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群雄传(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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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尤知府搬家连升要上山

龚庆有去北大营拜会张作霖,想探探张统领的口风,看看他是否已然知晓武昌新军哗变的事。如果他知道了,再听听他对这事怎么看。
一进张作霖的大帐,龚庆有心中发凉,看帐中阵势,就知道张作霖没有丝毫造反的念头。这伙人是保皇上的。
这大清朝摇摇欲坠,各级官员谁都明白。那些不得势的官儿早就盼着改朝换代,给谁干不是干,换个主子没准还能官升三级。
但有一拨人就不愿意大清朝倒台,譬如张作霖。
张统领从一响马爬到奉天巡防营前路统领的位置不容易,此时深得三省总督赵尔巽的赏识,可谓重兵在握。
这时候若是清廷倒台,他张作霖没什么背景,官场上也没什么靠山,谁能拿他当回事,早些年的努力不就白忙活了吗。
张作霖给龚庆有让了座位,说道:“龚师爷来的是时候,此正值朝廷危难,下官自当报效皇上。与朝廷为敌自是与我张作霖为敌,作霖受皇恩多年,正是尽忠的大好机会,尤知府那边是不是差你来共商御敌之策的?”
这套话一出,龚庆有就明白了,武昌哗变的事是真的,官军早就知道了,奉天府还没接到总督的行文,看样赵尔巽也没拿尤仲文当回事儿,天下大乱之时文官也派不上用场。
奉天官军与武昌叛军势不两立,那么奉天衙门只能顺着张统领,有别的想法也不能表露,不然就是与叛军同罪,那不把自己毁了吗。
“统领大人,我家大人尚未接到总督府行文,尤大人只是道听途说。今日差小的前来,就是想跟张统领做个印证,倘若为真,必当力携官军,死守奉天。”
龚庆有算是替尤仲文表了个态,是说奉天衙门决不响应革命党,一定要和奉军一起抵御反叛,为国尽忠义不容辞。
那么说尤仲文真是这么想的吗,当然不是了。奉天衙门准备的是降顺革命党,连后路都预备好了。假如真的跟叛军交战,免不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末了还得不了什么好,不值当。
张作霖听龚庆有这么说,心中就明白了。赵总督还没发文知会尤知府,这说明对奉天衙门不太信任,而首先告知自己,看来守卫奉天的重任已然在肩,建功立业近在眼前。
“烦劳师爷回禀尤大人,下官已发重兵据守山海关,料无大碍。下官担心的倒是奉天境内的革命党趁乱起事,尤知府那边还要加强巡查不可怠慢,再走了乱党恐遭祸害呀。”
张作霖后边那句“再走了乱党”让龚庆有心中一惊,这话说的意思是你奉天衙门已经逃脱过乱党,若是再敢私放,便有祸临头。
知晓了张作霖的态度,龚庆有不想再往下聊了。聊来聊去再把那俩“革命党”的事聊起来,就是个麻烦。
再者说三省总督赵尔巽都没想奉天衙门参与御敌,光自己在这献殷勤也没什么意思。
龚庆有起身告辞,言说赶紧回去转告张统领的意思,也好早作准备。
张作霖也不留客,倒是对那天在尤府赴宴发生的尴尬跟龚庆有道歉。龚庆有脸上发烧,含糊了几句就走了。
回到衙门,跟尤仲文详细一说,尤仲文惊叹一声,南方革命党果然势大,官军都随着反了,看来浙江的消息不虚。
这么大的事没人告诉自己,尤仲文自知在奉天官场中没什么地位,三省总督赵尔巽一直就不待见他,现今这位总督怎么想的也不告诉他,这可怎么办呢。
龚庆有早就知道东三省的这些文官武将都不待见尤仲文。尤知府是南方官员,虽说在奉天沉浸了十几年,可那些地方官还是不愿与他深交。
都说南方人矫情,规矩多,怎么处也处不出感情。况且尤仲文投在醇亲王门下,其他人也不愿高攀。
现如今革命党造反,朝廷临危,每个人都打自己的算盘,更没人愿意跟尤仲文通气,别说给他传消息了。
这一回尤仲文没向龚庆有问计,除了因为他不信任龚庆有,另外就是大难临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想法。
起初他是准备归顺革命党,故而私放了马前卒和尚三旗。这个想法龚庆有知道,但眼下这位龚师爷不让他放心,没准儿就把自己卖咯,所以只能自己想辙。
“师爷,赵大人尚未行文施令,不知意欲何为。听那张作霖倒是摩拳擦掌,咱们奉天府理当如何。”
那位问了,不是说尤仲文不信任龚庆有吗,那怎么还这么问呢。
这句话尤仲文必须得问,要是不问,龚庆有必定起疑。
往日里有什么事都是问龚师爷,等龚师爷出主意。今天这么大的事不问了,那不就等于告知龚师爷不信任他了吗,这么露骨的事尤仲文不会干,否则白混了这么多年。
尤知府问的这些,龚庆有实在不好答复,怎么呢。上次那个主意虽说不只是龚庆有的主意,可龚庆有随声附和,结果事情败露,给张作霖留下把柄。
今儿的事儿不同往常,那是一步错,步步错,稍不留神就把命搭上。眼前只有两条路,跟着张作霖抵御革命党,或者里应外合推翻清庭。
这两条道都是掉脑袋的道,并非完全之策。
“大人,虽说张作霖有奋力抵抗之意,可也得有赵大人的首肯。想那张作霖手握重兵。但东三省之大哪能凭他一己之力便可安然无忧,他不过是做个姿态表露心愿而已,大事如何还得等待总督的将令,咱们还是观望为上。”
龚庆有说的没错,乱世之际,最忌讳的就是脑子一热,选了一边就站过去了。
政局这种事,瞬息万变,不到最后难说鹿死谁手,想这时候保全自己,难啊。

尤仲文知道龚庆有说的在理,也没给自己瞎出主意。这又琢磨是不是先把家眷、财物转至安全地带,革命党真要是打进奉天城,头一个倒霉的准是知府的宅子,不给抢个精光都算乱军偷懒,不可不防。
把这意思跟龚庆有一说,龚庆有也觉得有这个必要。
这些年尤知府在奉天搜刮了不少,正所谓衣锦还乡,发了财得倒腾到家去。尤仲文没想过在关外终老,早晚都要做这件事。
俩人一商量,差个办事得力的人,派十几个官差护送。把一部分财物和尤夫人先送回老家,关内虽然已经开战,但老家地处偏远还算安全,总不能在这等着被抢。
商量了半天,决定让连升办这趟差事。第一是连升不算公门中人,第二也是江浙人,其三此人忠于官府,心地善良,还有能力。
事就这么定了,尤知府回去让管家拉单子,收拾财物装箱造册,再说服大奶奶让她回老家。大奶奶要是一走,尤知府去会两位佳人就更方便了。
龚庆有回家,找连升交代这件事。家人说连升还没回来。
龚庆有忽然想起,自己安排连升去办大老黑那事,又多给了二百两银子,让他办好了事回老家。
这连升不会就这么走了吧,他还没回事呢,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那这是跑哪去了呢。

那天连升从龚庆有那出来,回屋想了半天。龚师爷发了遣散费让他回老家,可眼下自己这边多了个干爹,还多了个媳妇,哪能一走了之。
这些事还没容空跟龚师爷细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正办完这事也不能再跟着龚师爷了,不如回事的时候再说,自己不想回老家,要在奉天安家立业。
第二天到了广宜街,把龚庆有的话跟周莲香一学,莲香面无表情。
连升又把想给龚师爷留一半银子,他们两口子只留五千两的意思一说,莲香不高兴了。
“当家的,不是我贪图财物,公门中人个个贪赃枉法,你的主子也不是清廉之辈。况且你已拜高老板做干爹,你们家的门风就是杀富济贫,这回又没让你动刀子,只算巧取豪夺罢了。你又何苦动什么恻隐之心,浪费了这份慈悲。”
好家伙,这话把连升吓的,怎么着,自己个儿现在已经是胡子了?拜干爹的时候也没说必须入伙呀。
可人家莲香说的也对,干爹是胡子头,干儿子想说自己不是胡子也没人信。
但总觉得莲香这口气听着别扭,不像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媳妇,倒像个落草为寇的强盗。
连升心里有些难过,他是真想给龚庆有留一半。这媳妇可挺厉害,一口一个当家的叫着自己,但遇事都是她做主。真不知道先前筒子六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就依你,龚师爷还多给了二百两当做路费,也一并给你吧。”
连升掏出两张银票递给莲香。
莲香把银票收好,又道:“当家的,既然你已被遣散,那你我何日成婚呢?”
这事连升还真没想过,整天做不完的差事,哪有空琢磨这事。再说办婚事是大喜,必当邀请龚师爷,可龚师爷又把自己辞退了,这件事该怎么开口呢。
没等连升想好怎么答复莲香,莲香又说了一句,把连升吓的脸色煞白。
“当家的,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你已入了山寨,可还没交投名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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