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绍玉带着哲文到公安局去自了首,又到市革委会说明了情况,并且把之前构陷泽文的那些证词全都拿出来一一对质推翻。
这时那个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赵世杰还在做梦呢,以为泽文已经上了市里的批斗名单,他的案子就是铁案一桩了,最后判他是早晚的事,没想到绍玉这半年后又杀了个回马枪,还带回来个真的杨哲文!赵世杰听陈良友报告了消息,真是目瞪口呆,心中暗悔小看了这个李绍玉,可是如今后悔也不当用了,绍玉列出来的都是铁证,他当时顺手拉扯的那些不着调的证人没一个能经得起盘查,那时没有这个真特务,还算能勉强把罪栽在杨泽文头上,如今绍玉找来了真人,那就啥都不用说了,自己这边全没还手之力!
赵世杰和陈良友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天,实在是没主意,最后赵世杰把心一横,没啥大不了的,不就是杨泽文逃过了这一劫嘛,出来了又怎样,印刷厂早就没他的位置了,想再回来当厂长门儿都没有!既如此,他也不过就是废人一个,怕他作甚!陈良友看着赵世杰这装腔作势的样子,心中冷笑,李绍玉杨泽文这几个人捆在一块,你说他废了?谁信呐!可气的是自己日后要平白无故跟着吃瓜落,真是岂有此理!
不提这俩人各自心怀鬼胎,绍玉这边进展飞快,市革委的领导很快就下指示把真的杨哲文收押入监,而泽文终于被无罪释放了。
泽文从监狱里出来的那天,绍玉在外面等着接他回家,泽文拎着行李走出了监狱大门,看到绍玉笑着向自己走来,他连忙紧走了两步,站到了绍玉大哥的面前,然后扔了手里所有的东西,伸出双手一把紧紧地握住了绍玉的手,眼中流下了泪水,他这时心情激动,有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咙里,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大哥,你费心了!”
绍玉笑了,他摇了摇泽文的手,豪迈地说:“咱们兄弟不用说这个!你能平安出来,比啥都强,哥的心思也算没白费!走,哥送你回家!”说完他拎起地上的行李拍了拍泽文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向杨家走去。
一路上绍玉跟泽文讲了自己这些日子找杨哲文的经历和前几天给泽文平反时打得赵世杰和陈良友灰头土脸的情形,两个人心中这时都轻松无比,时不时地就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们有说有笑地走着,可是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绍玉却踌躇了起来,他看着泽文说:“兄弟,一会进家,你有个心理准备,大妈她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你,你看了别太难受。”
泽文本来这时心情极好,自己终于洗清了冤屈,死里逃生,可是现在听了绍玉这样的话,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知道绍玉大哥不是个嘴里没轻没重的人,他说妈身体不好,那么……,他也不及再想,冲绍玉微一点头,三步两步走进了家门。
这时是中午,只有李氏和赵氏两个人在家,李氏正在厨房做饭,听到门口有动静,以为是爱新买菜回来了,就从厨房出来想要去给她接把手,没想到,她刚走出厨房门就看见泽文站在院里,李氏一下愣住了,泽文高大的身形站在太阳地里,李氏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她的男人安静地站在那,好像浑身都散发着光芒,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李氏像做梦一样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泽文的跟前,她仰头望着他,不可置信地说:“他爸,你回来了。”
泽文看着李氏,这些日子她好像老了很多,头上竟然出了不少白头发,这个和他毫无爱情可言的媳妇在他落难的时候选择了等待,为他默默守护了这个家,泽文心中是感激她的,他对她点点头,温和地说:“我回来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氏听着泽文这前所未有的温柔的话,鼻子一酸,滚下泪来,她忙回身用围裙拭了泪,然后说:“你快进屋看看妈去吧,妈盼你回来盼得都,”
说到这,她猛地打住了,泽文也不等她说完就抬腿奔着赵氏的房间走去。拉开了门,他一步跨了进去,就看见母亲赵氏坐在炕上,腿上盖着小被,手里拿着针线在缝东西。一见这样泽文先松了口气,他心想,还以为妈病的动不得了,现在看,这不是挺好的嘛!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赵氏抬起头看到大儿子竟然站在了跟前,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连忙抬起好手揉了揉眼睛,然后颤着声问道:“是泽文吗?我没做梦,儿啊,是你回来了吗?”
泽文笑着上前一把扶住了他妈的肩膀说:“是我,我被放出来了!也平反了!我现在不是特务啦!妈!”
赵氏听得真切,这时她捯上一口气来,用能动的右手抱住了泽文的腰放声大哭起来:“老天开眼啦!老天开眼啦!儿啊,你可算是回来啦!妈想死你啦!妈想死你啦!”
泽文眼圈一红也落了泪,可是忽然,他发现母亲虽然搂着自己可是她的身体扭着好像很不对劲儿,泽文再仔细一看,发现母亲的左边身子似乎不能动了!他连忙扶正他妈,然后弯腰打量,没错,他妈的左手无力的弯在胸前,手指不自然地蜷缩着,
泽文大惊,他忙问:“妈,你这是咋的了?”
在他身后进屋的李氏这时说话了:“妈几个月前得了脑血栓,左边身子瘫了。”
赵氏这时也缓了过来,看着儿子慢慢发白的脸,怕他伤心,连忙安慰他说:“妈没事,也不是全瘫了,虽说不如以前走道利索了,但是现在让人扶着也能下地走两步,没啥大事,你回来了,这比啥都强啊!别说是妈瘫了,就是要了妈的命,妈也心甘情愿啊!”
泽文这时心如刀绞,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咬着牙对他妈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到了外面堂屋看到绍玉,他才哭出声来,他用手攥了拳头狠狠地砸了两下墙,低下头说:“大哥,我对不起老娘啊!”说完把头顶在墙上痛哭失声。绍玉这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泽文,只好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长叹了一声。
虽说泽文心中难受,可是这天整个杨家却是喜气洋洋,杨家的顶梁柱终于回来了,也平了反,他们再也不是特务家属了,他们又可以挺直了腰杆出去了。晚上泽武两口子听到了消息也回来了,爱新和李氏特意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家子虽然人不全,但是大人孩子闹闹哄哄地也很热闹,赵氏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笑容,她的眼睛总是跟着泽文,儿子虽然瘦了黑了,可是全头全尾的回来了,她太知足了!她无比的感谢老天,这次真是显了灵,她的病果然换来了儿子的平安,值了!
泽文虽然洗清了冤屈回到了家,但是正像赵世杰说的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没有工作的闲人,造纸厂的厂长是早换上了赵世杰的人,其实就算是不换人,这时工厂也已经搞不了什么生产了,都是各个派别在闹革命。市里边更是取消了原来的市委,成立了革命委员会,现在一切政治经济事务,乃至人事管理全都归这个革委会管。好在现在的革委会里是保皇的红色派掌权,原先那些被主义兵造反派夺了权的党政机关才又找回了部分领导,市政工作得以勉强运作。
但是红色派里面又分很多派别,相互之间也是斗来斗去,很多机关的领导班子常常刚刚组建,一个星期后又被拉下马来打到,因此很多政令和计划都是朝令夕改,让下面的人们无所适从。
泽文看到局势这么乱,也灰了心,他是个抓生产抓效益的务实派,在现今这样的社会里全无用武之地,更何况这次经历了这样的一场无妄之灾,他的胆子也变小了,所以虽然没有工作他也没去找关系托人,而是干脆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照顾起老娘来。
但是绍玉却并不希望泽文就这样消沉下去,他始终觉得像泽文这样的人才才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希望,所以虽然二轻局的人事现在也乱得很,可是他还是通过关系向组织上要求把泽文调到局里的外联部来做一名副部长。在他的努力下,一个月后泽文走出了家门,跟着绍玉去二轻局报道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