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如絮》 第十四章 武汉-1940年 1 二胡和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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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是武汉美丽的时节,樱花都开了,树都绿了,人也舒展了许多,但是还没有进入梅雨季节,空气还比较干燥。

        驻扎在武汉的日本人展开了很多庆祝樱花季的活动,营造出“大东亚共荣”的美景。学校里的孩子们被要求学习唱《中日满三国共存荣》,唱《樱花》。费先生教音乐,免不了教孩子唱这些歌曲。但是他心有不甘,于是问学生们:“谁会中国民族乐器?”

        青莲怯怯地举手说:“我会二胡。”

        “那么带来给大家展示一下吧?”费先生鼓励地问。

        于是青莲带了二胡上学,给大家拉了《彩云追月》和一段京戏《逍遥津》。费先生借此给大家介绍了各种民乐和一些有名的乐曲。

        正在大家听得入神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衣着华美的中年妇人和一个年轻摩登的漂亮女郎,李校长则哈着腰,脸上堆笑,跟在后面。

        费先生叫全体起立,恭敬地鞠躬,迎接来视察学校的中村夫人和小姐。

        他们进门看到拿着二胡的青莲全都一愣,但是却表情各异。李校长走上前就质问费先生:“你在搞什么名堂?”

        然后他脸色发乌地一把拉着青莲的胳膊叫道:“滚回后边去!”

        “李桑!这是干什么?吓到孩子!”那个中年妇人说。

        孩子们大气都不敢出。李校长陪着笑脸鞠了躬,然后转身对大家说:“大家欢迎中村夫人来视察我们的共荣教育成果。费桑,还不让学生表演一个曲目?唱歌三国共荣吧?”

        “不要了。到哪个学校都是听那一首歌。今天我想听这个小妹妹的乐器。应该叫胡琴对吧?你可以为我们表演一下吗?”中村夫人慈眉善目地问道。

        青莲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夫人和小姐,有点呆住了。另外就是她们的日本人身份也让她紧张,于是不知所措地看向费先生。

        费先生向青莲点了点头,说:“不如来一段《樱花》吧?可以吗,青莲?”

        青莲怯怯地点了点头。《樱花》曲调简单,青莲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胜任。

        中村夫人让大家坐下,李校长赶紧给她们母女搬来椅子。青莲见她们坐定之后,才在椅子上坐好,很是沉着地吸了口气,拉起了《樱花》。

        没有想到,二胡诠释的《樱花》如泣如诉,音色饱满委婉,悠扬中带着一丝凄美,和大和民族对于稍纵即逝的樱花的热爱极为相符。中村夫人听得入神,一曲终了不由得热泪盈眶。她看着那个拉二胡的少女,面带怜爱的微笑,缓缓地点了点头。

        而中村小姐的目光则从青莲身上慢慢移到了费先生脸上。这个中国青年儒雅倜傥,不卑不亢,沉稳中带着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完美地击中了她青春的心,在战火纷飞的异国他乡,显得特别鲜明。她作为武汉城市治理委员会会长的女儿,又是学教育的,于是也担当了共荣教育委员的职责。她今天在这个不起眼的学堂里,看到了共荣的美好画面。

        费先生自然感到了她的目光,有些无奈地垂下了眼睛,看起来是一种恭谦的表情。

        青莲表演结束,站起来给大家鞠躬行礼,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费先生用流利的日语和两位贵宾解释他对共荣教育的理解。中村小姐听得频频点头称赞。临走时,中村夫人特意又看了青莲一眼,含笑点了点头。而中村小姐则走到费先生面前,低语了几句,费先生鞠了一躬,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下午放学前,李校长把青莲叫到办公室。青莲有点紧张地走进去,但是看到费先生也在,就安下心来。

         “何青莲,你今天表现很好,中村夫人特别开心。她点名要你参加教育部樱花节的表演。你好好准备一下。”李校长志得意满地说。

        青莲却高兴不起来,她抬起眼睛,有点哀怨地看了费先生一眼。

        费先生平静地看着青莲说:“去吧,好好练习。另外,中村夫人和小姐邀请你去家里做客。”

        这句话让青莲惊讶地长大了嘴。去日本人家做客?她想都没想过。不,她不要去,她不要当汉奸!

        “青莲?”李校长的声音把青莲唤醒。“青莲啊,你真是太幸运啦。你知道吗?这样的日本高官家里,我都没去过呢。中村夫人特别喜欢你。”

        青莲低着头,咬着下嘴唇,两手搓着衣角不说话。快十四岁的青莲比小时候瘦了,也比小时候的“漂亮”增加了一分少女的青涩美。现在这个样子,更是有点楚楚可怜的。

        “青莲,我也受到了邀请。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费先生说。

        青莲皱着眉头,看了费先生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费先生笑了:“我送你回家吧,时间不早了。再晚一点要宵禁了。”

 

        这天因为晚了,所以就只有费先生和青莲两个人一路走回家。青莲在发育的年龄却吃不饱饭,所以个头矮小,似乎还不到费先生的胸高。她走在费先生身边,觉得有一种走在父亲身边的感觉。他们正好是差不多的年龄吧。但是,除了那种感觉之外,青莲的心里似乎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太微小了,太缥缈了,抓不住,摸不着的。

        青莲矮小,不敢仰起头看费先生的脸,于是她偷偷瞥了一眼费先生抱着书本的手。他的手白净修长,一如父亲的手。父亲去哪里了?很久没有跟他学二胡了。自己这个水平,如何去表演啊?

        费先生好像能读懂青莲的心思一样,温和地说:“青莲,是不是因为表演和做客的事情有思想负担啦?”

        青莲一惊,马上很是感动地说:“是的,费先生。”

        “不要担心,我陪你去。但是记住尽量少说话。别看日本人需要的时候装得那么有礼貌,他们就是侵略者,就是狼子野心要并吞中国。”费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和平时判若两人。

        青莲不可遏制地仰头看了一眼费先生,点了点头。

        费先生抿着嘴笑了一下,接着说:“不做亡国奴,不当汉奸,但是要讲策略。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

        青莲很想问费先生是不是三青团的,但是又不敢。

        没想到费先生自己开口了:“青莲今年几岁了?”

        “十四了。”

        费先生停下脚步,面对青莲说:“我观察你是一个特别冷静、有思想、有克制力的孩子。等明年十五岁,我介绍你加入革命组织吧。咱们中国人要团结起来,不能就这样当亡国奴。”

        “是三青团吗?”

        费先生笑了,说:“你们还真的什么都知道。不过一定要保密。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连家里人都不能说。”

        青莲的心脏砰砰直跳。但是费先生镜片后面温暖而坚定的双眼让她感到了一种信赖和笃定。于是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次去表演,去做客,不是向日本人低头,而是一次任务,记住了吗?我和你一起去执行任务。”

        青莲的心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和费先生一起去执行任务?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荣耀。是什么任务呢?她不敢问,觉得费先生也不会告诉她的。但是她知道很重要,于是说:“先生放心,我记住了。”

        快到家了,费先生嘱咐道:“好好把《樱花》练习好。不要想太多。你只要记住,大自然是美好的,樱花是美丽的,音乐是治愈的就好。人,不管是谁,都需要治愈和救赎。”

        青莲没听明白最后一句,但是她记下了那些音节,她觉得费先生带有磁性的嗓音说出来的每个字都那么重要。

 

        第二天下午,青莲和擎坤刚刚到家,一个男人敲门,说是给青莲送东西。

        “何青莲?这是中村夫人送给你的,请你收好。”那人递上来一个大大的纸盒,然后居然对着青莲鞠了一躬。

        “谢谢!”青莲也鞠躬还礼。

        她把盒子捧进屋内,放在大桌子上。这大盒子好漂亮啊,上面画着勾金边的花鸟图样,系着淡绿色的丝带,散发出的温润光彩似乎把屋子都照亮了。青莲没敢打开。

        擎坤跑过来看热闹,奶奶也拉着青竹的手出来了。青莲说:“等爷爷回来再看吧。”几个人都没反对。

        等何耀武回家,看到那么华丽的一个大纸盒,也愣住了。“谁送的?”

        青莲咬了一下嘴唇,诺诺地说:“日本人。”

        “什么?怎么回事?”何耀武大惊失色,不由得提高了音调。

        擎坤早就知道所以然了,但是他一直说青莲的不是,说她是小汉奸。这会儿青莲看到爷爷那么生气,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扔了它!”何耀武一气之下把盒子从桌子上给拂了下去。

        青莲哭了起来,说:“费先生说了,去表演和做客,不一定就是汉奸,也可以是任务。”

        何耀武诧异地看着青莲:“任务?”

        青莲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让她紧张。她四下看了看,擎坤、青竹和奶奶似乎没明白,院子里的老刘应该没听见。还好,她被吓出来一身汗。

        “爷爷,可以去你屋子讲话吗?”青莲问。

        何耀武知道了事情的严肃性,于是拉着青莲去了自己房间。

        “说吧,怎么回事?”

        青莲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但是没有提三青团的事情。何耀武叹了口气,说:“看来躲是躲不掉了。可是我不想你一个女孩子去冒险啊。”

        “费先生说了,我就是专心表演就好。”青莲小声说。

        “唉,去吧。听费先生的话,仔细看他的眼色行事。”何耀武垂下了头,忽然又加了一句:“很久没见到你舅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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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纯属虚构,原创作品,未经许可请勿转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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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费先生是青莲儿时很重要的一个男性长辈。
可能成功的P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望沙' 的评论 : 沙沙形容得很精确。谢谢鼓励 !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很为费先生和青莲的互动感动,后面一定很精彩。
望沙 发表评论于
青莲如小白兔入狼窝的感觉,这个尺度不好写,赞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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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悉采心' 的评论 : 谢谢采心!何耀武自己还在日本洋行打工呢:)
说实在我越写越没信心。最近几天的写作状态比较差劲。看看多吃几口月饼是不是能好一点儿LOL
悉采心 发表评论于
去听二胡曲《樱花》了,谢谢可可介绍:)
悉采心 发表评论于

何耀武有节气,但看问题似乎比较简单。随着家庭矛盾的产生,故事会越来越好看。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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