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李老板开了一家旅行社,从单卖飞机票开始,做到后来办签证,组织大陆家庭考察学校,组旅游团,开夏令营……。他的生意直到新冠病毒前都很火爆,他经常忙得焦头烂额,抓我去给他帮忙。他知道我不带“穷游”团,不出远门,辛苦的差事不接,我不等米下锅。他又发来信息给我了,要我帮他带一个上海旅游团。一个十几个人的团,不用我开车,只陪同客人们在波士顿旅游。听起来这是一个不错的美差,去!
这个上海旅游团就住在我家不远的地方,我把自己的车子就停在了酒店停车场,在酒店大堂与他们碰头。9:30到了,大部分人都在旅游大巴上坐好,但还是有几个人没有到,我只有对他们的领导人说你快去请她们吧。”原来年纪一大把的文化人,也有不省心的”,我心里想。快到10点钟我们才上路,大巴向着波士顿城里驶去。
我们很快就到了波士顿的市中心。但有人说不想下车,就在车上休息,我说随便你们,但大巴要停在很远的地方,你们不下来就要跟着去停车场,那是荒郊野外的地方,黑人区,周围有很多贩毒的卖淫的流浪者。你们只能被锁在车上直到我们需要车子的时候。他们乖乖地下了车,跟在我后面,拉起了长长的队伍,他们的老领导人守在队伍的尾巴上,确保没有人掉队。其实旅游大巴就停在附近。
我们这一行人就像本地人那样逛着波士顿,没有人对景物有兴趣,没有人问我任何游客通常感兴趣的问题。他们两三个人一组谈得热火朝天,还不时停下来,站在街上说话,引得路人侧目。我不断提醒大家,我们马上就有时间,有地方坐下来诉说自己的动人故事,但现在不要停下来,这里是波士顿的唐人街,地方小,游客多,我们不能停滞不前。
“我们是上海来的,这地方比上海差得太多了,对我们没有吸引力”,一位女士对我说。
“波士顿的市中心就在唐人街附近,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都是波士顿著名的景点,有“五月花”号上人的墓地,有“古代”的演兵场,你们都在自己尽兴的交谈,我就不敢造次了。我们有人对波士顿历史感兴趣吗?知道“五月花”号是什么?从哪里开到哪里的吗?”。
“我们都无所谓的知不知道”,又是刚才那位女士,我看到有人也点头赞同她。那我就不必多此一举讲波士顿的故事了。
这时,我们已经在周围转过一大圈了,时间已经快中午1点钟了,女士们先生们要吃饭了。
“你们现在可能还不想吃中餐吧?西餐这么多人吃一顿要几个小时,我们就不中不西吧,吃一顿波士顿最著名的越南餐吧,我保证你们会喜欢“越南牛肉粉”的”,我胸有成竹,一切都已与店家安排好了。
我的话刚出口,一个男士就说好,他是生活在美国的人,告诉他们这是全世界都非常著名的越南美食,于是大家都很赞同我的提议。我要他们把身子向后转,越南餐厅就在他们眼前,要他们进去坐大桌即可。他们进了餐厅,发现人家已经为他们留好了位子,顿时对就我刮目相看了。坐下不一会儿,每个人都有了一碗最著名的“火车头”牛肉米粉。那位男士示范大家怎样吃,但他们已经不管了,不放蔬菜,不用酱料,就直接吃起裸粉,大呼好吃。吃饱喝足以后,准备走人,继续下午的行程。我把账单清点过,发现那个收钱的人,自称从美国回去的James领队,没有给所有人的小费,我悄悄的添上了。
一碗越南牛肉粉,吃得大家神清气爽,对我的印象分又提高了。他们下午的情绪明显高涨,我就把他们带到了波士顿公共图书馆,让他们见识一下美国现代图书馆是什么概念。这里看不见大量的图书,只有电脑,舒适的阅读环境,人们还可以在这里享用咖啡美点,图书馆更像是一个休闲中心,社交中心。而图书馆的法国花园更让他们为之兴奋不已,这么小资的地方,免费参观,于是就有了各种拍照。
出了波士顿图书馆,外面就是著名的大广场,大教堂,摩天大楼,还有波士顿马拉松爆炸的地方。我告诉他们这些地方都是波士顿的最佳卖点,但他们不想动了,就坐在广场边上观望,三五成群的聊天。因为大部分人都是上海人氏,讲上海土话,只有一个四川女士与我闲聊,我终于打探到了客人们的故事。
他们都是上海建筑学院一个班的大学同学,这次国际旅游是他们全班人的集体活动,庆祝他们入学40周年。这个活动聚集了最多的同学,还有人正在赶来聚会的路上。因为很多人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有见过,所以他们现在就要充分利用时间“互诉衷情”。
我对他们的班级旅游行动非常赞赏,有很高的评价,也非常吃惊他们的大手笔,“上海人真有钱”!但这位女士并不在上海,而是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律师,这个班的同学就都去蒙特利尔看望她,他们一起从蒙特利尔来到波士顿的,看望另外一个老同学。这时,我忽然明白了,高老板的女友是上海人,与这位同学熟识,所以这个重任才落到我肩上。可见我是多么的重要!
这时,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个同学就是考进了这个学校,但她不会是她们同学吧?不然就来波士顿了。我问四川女士,他们有没有一个叫张小莹的女生,她说没有,但有一个叫张莹的女生,是南京人。她就在加拿大,同学们这次都去看过她。“张莹皮肤白,人很瘦,舞跳得好?”,四川女士说是。我告诉她张莹可能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这无疑是具有爆炸性的消息,大家都意想不到世界居然是如此之小。
众女士们知道了这个不幸消息后,要验明正身,不由分说的要为我拍照,但都被我一概回绝了。她们就打电话给张同学,我拒绝了递给我的电话,我没有兴趣与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通话,虽然是曾经的街坊,同学。于是她们又发信息问张莹,她立刻就回复了她们:“我已经不记得小学时候的事情了”。她们又问我是否知道张莹家的情况?进一步核实真伪,“我记得她弟弟像她母亲,比她漂亮,但是个大舌头,爹是南农的老师”,我只记得这些,就如实交代了,与她们所知完全吻合。
张莹的回答,让她的同班同学们颇感意外,但也可能不很意外吧?大家专程去加拿大看她,她并没有随着大部队行动,而其他女生都在这个旅途中。
“张莹弗要留了上海,昂尽要分到南京气。后来我奇故两趟南京寻伊,塞没寻到伊”(张莹不要留上海,非要分去南京,后来我去了南京两次都没有找到她)。这时,收尾的老祖父同学愤愤地开口了,他就差“三顾茅庐”了。这位老同学是班级第一高龄,可能也是老干部吧,我看他对旅游本身毫无兴趣,一直都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像一只老牧羊犬般尽心尽力的照看着其他同学,生怕他们走丢了,还是怕有人“跳船”呢?“完全是莫名其妙的自作多情,多此一举!”,我并不欣赏他,而且嘲笑他。
这时,一位女士给我看照片,要我认出哪一位是张莹,我一眼就认出我那美丽动人的张莹同学,但却故意指着另外一个女士,然后我又错指另一女士,我一连三次都指错人了。我这样做和把同学名字说错,都是一个目的,人为制造与张莹的心理距离感。我的“小聪明”减轻了张莹女士不与吾等同学结缘所带来的影响,这对所有人都比较好。坦率地说,她就是记得大家,近50年没有联系的人,也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何况乎大家在小学的时候没有过任何接触。
当我发现张莹在加拿大时,就在小学同学群里发了消息,并立刻就得到了回应。一位在美国西雅图的女生要知道她的联系方式,说“如果张莹在加拿大西部,我要立刻去看她!”,这个女生与张莹坐一条凳子,死党。
“我只知道她在加拿大,我不打听她的私人信息,但可以转发微信给张莹的同学转给她本人”,我又发出了第二条微信,很快就收到西雅图的第二个回复。这次是几张老照片,是她们在小学毕业时张莹送给冈萨雷斯夫人,也就是死党的照片和她们的合影,上面有张莹的签名。我又把原汁原味的照片转给了下一站,就不再过问下文了,当然也永远都不会有下文的。
再多说几句。
我在第一部分中说的张老师,她现在与儿子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在第二部分中说的张莹,她住在加拿大。这两部分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实中她们是母女。以前张老师母女俩天天都路过我家上下班,他们就住在鼓楼幼儿园里。张莹是唯一知道我家是有帽子的同学,但她没有告诉过别人。如果其他同学知道,毫无疑问,我肯定会因此而受到更多伤害。因为这段50年前的文革历史,使我至今对她们母女俩有着非常美好的印象。
第二天,我们这个旅行团去了纽约的西点军校参观,就在快要结束活动的时候,一对新面孔男女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纷纷上前与潇洒英俊的男士致意。原来,他是这个班年龄最小,模样最英俊的男生,还是大款,他的女友则更年轻漂亮,他们刚从纽约机场下飞机赶过来,从上海飞过来,明天就飞回南京。
在回波士顿的路上,四川女士正好坐在我旁边,这时我们已经非常熟悉了,“你们南京人真有意思,一个为了见一次老同学飞这么远,一个那么熟悉的老同学又装着不记得”,女士说完之后,我们俩都笑了,“不,这只是你们班的南京人这样,准确地说”,我必须纠正她的错误认知,她点点头。
车子驶回波士顿酒店时,已经很晚了,这帮花甲之龄们早已在路上就睡着了。
“各位同学醒一醒,到了。你们下车后不要急着回房间,我们还要在大堂里开个会,总结一下今天的情况”,这是James同志的声音。我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下车,拜拜啦。
我打开了车窗,享受着自由的晚风轻拂,开着我的大破车,向着家驶去。
* 我说我同学都不聪明,这是开玩笑。老实说,他们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聪明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