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

今天是姐姐永远离开的日子,虽然三十多年过去了,每年到了这个特殊的日子心中总会生起极大的伤痛,想起姐姐生前的许多往事,思念之情漫如潮水,她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脑海中仍清晰如昨。

我童年时,父母亲都忙于学校工作,无暇经常看管我,学龄前和进小学后寒、暑假的多数时间我都是哥、姐后面的"跟屁虫"。哥哥比较威严,从小就常显现家中大佬的权威,对我多爱管束,相对而言,跟在姐姐后面玩耍的压力就小很多。三个兄弟姊妹间虽也有大多数家庭中小孩间的吵吵闹闹,总的说来很和睦,下面是我们仨小时候的两张合影。

姐姐比我大四岁多,她课余和假期常有的业余活动是帮家住学校附近乡村里的农家伙伴割猪草,虽然我老家漫山遍野长满了各类植物,但并不是任何草都合猪的胃口,姐姐的小伙伴们怕她不会辨识,割了那些猪不会吃的草混在一起反而帮了她们倒忙,就教了她这样几句顺口溜:"苦麻菜,猪不爱!鹅耳长,猪不尝!"。"苦麻菜"是种味道很苦的野草,"鹅耳长"得其名源于叶片形状长得很窄长,其实这两种草猪都很爱吃,我们那里村民故意反着编了这么些农谚,按迷信的解释是这些草也有灵,知道割猪草的人要来了,它们就马上潜形或脚底涂油--溜走,但如果你不停地念这些农谚,可以麻痹这些草让它们放松警惕,就能又快又多地割到这些猪们的美味佳肴。那时经常跟在姐姐后面,听她们把这猪草谚挂在嘴边,我也就顺便记住了,到现在奔六之龄仍还记得。喜欢漫山遍野地跟着她们,我并非是象我姐姐那样喜欢"学雷锋"去帮伙伴们的忙,而是别有所图:对另一种草根植物感兴趣。这种植物,长出土面的枝叶不多,水分营养可能都被地面之下的根部吸收了,细长的根尾结成亮晶晶的小圆柱或球型,长得小的比小指头还细,大的则能长到如大拇指般粗,或许因其特别的颜色和形状,我老家农村给这种植物取了个好听的名字:"蓝天奇"。这蓝天奇亮晶晶的根不但外型靓丽,还美味可口,抹去表面泥土,放入嘴里一嚼,立能感到一股淡淡的香甜。这就是我喜欢跟着姐姐她们去割猪草的最大动力,如果是我寻到的蓝天奇,自然福利归我,姐姐看到的,多半最后也落入了她呵护有加的我这弟弟口中。她去帮伙伴割猪草并不总是欢愉的经历,有一次也发生了事故,姐姐不小心把自己左手大拇指割伤了,流了很多血,看医后大夫叮嘱在伤口彻底痊愈之前不能吃糯米饭,后来粗心忘了这一医嘱,姐姐手上大拇指旁果然长出了一点多余的赘肉,此后姐姐一直为没遵医嘱让手破了相很懊恼!我小时不懂事,偶尔和姐姐发生口角纠纷时,还会拿这事嘲笑她,说她是只记吃不忌医的好吃佬。

暑假和姐姐在一起的时间比学期内更多更长,尤其是有几个假期还是姐姐单独带着我度过了那些漫长的夏天:因为那个年代父母作为学校教师都必须在假期参加各种政治学习,去得远的话是到县城全县教师集中统一学习,近的话全区五个公社的所有教师就在区镇上集中学习,无论远近都没法带上所有小孩,父母只在偶尔一、两次带上哥哥,因他年龄大点且调皮,怕双亲都不在家时惹出事端。所以我们都年幼时,父母亲去参加学习就只得把我们托付给离得不远的乡下姑姑家,兄、姐十多岁了能独自带我时,就把我们几个单独留在家中度过暑假,省得每个假期再去麻烦亲人们。好在我们独自生活那几个假期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印象中只有兄、姐曾多次把饭菜要么烧糊要么煮得夹生的记忆,但也还能将就着吃。姐姐很会讲故事,那些暑假的许多漫长时日,靠听姐姐讲故事帮我打发了不少时间。对七六年秋季的另一件事也记忆挺深,应是母亲工作的学校把几间教室借给区委会作为开"四干会"(区、社、大队、生产队四级干部参加)的场所,有天姐姐和我路过一间他们正开会的教室,听到里面讲到些当地的地下党革命史,就停下想旁听一下,因为好奇他们会不会提到四九年前就入党在本地从事秘密工作的我父亲,刚好一位几年前文革中批斗过我父亲的教师从旁经过,不怀善意地来了句"'走资派'家的小孩在这乱看什么!",没料到姐姐直接就怼了回去:"你以为还是前些年哦!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哪还有什么走资派,我爸已复职调到玉龙小学当校长了!"那位教师自讨没趣,在教室内有许多人关注的情况下,没敢发作只得悻悻离去。那时毛刚死不久,高中还没毕业的姐姐似乎也很有些政治敏感和直觉:她相信象文革动乱年代父亲和我们家遭殃那样的事情应不会再来了。

比起前述的姐姐被猪草刀割手指事故,另一事件对她的影响和深远后果则要严重得多,就是姐姐带我去探望父亲时,震惊看到父亲作为"走资派"挨批斗一事,我几月前的另一篇文章对此事件有过回忆 (https://bbs.wenxuecity.com/bbs/memory/1508078.html)。出乎预料遭遇父亲挨批斗的场面,对已十多岁读了几年小学的姐姐心理上打击比对我这还在学龄前不谙世事懵懂稚子的冲击远为剧烈,这次事件也为姐姐落下病根没能安享及平稳度过完整人生埋下了祸端。从那以后,姐姐就患上了夜晚经常恶梦、惊吓梦醒后无法安睡之顽疾,多方求医也没能彻底康复,长年累月的折磨也让脑部衍生出其他病变。几月前在npr上听到篇噩梦与睡眠关系的分析,感觉与我姐姐所遭受的痛苦很类似,把这声音文件也摘录部分贴在下面,或许对常受噩梦困扰的网友有帮助:

姐姐脑疾发展很严重后不得不选择作手术,虽然医生告知这样的手术风险极高,姐姐和家里为一劳永逸地治愈,还是决心作这个手术。那时已到八十年代末,我正处于准备论文答辩的最忙碌阶段,导师长住北京,如错过他那次来校,下次时间不确定而难于另行安排,因而家里怕影响我而没告诉姐姐手术的准确日期。姐姐手术完毕的当时并无异样,但过了几天后产生了严重的后遗症,导致姐姐不久就撒手人寰,离三十岁都还差大半年!后来知悉姐姐的医治过程后,为自己没能在姐姐手术前后回老家看望陪护一段时间愧悔莫及,有时也后悔没想到让姐姐到我读书的更大城市,医疗条件和设备也更先进的地方来作手术,或许就会完全成功不会有任何后遗症。这终生遗憾和隐痛,也鞭策我把小时候的一些经历写下来,以作为对姐姐、父亲等亲人最好的纪念!书稿半年前已被南方出版社出版,把小时候和姐姐在一起单独的两个故事片段和全书网购连接都贴在下面:

南方出版社:

http://dwpcbooks.com/product/html/?414.html

在巴诺书店上架发行 :

https://www.barnesandnoble.com/w/19968-20010-20154-12289-19968-26869-26641-21644-19968-29255-26519-pu-liu/1140450028?ean=9781683723851

在英国的BookDepository上架:

一个人、一棵树和一片林 : Pu Liu : 9781683723851 (bookdepositor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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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azon.com: 一个人、一棵树和一片林 (Chinese Edition): 9781683723851: Liu, Pu: Books

兄弟姐妹本属同代人,正常人生的话大都会相偕同老,不知道有无统计所有家庭中手足之情在人生中途嘎然而止非正常结束的占多大比例,或许不超过五分之一?!很不幸我就落入了这样的小比例家庭中,可以说完全是罪恶年代的文革导致了姐姐和我们家庭的不幸!也为中国现在似乎正走在历史的回头路上忧虑重重,但愿华夏大地永绝动乱,成为一个人性高于政治的社会,再没有千千万万象我姐姐这样政治运动的受害者和避免这样的悲剧重演。今天姐姐离去之日,写些文字以追忆怀念,愿姐姐在天国吉祥幸福、快乐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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