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萧条荒芜、沙尘弥漫的农田之上,覆盖着一层严霜,气温在星期三早些时候已经突然以自由落体速度下降了。我想我们应该是乘公共汽车去,结果当曹先生接我们时说,“你没有手套!”我怕麻烦,就没有戴。
我们不是乘公共汽车,而是骑车。我骑上车子,整个旅途过程中我就一直后悔,把手套落到公寓里没有戴。我们沿着繁忙的公路骑车前行,我的手指把我引见给了新型的极端寒冷天气,冻得我的两手生疼。老人和农民悠闲地骑着车子,速度跟走路差不了多少。而装着一袋袋煤炭和碎金属的卡车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上面坐着在寒风吹拂中的农民。卡车司机们使劲地按着喇叭,呼啸而过,车后卷起一阵尘土。几辆小型摩托车在我们中间穿梭,有几辆被我们骑车超过了。
道路两边是人工鱼塘。在这喧闹声中,一位男子划着一只渔船。他向水中撒下一张网,水面上微微泛起阵阵涟漪。我们抬眼越过周围房顶,瞥见古塔,其顶部正在倾颓。我们进入村子时,古塔仍在我们头顶视线范围之内。我们跟着曹先生,骑车上了一条小路。道路泥泞,两边是各种摊贩,水果摊、蔬菜摊以及猪肉摊,猪肉摊卖的是整扇整扇的猪肉。他很快又转到路面比较干的一条路上,这条路上水坑和汽车轮胎碾压的深车辙中已经变得又干又硬了。
“这些房子超过一百年了,”他说道,手指着两边倾斜的土砖房。
我们经过一个左转弯——不,是下一个——是的!——在一条巷子底,古塔又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之内。古塔从顶部到底部,是周围房子高度的三倍,塔顶裂开一条比较宽的缝隙。古塔矗立在一圈碎砖垃圾中,四面由土砖房包围着。前面是当初的石头门,檩条仍保持完好。但是围墙都已经荡然无存了,紧锁的大门只能是形同虚设了。
我们骑车来到大门口,停下自行车,绕着古塔漫步。
“当心头顶有石头栽下来,”曹先生警告说。
古塔西侧是一座雕刻的石碑,宽度和高度相当于中世纪教堂的大门。碑上刻的可能是佛经,也有可能是建造石碑者的名姓,只不过现在上面一层黄颜色的喷漆把这些古老的文字盖住了。在石碑的对面是一个出入口,散发出一股尿骚味。举头向塔的上部望去,可以看到塔上有许多窗户或者门道。但是无论是从里还是到外,似乎没有办法真正可以爬上塔顶。
马里傲和曹先生开始与跟随我们到这里的一群男孩子们聊天。曹先生示意我,让我们进入了一条巷子,尾随着其中一个男孩,穿过一道大门,来到一座院子中间。曹先生把脑袋探进其中一间屋子的前门,然后出来说,“这里面没有老人,我们进去吧。”我们离开古塔,然后进入到下一间屋子。
屋子里面,我们看到主客厅很宽敞,但是空空荡荡,一个很大的木制梳妆台,装着整个客厅所有装饰品——一面生锈的大镜子、菩萨雕像两旁是几支蜡烛、一幅中国老人的黑白遗像——刚才进来了一位中年汉子,身体滚圆,领着我们坐下来,这很有可能是他爷爷的遗像。我们坐在一张矮桌周围的小凳子上,小凳子只有脚脖子那么高,通过曹先生我们向他询问。突然那台日立牌大电视——搁在这个土坯茅草棚显得非常不伦不类——爆炸了,几乎要把这座古老建筑的地基镇得嘎嘎作响。
他告诉我们古塔的名字(译者注:安邑塔全名应该叫“太平兴国寺塔”,对于外国人这个名字确实不好记),名字太复杂,我一下子就忘记了。“你知道的,”曹先生说,“一九三八年,日本人当时把这座塔用作炮楼,在里面架起了机关枪。这座塔始建于唐朝,但是他也不知道当时建造这座塔的目的是啥。一九二零年的一场地震把塔顶震了一个大口子,一九二四年另一场地震又把口给震得合住了。”
我们离开时,和那位汉子又是互道珍重,又是拍肩楼背。但是只是因为语言不通,双方都不能完全明白各自的意思。他和我们一同走到我们的自行车跟前,直到我们骑着车子拐过一个弯,去看望曹先生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一家,他还站着那里和我们挥手告别。
曹先生老丈人家和我们刚刚看到的非常类似——只有两间房,大间用作厨房、饭厅以及大部分活动都在这里进行,只有紧里面的一个很小的房间用作卧室。他们安排我们坐下,给我们端来了糖果、花生、当地做的糕点,里面是枣泥馅,外面裹了一层着了颜色的糖。
我们甩开腮帮子大声咀嚼着这些零食,曹先生在和丈人丈母娘闲聊。他和他丈人抽着烟,丈母娘则在一旁调饺子馅,把猪肉和韭菜轧碎,韭菜的味道芳香无比,馅调好后,开始揉面。他丈母娘六个月后就去世了,死因是癌症晚期。
她开始擀面,曹先生猛地站起身说,“过来,咱们出去。咱们去看看我爷爷奶奶的屋子,屋子非常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