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班上有一个男生叫ZJ,绝对是个人物!他是从北京转来的,他爹原来是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演员,文革时期没有被打倒,因为他参演的电影是文革中一直都在放映的仅有的几部故事片之一,他是重要的正面人物,但他还是被贬到南京军区文工团。小朋友生的牛高马大,浓眉大眼好模样,但是他极其邪恶,是个地地道道的活闹鬼。别人都是两个人一张桌子,他就一个人坐在最后的角落里。他发起脾气来就把座椅放在书桌上,一个人坐在上面,自言自语,完全不把教师放在眼里,根本不理睬老师的话,学校里没有人能管得了他,班上更没有人敢得罪他,最后只能随他去。后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对他的戏剧性表演,熟视无睹,他想怎样就怎样吧。好在ZJ也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孩子,书本上的内容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考试从来都是最高分。
ZJ虽然经常发歇斯底里,但他从来不干扰其他同学,只与老师做对。我就坐在他前面,他没有为难过我,他还带我去他家玩,我还真的去过几次。他家住在五条巷里的挹华里,那栋像船一样的洋房就是他家。那一带是文工团的宿舍,周围也有很多同学家,和不同学校的同龄人。一天,与同学在外面玩耍时,一个年龄大2-3岁的男孩朝我走过来,这人我不认识,他对我说,“狗崽子,你不属于这里,滚出去”,ZJ对他说我是他同学,“他妈是我们学校的反革命分子”。我立马就灰溜溜的滚出去了。
后来我又去过那个地方,还进入了同样的房子,不过住在这里的已经是高中同学了。前后两家人都是军队文化干部,只是小学同学家到处都散落着巧克力,和没有写完的信件,当然,还有他爹巨大的剧照。ZJ说这些都是他写的信件,不许我们偷看。从信件的文字能力看,大大超出了小学生的水平,这让我们极为吃惊。我们几个去玩的同学,说帮他整理房间,其实是要偷看他写的信,看完了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别的同学还偷吃了他家的巧克力,点心,但我,没有。
我们小组的X同学,我猜她是高干子女,从她家住的房子就可以看出来。那个房子可能现在还在五条巷,是受到保护的文物建筑,是民国时期的某国大使馆。坦率的说,我对X颇有好感,她不装B,不卑不亢,低调,当然,她也不丑,但也不是大美女。据说她家子女不少,她就叫“小五子”,上面有那么多男女压在她头上,想出头也是不容易的,所以,她看上去总是闷闷不乐,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抑郁的美。她哥哥与她的脸很像,但显然还是男生的小白脸要更英俊些。那个让我滚出去的男孩就是X的哥哥。那个带我来玩的ZJ同学,小学没有读完就消失了,据说去当了文艺兵,也可能返回京城了。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
上学时,WY一直都坐在我后面,我们是到了这个群里才联系上的,这已经是小学毕业四十多年以后了。WY家即不是大官,也不是小市民,他父母都是南京铁道医学院的医生。这小子从小就生得一副好模样,人高马大,皮子,雪白,“小白皮”,老师也这样叫他。这次我问他,“你是不是北方的种?”,“是的”。
这个“北方人”,有着一根笔直的肠子,喜怒哀乐,溢于言表,想教他玩阴谋诡计,就是他想学,也学不会。这正是他最可爱的特质,他是一个让人有安全感的人。他不会玩政治,可能也不精于财务,但他早就过上了财务自由的日子,做演艺是他最好的选择,名利双收。他一家三代人都住在上海大宅子里,过着很体面的日子。我们如果在大街上遇见,我肯定是不会认出来他的,也不敢认呐,“瞧人那派头!”。但见了面,我们完全没有陌生感,很亲切。他在上海星巴克里给我演示他拍戏的片段,说着说着他就情不自禁的入戏了,边上的顾客都在默默的看着他充分表演,“Stop,男猪脚的戏过头了!”,我不得不对他大吼一声,把他捞出来。他出了戏,放肆地大笑起来,十足一个天真可爱的老顽童。
WY小学毕业后,进了一所不好的中学(但比我的好很多)。中学毕业后,他进了建筑队当了泥瓦匠。他走投无路,孤注一掷,凭借着出色的外貌,WY考进了一个著名的戏班子,做演员了。WY也演过不少电视剧,我要他把我望哈子他演的戏,他死活不肯。他知道我不看中文电影电视剧。
新冠疫情在美国已是强弩之末了,我却在此时染上了病毒。我终于赶上了末班车,甚幸,人类重大事件,我未留遗憾。但明显的症状使我除了躺床上休息,也做不了事。于是,就在病榻上留下了这篇散文—散乱无序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