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他们,我们谈我们的,他们要来是会来的。”秋云淡淡地说。“答案的另一部分是维度的卷曲和内涵的整理。这个维度不是人类所熟悉的那种时空坐标的标记,而是各种事件和逻辑的因果脉络;时空坐标是四维,在弦论里有更高的维数,而我们所称的维度要复杂得多,它的维数是无尽的。一个美丽的花瓶需要很多种工序和材料才能做出来,但打破它就是一下子、一瞬间的事。或者一个被辛辛苦苦拉扯长大、花去了父母无数时间、金钱和精力的孩子,一个意外就会丧命。这样的例子你可以举出很多,比如一个百年老字号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就破产倒闭,一段经营了几十年的婚姻由于一个头脑发热的言行就分崩离析,等等。在学说上,这叫意义不对称,善于恶、成与坏很多时候都是不对称的。这也是为什么人类除了弹性的道德还需要刚性的法律,在两个世纪以前,西方科学界曾流行过墒的理论,大家都用墒增墒减的理论来解释这种不对称。但后来,人们认识到那是片面的,还有很多层面甚至还有很多这种不对称的现象用墒是无法解释的,直到后来东隼理论的出现。之所以不对称是因为发生的最小化不完整,任何事物和事件都应当是从最小处生发,如果有一个或多个最小的单元没有参与发生,在发展的过程中就会突然终止或者崩溃。一个有趣的例子,是我以前在阳世的一位同事,他除了有正宫,还在同一城市的另一边偷养情人,就是你们活着时还在流行的俗称小三。整整三年,他考虑到了所有的细节,做得自以为天衣无缝,但最后还是露馅了,因为他为妻子和情人各自的小孩雇佣的两个保姆来自同一个家政服务所,而且俩人相识。有一天,妻子一方的五岁女儿淘气,惹得保姆失去了耐心,劈头痛骂,说漏了秘密。这个小细节就是生发的最小单元之一,因为疏忽,而导致家破人亡。 多维度的折叠就是所有生发点和细节的收集和整理。”
这时,在远处徜徉的那两个光点终于飘了过来,他们光彩夺目,自然生发出咄咄逼人的英气,罗瑟和史明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但看见师父倒是不为所动,反而向前动了动,平静地问道:“你们想清楚了?”
“是,我们下定了决心,愿意跟随师父。”
“你们不是跟随我,而是因为志同道合,愿意同我们一起修行,你们刚才在远处应当也听见了,我这不正在给两位同道讲解升天入道的意义,来,我给你们。。。。。。”没等秋云开始介绍,罗瑟便有些惊慌地脱口而出:“她是卫东!师父,你怎么。。。。。。。”
“对,这是卫东,在她旁边的叫蔡玉,这两位是罗瑟和史明。”秋云不慌不忙、按部就班地介绍他们认识,然后说:“我知道秦雨同卫东的关系,也知道他对卫东都做了些什么。我把卫东请来,是想同时帮助他们三个的灵魂。秦雨俗心未除,色欲更是过于深重,我相信,在同卫东朝夕相处之后,他一定会有所改变,卫东和蔡玉也会有所解脱。去色的修炼是我们成功的第一步,但也是最难的,它犹如夏蝉脱壳,非生即死,但脱胎换骨之后,便如彩蝶一般,轻盈自在,完全没有了毛毛虫的影子。”
“很高兴认识你们!”蔡玉调侃道:“听了师父刚才的解释,才知道你们早早聚在这儿,是在讲道修炼,我还以为是特意出来迎接我们呢。”
“你们俩也是从老大那儿逃出来的吗?”不等别人寒暄,史明抢先关心地问。
“老大是谁?”蔡玉茫然不解,问史明。
“他们不是俗子,来到灵界时不会与双劫棍他们发生瓜葛。”秋云一石二鸟,一句话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来时吃够了苦头,下地狱一般。他俩凭什么就不用遭罪?在灵界有关系有后台吗?”罗瑟嚷嚷起来,语气里满含着讥讽和嫉妒:“不是所有人死后都要经过俗子的洗礼,才能成为圣子吗?”
“那也未必。那些生前有过修炼,或者意念纯净、情感清白的人,离开人世后会成为不俗不圣的中阴,有些甚至直接成为圣子。”秋云耐心地解释道。
“都怪我自己命不好啊!上一辈子活得窝囊,到了阴曹地府还要接着受尽欺负。”罗瑟嘟囔了一会儿,看见没有任何回应,又转移话题,对秋云说:“要是老大他们不到这儿来,直接去了天井,秦雨孤零零地呆在窑里,那就糟了。我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你放心,他们只可能到这里来。”秋云肯定地回答,又对卫东和蔡玉说:“这一块的俗子老大刘劫今天要来兴师问罪,他接连丢失了好几个得力的手下,觉得是我在其中捣鬼。如果你们感兴趣,就留下来,权且观摩;当然也可以到他处闲逛几个时辰,天明之前回到此处同我们再聚。他们还有两个时辰,大约要到子夜才会到来。”
“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走了。”卫东回答。
“那太好了!”史明高兴地叫道:“那我们就有帮手了。对了,罗瑟,老大这次来兴师问罪,你猜他们是以什么面目出现?是人形呢,还是灵火?”
“我打赌他们还是像生前的样子来找我们。”罗瑟摆脱了刚才的些微尴尬和不快,肯定地说,“那是他们最舒服自在、也最自豪炫耀的模样。”
“你们说的那个老大要是聪明的话,是不会那样来找师父的。”卫东插嘴说道。
“为什么?”史明和罗瑟同时不解地问。
“因为人身不但不能像灵火那样聚集能量,还会不知不觉地损耗自己,在冲突时更是占不了便宜。”蔡玉替卫东解释说,“更重要的是,他们得遵守灵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难怪老六老七带我来时,一路上都是人形,到这里后,就变了,还一再嘱咐我也要幻化为灵火。”史明一下子茅塞顿开,不禁赞叹说:“真没想到你们俩这么见多识广,有才有识。哎,既然还有时间,要不你们跟我们说说自己都是怎么来的?”
“你看,你从凡尘带来的好奇心到现在还没有磨掉。”秋云乐了,似是责备又似是原谅:“在人间,大学新生互相认识后,就喜欢打听对方来自何处,为什么报这个专业,等等。或者到了异国他乡,见到了同胞,一定要弄清他的家乡和来历。你与其求卫东和蔡玉,还不如问罗瑟,他会告诉你秦雨是怎么离开阳世的。即使卫东和蔡玉都不知道那段故事,虽然秦雨一直追着他们的屁股跟在后面。一般来说,对肉欲的痴迷不是源于过分自恋,就是出自深度自卑。听听他的往事,或许可以一窥管豹。”
罗瑟想了想,说:“好吧,谁让他这会儿不在呢。不然的话,我可不敢揭他的老底。”
对于秦雨来说,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沾花惹草,在花粉中左拥右抱,四处留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个女人,秦雨都会想方设法蹭到她的身旁。那一天的午饭也不例外。同事们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秦雨端着饭盒走了过来,看见偌大的桌子只有三两个异性,而且每一个都相貌平平,不禁有些失望。但眼睛的余光里看见会计部的宋小凤正坐在偏僻角落里,一个人低着头吃着闷饭。她虽然没有天生丽质,但也算风姿绰约。秦雨一屁股坐到她的身边,假装心不在焉地听着邻桌七嘴八舌地八卦,其实他一边吃着味同嚼蜡的盒饭,一边琢磨着怎么开口。终于,他停下手中的筷子,把脑袋贴到桌面上,扭头瞅着她。小凤也停下筷子,问他:“你要干什么?”
秦雨叹道:“唉,美人蹙眉兮,我心惆怅;安得启颜兮,万死不辞。我瞧你肯定有什么心事。别那么闷闷不乐的,憋出什么病来。”
“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有点不舒服。”小凤轻描淡写地回他。
“是吗?看来‘望’和‘问’都不起作用,我得‘闻’了。”说着,秦雨就要轻浮地去嗅她的秀发,小凤略微侧了一下身子,没有接茬。
“说真的,你心情好的时候,那么妩媚动人,干嘛让糟心事毁了自己?需要我帮忙做你的树洞或者垃圾桶甚至去做一个打手的话,我都乐意效劳,只要能看到你每天依旧光彩照人就行。”小凤眼睛有些湿润,她不禁有些感激地看了秦雨一眼。那些帅哥,要么高傲孤冷,要么拙嘴笨舌,像秦雨这样既帅气又会说话的男人,确实凤毛麟角,而且是对自己主动地嘘寒问暖,小凤当然有些感动。
很自然地,每次午饭之后,小凤在公司后面的马路上散步时便有了一个陪伴。她诉说着老公长期的冷暴力和对自己的辱骂,有时彻夜不归而且音信全无。“上个礼拜,他又骂我,我问他,你是一家之主,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狠?你在单位也这样对你的同事吗?他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正因为是亲人,他才真诚相待,有什么说什么,不遮着掖着。他说,你想让我在家里也带着面具跟你说话吗?我气急了,跟他说,你不带面具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像动物一样赤裸地待我, 把你最丑恶最原始的本性暴露出来。”“我们俩认识时都是在他乡异地打拼,都觉得老大不小了,相处没有多久,就扯了证算是成了夫妻。结婚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没有亲朋好友作证,也没有父母兄妹祝福,甚至连婚纱照都没有拍,婚戒更不用说了。当然,那时候也没有多少钱。结婚两周年纪念日那一天,我问他能不能给我买个婚戒,你猜他怎么说?他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婚戒的意义吗?就是戴在手上告诉别人,我是有夫之妇,不要打我的主意。你长这样不需要这个,没有人会来勾搭你。那一天,我气得躲在卫生间里,从没有觉得那么绝望,想着这一辈子要是就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秦雨听到这里,停下脚步,一只手抚摸着小凤的肩膀,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愤恨地说:“你老公真不是个东西,你绝对值得一个更好的男人。”小凤的泪水一下子像断了线的珍珠,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柔软无力地把头靠在秦雨的肩上,秦雨犹豫了一下,抱住她,双手不住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自己雪白的衬衣。就那样相拥着抱了一会儿,秦雨感受着对方前凸后翘的躯体,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忽然有了一种想吻她的冲动。但碍于路上人来人往和可能遇到的熟识同事,他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松开了手。
一个月后,秦雨从国外出差回来,刚下飞机,便给小凤发了一个短信:“亲爱的,我给你带了一个小小惊喜。下午有空吗?”
“你刚回来,挺累的,先好好休息吧。明天在单位就能见面啦。”
秦雨没有理会小凤的推辞,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来吧!我弟弟也想见你。他总是听我念叨你,早就想跟你见面认识一下了。我还带了些你爱吃的,如果拿到单位给你,让同事们看见了,怕他们说闲话。”
“你有个弟弟,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等会儿过来就能见到了。”秦雨神秘地回答,“我觉得是时候让我的家人也认识你了。”
这次小凤没再推辞,下班之后,便满怀期待地来到了秦雨租住的房间。一进门,看见秦雨刚刚洗过澡,简单清凉的内衣里显露出结实的肌肉,浑身散发着男性的荷尔蒙味道。秦雨关上门,轻轻抱住她,说:“一个礼拜不见,来!抱抱!give me a hug。你不知道我这几天多么想你!”松开了手,他又说:“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带的面膜,比国内便宜得太多了。还有,来,闭上眼睛。。。。。。好,现在睁开,Ta-dah,我给你买的元嘉项链,漂亮吗?”秦雨拉着小凤的手,来到穿衣镜前。“你看,配你正合适。你带着真漂亮,像珠光宝气的明星一样,我要是在你老公之前认识你,就一定追你把你娶进门了,小凤。”一边说,一边从背后握住小凤的双手,拢在她的胸前,说话时的气息有意或无意地都吹到她敏感的耳朵里;见她没有说话,只是胸脯起伏,便楼得她更紧了,也更加大胆地吻上了她的脖子,然后是耳垂和嘴唇。
“你不是说你弟弟也来了,还要介绍我们认识吗?”小凤轻轻地挣脱了秦雨的拥抱,好奇地问。
“嗯,一会儿你就会见到他了。 他脾气有些不好,见到有些人会激动,有时还暴跳如雷。你可不要害怕!现在,我要把我身体里最软又最硬的那个东西放到你的身体里去。”秦雨一边对着小凤的耳朵吹气,一边轻柔地说。
“流氓。”小凤笑着扭动着身子,像是在挣扎,又好似很是享受。
“你才是流氓。我说的是心!我这个有时软有时硬的心!”秦雨说完,把笑得浑身乱颤的小凤抱起来,扔到了床上,舌头也如同从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一般,缓缓地从头部一路抚摸扫描到下面。
各自清洗干净之后,两人拥抱着躺在一起,秦雨撩着小凤的头发,问她:“刚才就算见过我的弟弟了啊,你对他的见面礼还满意么?你可别说他粗暴,我已经提前警告过你了哈。”
“流氓!”小凤满脸绯红,娇气喘喘地用食指点了一下秦雨的胸脯。
“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流氓。刚才反应那么激烈说明你才是个小流氓。不过,你真的好棒,看来你老公确实没怎么摸过你。唉,这么好的女人结婚三年了,还跟黄花闺女一样,你老公真不是个男人。这也多亏你的名字,因为你就叫小凤啊!”
宋小凤一头雾水:“这跟我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秦雨一脸坏笑地抚摸着她的大腿,意味深长地说:“你不知道这个典故?那就算了。哎,你老公是不是个钢铁直男呀?你不想谈他?好吧。我觉得那些嫁给了直男的女人好可怜,因为那些男人不懂得温柔胜于刚猛的道理,让女人融化的诀窍不是刚强,不是正面撞击,猛冲猛打;而在于温柔,在于侧面迂回,轻抚细舔。女人呀,就像冰激凌,你不能一上来就咬她一大口,一定要先小口地舔,轻轻地嗦,等它开始融化了,再一口含到嘴里。或者像打仗,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倒下的往往是正面冲锋的性急莽夫,活到最后的总是耐心周旋的坚韧战士。在情深意浓的床上也是一样,一定要迂回曲折,要先礼后兵,先上后下,先软后硬。在坚硬的岩石和无形的流水之间,获胜的总是流水,是吧?男人一上一下有两个很柔软的器官,但一个是真柔软,另一个是假软弱。真正的法宝是真柔软的那个构造,就是舌头。同样是去打开一扇门,用钢棍当然可以强行撬开,但用舌头不但可以感化,让它自动为你开启,还会为你送上待客的琼浆玉液。”
这番性爱谬论与其说是秦雨对一生成就的经验总结,不如说是他事后的自我炫耀;但他的战场理论说什么“倒下的往往是正面冲锋的性急莽夫,活到最后的总是耐心周旋的坚韧战士”,未免言之过早。
几天之后,两人又在午间休息时肩并肩地散步,小凤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老公知道我们俩的事了。他还说要搞死你。”
秦雨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望着她:“你自己告诉他的?”
“不是,我说漏了嘴。”小凤有些内疚地抵着头,不敢正视秦雨的眼睛:“前天我无意中看到他跟别人的聊天,明白了他为什么一直不想碰我。他在外面有好几个相好,都是男的。跟我结婚只是用来应付父母和舆论的幌子。那一天我们吵了起来,我提出来要跟他离婚,还像你说的那样,骂他这么长时间都不碰我,根本就不是个男人;说我这么好的身子,他不要,有人要,有人喜欢。然后,他就捏住了我的喉咙,让我交代。”
自此之后,在任何公开场合,秦雨都非常小心地避开与小凤相处,比如午间散步;偶尔的鱼水之欢,也是像明星躲避狗仔一样一身保密的行头做足了欺骗的把戏,不过,这样反而让两人觉得如此隐秘鬼祟的肌肤之亲更显刺激,更有乐趣。
小凤的二十八岁生日到了,如同所有组里成员的生日一样,下班之后,会计部在外面的餐厅举办了一个生日聚会,一些其他部门的好友相识也收到了小凤的邀请。秦雨特意选了一个不是小凤身边的座位,虽然不是会计部一个组的,但他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倒成了聚会里最出风头的人。同事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在蛋糕上的蜡烛吹灭之后,他们依次为小凤送上祝福。轮到秦雨时,他站起来,跟小凤碰了一下酒杯,刚要开口,就看见一个男人推门走了进来,心想他是不是小凤邀请来参加聚会却迟到的朋友,等到他看见那个男人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冲向自己时,一下子明白过来,可惜为时已晚。在倒下之前,在匕首的坚韧刚硬把他的整个躯体化为如面般柔软之时,在自己那横溢泛滥的春情随同血液一起流失殆尽的最后时刻,他既没有看那个凶恶的男人,也没有看惊呆的小凤,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肚子上的那把只露出了把手的利刃,一句话也没有说。正所谓:
小聚尚有意,
大别已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