紧锁,想强颜欢笑的和妹妹说话,可是展开的脸就是一个苦笑,看着妹妹出落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作为大哥想表示一下长兄的关爱之情,可是一抬手就不由得咳嗽几声,只能微微的清清嗓子自责的说:“大哥无能,连累爹爹被圣上夺取了俸禄和爵位“。
刘萱走上前扶着大哥的胳膊说:“大哥不要把这些是都揽在自己身上,你自己的身体要紧,爹爹他好吗?“。
刘链拉着妹妹的手,两人在客厅的放桌坐下,刘链痛苦说:“爹爹来信,让我不要离开应天,万一圣上有什么话可以直接接着,免得中间传话人把圣上的旨意传偏了,再惹祸端,他正在来应天的路上“,
刘萱用手指在哥哥手掌中写字,“有人监视“,刘链点头明白说:”圣上是明君,但不会偏听偏信那些诬告之词“,
刘萱问:“诬告了什么?“
刘链解释说:“爹爹虽然下野也是替圣上操心国家社稷,圣上每每信来问天象,爹爹都是及时回复后,把草稿烧掉,一直谨小慎微,不和官员士绅来往,这次实在是看方国珍作乱,逃兵反叛,可是当地官员都匿而不报,所以才派我入京亲自给圣上汇报。可是胡惟庸居然说爹爹是在给刘家找风水之地,看中了谈洋之地风水好和当地百姓起了冲突,百姓才作乱的,加上当地官员不满爹爹所为一起和胡大人参了爹爹“,
刘萱怒火交织的眼神一霎那消失,朝廷的事女儿家发表太多的言论被听了去不好,就喜怒莫辨的借刘基的嘴说:‘我相信当今圣上,爹爹说他是个难得的智慧皇帝,他军屯边疆,他建立了鱼鳞册,他注意底层百姓的生活,现在大明朝才建了不久,他又统一了道教,做了很多先前皇帝都没有做到的事情,爹爹说我们要感恩,你看圣上不是把应天的宅子还给我们留着嘛。现在把俸禄停了就是像我们孩子犯错后,家长罚孩子不给吃饭一样,我相信圣上一定看到爹爹的诚心的,气消了,又会把诚意伯还给爹爹的“。
刘链看着妹妹把要杀头的事说到像是家务纠纷一样,觉得她要是男儿该多好,格局看事情比自己高和淡定,刘链点头说:“爹爹是这样教育我们的”,
说完两个人沉默安静了一会,刘萱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给哥哥做个鬼脸,然后说:“哥哥你看我长高了吗?”
刘链终于不苦瓜脸的笑着夸了一句:“你长高了,心眼长的比我都高”
他们这些谈话都被高昌手下记录了放在了朱元璋的桌山,朱元璋看后,觉得刘基的子女在自己夺了他俸禄后,还能把这个事说成父子家务纠纷,相当于把自己当作了大家庭的父亲的角色,这让他有一丝温情,这样的格局一般孩子是看不到的。
朱元璋在大明朝建立后就想把元朝破坏的朱熹伦理恢复了,想要社会又回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正常有序的伦理关系,朱元璋最恨的就是谁谁辞官归故里躲清闲,把大明朝烂摊子全扔给给他一个人管理,为此他还写过诗抒发自己的憋闷,“诸臣未起朕先起,诸臣已睡朕未谁,何似江南富足翁,日高三丈尤披被。”
朱元璋最恨等有利益之争的时候,人们又说天下是百姓的天下,刘萱的话正好说在朱元璋现在的心头纠结中,想到这一定是刘基多日教育的结果。
因为刘基回青田乡后,天高皇帝远的,让人听他的墙根没有那么容易也是太费人马,离开应天的刘基是朱元璋最不放心的人,他足智多谋,可以算尽天下事,不在自己身边看着就觉的不舒服,虽然朱元璋时不时找借口问刘基有关天象,其实钦天监的人都有水平,朱元璋就是一种对人偶的牵线,意思就是你一直在我的掌握之中。
所以他故意借胡惟庸的参本,夺了刘基的俸禄,而应天的宅邸都留着,就是想刘基明白,最好让他主动的生活在自己眼皮底下,现在坚决辞官的高启被杀了, 刘基应该能明白自己给他留着的一线生机。
刘萱在家中洗漱后就换了男儿装的平民灰色麻质便衣袍,觉得这样出入府邸不受人注意,每次出门都从后院门走,因为才回府几天想到高昌的话,觉得不能在和朱棣来往了,就要打扮的和光同尘的样子。
这天早上刘萱又从后门出来,忽然有个小女孩跑过来塞给刘萱一个符纸,刘萱打开一看的一个蝌蚪,刘萱会心一笑,就跟着小女孩走,来到一家面馆,刘萱走进去就看到王幺姑和黄老姑在面馆的一个脚落的桌旁等她,见了刘萱后热情的招手,刘萱高兴的几步走过去坐下来。
王幺姑上下打量着刘萱,嘴上亲热的说:“仙姑你又长高了,昨天高昌说见到你回应天了,你们家是高门大户,我们这些人去看你不方便,所以我就和黄老姑叫小女孩引你来这说话,这里不方便拜你,请见谅”,
刘萱听的暖洋洋的,很感动,黄老姑说:“仙姑啊,我们可想你了,你不知道,王师姐现在生意有多好,她现在收了应天城里大半的药婆做徒弟呢”,
刘萱一看她们两个精神矍跃,穿着都是素色的上好缎织衣料,王幺姑脸上有一股江湖老大的气派显现,不像以前猥琐不展的样子,觉得坊间说的好:英雄最不喜欢见到幼时的朋友,因为他们知道他以前是如何落魄的样子。
聪明的刘萱注意自己的态度,觉得人都往高出走,看人还是要望高处看,现在王幺姑说是在这不好拜她,其实就是在精神上她已经是对等的看待和刘萱的关系了。
刘萱不显山露水的和王幺姑和黄老姑说话,心想着以后有机会在收复她们吧,让她们膨胀几天,她们那些本事以前都不在自己眼里,现在的刘萱她们根本能翻过天,现在是父亲的事情最重要。
从心里刘萱还是最感谢黄老姑的,她给自己的幽冥镜帮助实在是太大, 刘萱一茶代酒的敬二位说“谢谢你们在我离开时候送我的礼物,我非常感谢,我就用茶代酒敬二位姑姑”,
这次王幺姑可没有以前的的惶恐态度,说什么使不得的话,而是高高兴兴的举起了茶杯说:“谢谢仙姑”,说完几个人把茶水一干而净,王幺姑让伙计给三人上了一碗三鲜面,几个人热热乎乎的吃完,刘萱就要和她们分手了,
王幺姑说:“仙姑,去看看我的铺子吧,现在比以前发展的更大了”
刘萱推脱的说,“以后吧,你经营不错,用不着我多操心,我现在就是一心修道了”。
王幺姑也没有继续挽留,就像一个场面话完成了一个心头的任务而已,刘萱笑着和她们告别。
十天后刘基和小儿子刘璟来到了应天,应天有了大儿子照看着,刘基不放心青田孙子们一大家子人,就让小儿子刘璟睡了一晚上匆匆的赶回了青田。
当天刘萱见了父亲,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几年不见父亲苍老了许多,脸上沟纹交错,身体瘦的皮肤都松弛的挤 在一起,刘萱觉得父亲回乡后衰老的更加厉害了。
懂医道的刘萱想给父亲好好诊脉调理一下,可是刘基拒绝了,他说:“天命的定数,我们就顺其自然吧,张中真人说没有你的出生,我早都走了,向天借了几年不能再借了,你看过爹爹的命盘,翻不过明年五月去,你有心爹爹知道”,
刘萱眼睛湿润的说:“我们能改命就改了,要不是我们学这些道术为何?”,
刘基躺在有软垫的湘妃椅上,语重心长的教育说:“术就是工具,绝对动摇不了天命的运势,你看茅山道术,可以整人驱邪,上天入地的,可是他们救不了天下,也救不了自己,只能是江湖术士而已,君子不器,要顺应天命,这些你学的比我多”,
刘萱默默的不做声,常言说医不自治,就是说的这种情况,对于父亲刘萱想让他活万岁千岁都不够,自己是看过父亲的命盘,有时候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刘基劝女儿说:“爹爹病在元朝丹溪神医还在的时候他给瞧过,能维持到现在已是长寿了,我是肝实寒证,无力回天了,你早点去歇息,我也要休息好明天去见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