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这个动词

书,作动词就是写字,就是要传达意思,所以第一要义是让人识得,否则就无厘头了。然后才有个横平竖直,间架结构,然后又有提按顿折,又有章法布局,又有枯润浓淡,由实用而美观。

但是一到了美观,就有了区别,有人觉得美,有人觉得不美,有人识得,有人识不得,譬如狂草。其实,狂草也是可以识的,部件笔划也是有规律的,掌握了规律也就可以识了。问题是,很多人没有这个鸟耐烦。不识又如何?大不了不看。

但是,有的时候不识就不行,因为不能不看,不看就没前途,甚至没有饭吃。王芳当省委书记——就是后来当了国务委员公安部长的那个——少不了要批文件,王芳的字就很难识,关键是,它不合随便哪一家的规律,自成一家。所以这是秘书处一大头疼的事情。

秘书处管文件流转,书记的批示出来,先到秘书处。早先没有复印机,秘书处就要先把原件存档——这是制度,然后把书记的批示翻译打印,发给报文单位。幸亏那个时候有了复印机,复印一份发下去便是。原以为这样皮球就踢出去了,结果报文单位一样没办法,就缠着秘书处,要求解释解释,秘书处就还得翻译。翻译过程就是个艰苦奋斗的过程,要集思广益,还要存疑。存疑怎么办?去找书记的贴身秘书,能解决一多半。解决不了的,他再去想办法。

王书记的批示还有一个麻烦的地方是,他爱用铅笔。按制度,批示不能用铅笔,因为要存档,铅笔写的很快就看不清楚了。也是好在有了复印机,那就复印一份。制度规定,存档必须原件。那也好办,把原件和复印件一起存,无非档案夹子厚一点。后人还能不能认得,不关现在人的事。不过秘书处长老丁还是会骂一句:他妈的,鬼画符。

领导批文件,好像春秋战国就有了,做个记号,表示看过了。如果是发指示,也做个记号,表示是老子干的,真迹无疑。不必签名字,画个王八也行,只要是自己的画法,别人能辨别而不被蒙骗。就像洋人的 signature,只要不容易仿冒,管它是个什么。

以前中办报文件,或者单报主席,主席经常批,写上自己的意思。不写也不好。如果不是单报,在文件头上印上毛、林、朱、周什么的,主席就有时候批,有时候不批,写个“阅”字,在毛上画个圈,拉一条线到那个阅字,或者表示没意思或者表示有意思而不告诉你,这就叫“圈阅”。听说雍正皇帝喜欢批文件,有时候批示长到一万多字,比文件本身都长好多倍。他孙子的孙子,咸丰皇帝就不爱批示,写个“知道了”就算球。弄得臣下左右为难。后来连“知道了”都懒得写,让懿妃兰儿替他写。所以,兰儿就得模仿咸丰的字迹,也就是书法。

江青也模仿主席的书法,而且模仿得很像。所以也有人怀疑,有些主席的批示是江青写的。不过一点要肯定,就是江青写的,也是主席的意思。江青还没有放肆到把主席搁到一边的程度。

要说江青自己的字,也是不错的,清秀之中带些男人气。这就是个性。于立群的字也有男人气,所以我看着也喜欢。



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
双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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