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山惟俨公案集 起头
药山虽属于马祖门下,但其宗风与百丈下传的临济一派大相径庭。百丈得马祖大机大用,壁立千仞,纤毫不容,故禅风痛快淋漓,峻烈刚猛,人天莫测,佛祖避行。药山则唯得一真实心体,故任心自在,时时守护,念念不失,无非菩提,佛也不必呵,祖也无须骂,不用举棒,不劳行喝,转经亦得,坐禅亦得,
痿痿羸羸凭么过,
云在青天水在瓶,
山顶海底随处去,
月下披云啸一声。
[wěi wěi léi léi]
痿痿羸羸
【名称】痿痿羸羸
【拼音】wěi wěi léi léi
【解释】痿:肢体麻木;羸:瘦弱。形容身体瘦弱不堪。
【出处】宋·释普济《五灯会元》卷五:“吾曰:‘和尚上世曾为甚么?’师曰:‘我痿痿羸羸,且恁么过时。’吾曰:‘凭何如此?’师曰:‘我不曾展他书卷。’
云在青天水在瓶
天上的云和瓶中的水都一样的寻常,犹如日日所见,一个抬眼即可,一个触手即可。
山顶海底随处去
我可以高高山顶立,也可以深深海底行,怎么样都可以
月下披云啸一声
在明月之下身披云气,豪迈地发出一声长啸。
总:药山看似羸弱,看似平常,却有惊天之功,也有动天之行。
【公案一】
一日,自叹曰:“大丈夫当离法自净,谁能屑屑事细行于
布巾耶?”
一日,药山在搞卫生时,自叹道:“大丈夫应当远离一切世间法,求证于自我清净之道。又有谁能够从那些琐琐屑屑的庶务中,从抹布上看到清净之道呢?”
总:药山心志远大,却仍然脱离不了琐碎的日常事务。如果能够弃绝琐碎之小事,一心证道,那么是不是可以迅速破执呢?
【公案二】
首造石头之室,便问:"三乘十二分教某甲粗知,尝开南方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实未明了,伏望和尚慈悲指示。"
头曰:"恁么也不得,不恁么也不得,恁么不恁么总不得。子作么生?"
师罔措。头曰:"子因缘不在此,且往马大师处去。"
药山惟俨首次造访石头之室的石头希迁禅师时,便问:"三乘及十二分教,我已经略知梗概,我想到南方去弘扬'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道理。但心中还有些疑惑,请和尚慈悲给予指示。"石头说:"单凭这些(三乘及十二分教)是不可以的,不凭这些也不可以。总之,凭与不凭都不可以。你现在又作何打算?"药山惘然失措。石头说:"你的因缘不在这里,我推荐你到马祖道一大师那里去。"于是,药山便禀承师命前去拜谒马祖
总:药山想要去弘法的动机和安身立命之处是“三乘及十二缘起法门”,而石头希迁认为单凭这些来弘法是不足够的,而脱离这些弘法则是不足信的。他希望药山自己能够发现这一系统的不足之处。但药山当时还做不到。石头就推荐药山去马祖那里进一步修学。
【公案三】
师禀命恭礼马祖,仍伸前问。
祖曰:“我有时教伊扬眉瞬目,有时不教伊扬眉瞬目,有时扬眉瞬目者是,有时扬眉瞬目者不是。子作么生?”
师于言下契悟,便礼拜。
祖曰:“你见什么道理便礼拜?”
师曰:“某甲在石头处,如蚊子上铁牛。”
祖曰:“汝既如是,善自护持。”
侍奉三年。
药山恭恭敬敬的顶礼马祖后,便向他提出了先前向石头禅师提出的问题。马祖说:“我有时候会要求你扬眉瞬目(傲视一切),有时候则会禁止你扬眉瞬目,适当的时候扬眉瞬目是对的,有些时候扬眉瞬目就不对了。你意下如何?”药山于当下契悟,便向马祖叩头礼拜。马祖说:“你见到些什么道理,当下便礼拜?”药山说:“我在石头处,就好像蚊子在叮铁牛。”马祖说:“既然如此,你要善自护持。”于是,药山在马祖座下侍奉三年。
总:药山请教马祖关于“三乘及十二缘起法门”的不足之处,马祖教他有时候秉持该教法,有时候又断绝该教法。药山言下大悟。马祖问他是悟到了什么,他说自己发现以前在石头希迁那里什么都没有领会,犹如吸血的蚊子落在了铁牛身上。马祖让他好好看护自己的心得体会,并且作为贴身弟子随身侍奉。
【公案四】
日,祖问:“子近日见处作么生?”
师曰:“皮肤脱落尽,唯有一真实。”
祖曰:“子之所得,可谓协于心体,布于四肢。既然如是,将三条篾束取肚皮,随处住山去。”
师曰:“某甲又是何人,敢言住山?”
祖曰:“不然!未有常行而不住,未有常住而不行。欲益无所益,欲为无所为。宜作舟航,无久住此。”
师乃辞祖返石头。
有一天,马祖问药山:“你最近见到什么事情发生?”药山说:“我的皮肤脱落殆尽,唯有一样是真实的。”马祖说“你所获得的,可以说是‘协于心体,布于四肢’。既然如此,且用三条竹篾编制的腰带束紧肚皮,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做一山的住持(住山)。”药山说:“我是什么人,哪敢轻言做一山的住持?”马祖说:“不能这么说!绝对没有常行而不住的,也不会有常住而不行的。想要有所增益却一无所得,想要无为就是有所为。你应该作舟、作马到处去,不应该久住于此。”于是,药山拜别马祖,重新返回石头之室。
总:药山告知马祖,自己已经悟到了真实的本心。马祖认可了他,并要他去做开山住持。药山很谦逊,马祖教他有行有住,久住宜远行。没有想做开山住持才会真正成为开山住持。于是药山返回石头处。
【公案五】
一日在石上坐次,石头问曰:“汝在这里作么?”
曰:“一物不为。”
头曰:“恁么即闲坐也。”
曰:“若闲坐即为也。”
头曰:“汝道不为,不为个什么?”
曰:“千圣亦不识。”
头以偈赞曰:
从来共住不知名 任运相将只么行
自古上贤犹不识 造次凡流岂可明
一日,药山在一块大石上闲坐,石头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药山回答:“我什么也没有做(无为)。”石头说:“那你凭什么在这里闲坐。”药山说:“如果说是‘闲坐’,那就是‘有为’。”石头说:“你说‘无为’,到底‘无为’些什么?”药山说:“纵使千百万圣贤也不知道这个道理。”石头以偈子称赞说:
从来共住不知名 任运相将只么行
自古上贤犹不识 造次凡流岂可明
向来就与你相伴相随
你却不知道它叫什么
任凭他将相之才也只得如此
自古以来圣贤尚且不认识它
于下之凡夫俗流又岂会明白
总:药山在石头上闲坐,和石头希迁辩论“无为法”的机锋。希迁赞颂“无为法”的高妙。
【公案六】
后石头垂语曰:“言语动用没交涉。”
师曰:“非言语动用亦没交涉。”
头曰:“我这里针劄不入。”
师曰:“我这里如石上栽华。”
头然之。
后居澧州药山,海众云会。
后来,石头又发话了:“动用语言是没有办法交待清楚的。”药山说:“就算不动用语言,同样没法交待清楚。”石头说:“我这里针扎不入。”药山说:“我这里犹如石头上栽花。”石头默默的赞许他。后来,惟俨常住澧州的药山,门下信众云集。
总:石头和药山都是纯然一体的道体,随时随地与道合一,没有漏泄。因此一个“针扎不入”,一个“石上栽花”。
【公案七】
师与道吾说苕溪上世为节察来。
吾曰:“和尚上世曾为什么?”
师曰:“我痿痿羸羸,且恁么过时。”
吾曰:“凭何如此?”
师曰:“我不曾展他书卷。”
(石霜别云:“书卷不曾展。”)
有一回,药山对道吾说,苕溪的前世是节度使。道吾问:“和尚您的前世是什么?”药山说:“我现在痿痿羸羸,通身是病,凭什么谈过去。”道吾问:“为什么会这样?”药山说:“因为我不曾读过他(佛陀)的书卷。”
(石霜注解说:“连书卷都不曾展开。”)
总:药山为人极为谦逊,熟读三乘及十二缘起法,却声称自己连佛陀的书卷都不曾展开。
【公案八】
院主报:“打钟也,请和尚上堂。”
师曰:“汝与我擎钵盂去。”
曰:“和尚无手来多少时?”
师曰:“汝只是枉披袈裟。”
曰:“某甲只恁么,和尚如何?”
师曰:“我无这个眷属。”
院主前来报告:“钟打过了,请和尚上堂。”
药山说:“你给我拿钵盂去。”
院主说:“和尚你什么时候少了一双手?”
药山说:“枉你还披上这身袈裟。”
院主说:“我就是凭这身袈裟,和尚你又如何呢?”
药山说:“我没有你这个眷属。”
总:院主与药山辩机锋,院主声称药山没有双手拿钵盂,药山反击院主没有尽到自己侍奉的职责,枉披袈裟。院主耍赖,声称没有尽责也要厚着脸皮批袈裟。药山就说自己没有这个从众。这个辩机主要谈的是责任与负责任。
【公案九】
谓云岩曰:“与我唤沙弥来。”
岩曰:“唤他来作什么?”
师曰:“我有个折脚铛子,要他提上挈下。”
岩曰:“恁么则与和尚出一只手去也。”
师便休。
一日,药山对云岩说:“替我唤沙弥前来。”
云岩说:“唤他前来做什么?”
师曰:“我有一个折了一只脚的铛子(一种三只脚的煮茶工具),我要他前来帮我扶正。”
云岩说:“他凭什么替和尚出这么一只手呢?”
药山便径自休息去了。
总:药山与云岩辩机锋。云岩质问药山的道行深浅,道行深才配有人替他扶正煮茶的铛子。药山不与之争论,不欲展示自己的实际水平,就默然去休息了。这表现了药山的缄默与谦逊。
【公案十】
园头栽菜次,师曰:“栽即不障汝栽,莫教根生。”
曰:“既不教根生,大众吃什么?”
师曰:“汝还有口么?”
头无对。
管菜园的园头正在种菜,药山对他说:“你种尽管种,我不妨碍你,但是不要教菜生根。”
园头说:“不教菜生根,大伙吃什么?”
药山说:“你还有口吗?”
园头无言以对
总:药山在点化园头,教他无根种菜。也即是“无中生有”的意思。园头体会不到,药山就点评他水平还没有入门。
【公案十一】
道吾、云岩侍立次,师指按山上枯荣二树,问道吾曰:“枯者是,荣者是?”
吾曰:“荣者是。”
师曰:“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
又问云岩:“枯者是,荣者是?”
岩曰:“枯者是。”
师曰:“灼然一切处,放教枯淡去。”
高沙弥忽至,师曰:“枯者是,荣者是?”
弥曰:“枯者从他枯,荣者从他荣。”
师顾道吾、云岩曰:“不是,不是。”
一日,药山游山,道吾、云岩随侍两旁。药山指着对面山上枯荣二树,问道吾:“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道吾说:“是荣的好。”药山说:“灼灼然于一切处,任它光明灿烂去(灼然一切处,光明灿烂去)。”药山又问云岩:“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云岩回答:“是枯的好。”药山说:“灼灼然于一切处,任那枯朽的淡化去(灼然一切处,放教枯淡去)。”高沙弥忽然来到,药山问他:“是枯的好,还是荣的好?”高沙弥说:“枯的任它他,荣的任它荣。”药山转头对道吾和云岩说:“不对!不对!”
总:道吾和云岩各自取了枯荣二项之一,荣者为生机,枯者为死亡。药山教他们:无论是生,是死,都有极大的深意,但都不可执取。高沙弥的回答则是不参与生死过程的漠然,无动于衷,是一种对空相的执着,是最有毒的答案。
【公案十二】
问:“如何得不被诸境惑?”
师曰:“听他何碍汝?”
曰:“不会。”
师曰:“何境惑汝?”
有僧人问:“怎样做才不会被境界所迷惑?”
药山说:“任由它去,它又怎么妨碍你呢?”
僧人回答:“不明白。”
药山说:“有什么境界迷惑了你?”
总:药山教弟子如何做到境界如如,弟子完全没有领会。药山就质疑弟子连辨识境界的能力都没有。
【公案十三】
问:“如何是道中至宝?”
师曰:“莫曲。”
曰:“不曲时如何?”
师曰:“倾国不换。”
有僧再来依附,师问:“阿谁?”
曰:“常坦。”
师呵曰:“前也是常坦,后也是常坦。”
有僧人问:“什么是‘道中至宝’?”
药山说:“不能有所歪曲(莫曲)。”
僧人问:“不歪曲的时候又怎样?”
药山说:“倾国不换。”
另一僧人前来附会,药山问他:“你呢?”
那僧人回答:“恒常平坦(常坦)。”
药山呵责他说:“我前面的回答就是恒常平坦(常坦),
你现在也回答恒常平坦(常坦)。”
总:药山认为“修道的至宝”是不歪曲,另一弟子没有自己的真实见解,只会鹦鹉学舌。药山就呵斥他。
【公案十四】
师久不升堂,院主白曰:“大众久思和尚示诲。”
师曰:“打钟着!”
众才集,师便下座,归方丈。
院主随后问曰:
“和尚既许为大众说话,
为什么一言不措?”
师曰:“经有经师,论有论师,争怪得老僧?”
药山很久都不升堂,院主对他说:“大伙都非常想念和尚,恭请和尚升堂开示教诲。”药山说:“那你就去打钟召集众人!”众人刚召集完毕,药山便下座,径自回归方丈室。院主随后追过来,问他:“和尚既然允许为大众说话,为什么一言不发呢?”药山说:“讲经的有经师,讲论的有论师,你们又怎能怪我呢?”
总:药山自觉无话可说,因此召集众人完毕即下座。药山真心耿直,毫不拖泥带水。
【公案十五】
师问云岩:“作什么?”
岩曰:“担屎。”
师曰:“那个!”
岩曰:“在。”
师曰:“汝来去为谁?”
曰:“替他东西。”
师曰:“何不教并行?”
曰:“和尚莫谤他。”
师曰:“不合恁么道。”
曰:“如何道?”
师曰:“还曾担么!”
一日,云岩担屎过,药山问:“你在做什么?”
云岩回答:“担屎。”
药山说:“那个谁!”
云岩回答:“在。”
药山问:“你来来去去为谁忙?”
云岩说:“为这个东西。”
药山说:“为什么不叫它和你一并同行呢?”
云岩说:“和尚!请不要诽谤它。”
药山说:“难道我不应该这么说吗?”
云岩问:“应该怎么说?”
药山说:“我还曾经担过呢!”
总:药山和云岩辩机锋,药山称云岩为“那个谁”,云岩应该问答:“哪个谁?”,药山一直启发他说出这一答案,但都失败了。因为云岩已经处于迷失的状态,毫无头绪,药山只好回到最初的问题上,说“我还曾经担过屎呢!”,让云岩回到之前的状态。
【公案十六】
师坐次,僧问:“兀兀地思量什么?”
师曰:“思量个不思量底。”
曰:“不思量底如何思量?”
师曰:“非思量。”
一日,药山独自默默的坐着,有僧人问:“你楞楞的在思量些什么?”
药山说:“正在思量那个不能思量的东西。”
僧人问:“不能思量的到底要怎么思量?”
药山说:“不是(非)思量。”
总:药山和弟子对机锋,药山告诉他用直观体验的方法去了悟本体,了悟本性。
【公案十七】
问:“学人拟归乡时如何?”
师曰:“汝父母遍身红烂,卧在荆棘林中,汝归何所?”
曰:“恁么则不归去也。”
师曰:“汝却须归去。汝若归乡,我示汝个休粮方子。”
曰:“便请。”
师曰:“二时上堂,不得咬破一粒米。”
有僧人问:“学生准备回乡省亲,不知意下如何?”
药山说:“你父母遍身红肿溃烂,卧倒在荆棘丛中,你回
去做什么呢?”
僧人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回去了。”
药山说:“你必须回去。你若回乡,我就指示你一个休粮的方子。”
僧人说:“请告诉我吧。”
药山说:“下回上饭堂的时候,不得咬破一粒米。”(不要伤害任何生命)
总:弟子向药山告假回乡,药山点化他生死事大,当为第一要务。弟子表示同意,药山要弟子回返自性故乡,同时告诉他要想不受后有,不受诸有的约束,就只得不可以伤害任何生命。
【公案十八】
问:“如何是涅槃?”
师曰:“汝未开口时唤作什么?”
有僧人问:“什么是涅槃?”
药山回答:“你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叫做什么?”
总:药山告诉弟子,涅槃即寂静。
【公案十九】
问僧:“甚处来?”
曰:“湖南来。”
师曰:“洞庭湖水满也未?”
曰:“未。”
师曰:“许多时雨水,为什么未满?”
僧无语。
(道吾云:“满也。”云岩云:“湛湛地。”洞山云:“什么劫中曾增减来?”云门云:“只在这里。”)
药山问某僧人:“从什么地方来?”
僧人回答:“从湖南来。”
药山问:“洞庭湖的水满了吗?”
僧人回答:“还未满。”
药山说:“经常在下雨,为什么还未满呢?”
僧人无言以对。
(道吾评说:“满了。”云岩说:“湛湛的到处都是水。”洞山说:“哪个劫中,洞庭湖水曾有增减?”云门说:“只在这里满。”)
总:药山告诉湖南来的弟子,用功要持续,水滴石穿。该弟子无言以对。道吾很自信,说自己已经了悟本性。云岩说自己已经溢满了,洞山说不增不减,云门表示对药山的尊崇。
【公案二十】
师问僧:“甚处来?”
曰:“江西来。”
师以拄杖敲禅床三下。
僧曰:“某甲粗知去处。”
师抛下拄杖,僧无语。
师召侍者,点茶与这僧。
药山问僧人:“从什么地方来?”
僧人回答:“从江西来。”
药山以拄杖敲打禅床三下。
僧人说:“我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药山抛下拄杖,僧人无言以对。
药山召唤侍者,煮茶招待这位僧人。
总:药山教弟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无所从来,也无所从去。弟子明白了,药山让人煮茶嘉奖他。
【公案廿一】
踏州县困。
师问庞居士:“一乘中还着得这个事么?”
士曰:“某甲只管日求升合,不知还着得么?”
师曰:“道居士不见石头,得么?”
士曰:“拈一放一,未为好手。”
师曰:“老僧住持事繁,士珍重。”
便出。
师曰:“拈一放一,的是好手。”
士曰:“好个一乘问宗,今日失却也。”
师曰:“是!是!”
药山与庞蕴居士游州县,疲倦了在歇脚。药山问庞居士:“一乘中还有(歇息)这么一回事吗?”庞居士回答说:“我只管每天求得一升米,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一回事?”药山说:“我就说你从来没见过石头(希迁禅),对吗?”庞居士说:“拈一个,放一个,不算是好手。”药山说:“老僧我住持事务繁重,请你多珍重。”说完便走,边走边说:“拈一个,放一个,的确是好手。”庞居士说:“好个一乘问宗,我今日失之交臂。”药山说:“确实!确实!”
总:药山与庞蕴对机锋。药山问小乘佛法中还有止观的修行法门吗?庞蕴回答他只修习禅宗方法,不知道禅宗里的休息算不算止观。药山说他没有见到真法。庞蕴就说同时修习两个法门,看重一个,看轻一个,不是正确的修行方法。药山觉得话不投机,道别就要走。边走边说,同时修行禅宗的心法以及小乘的止观法的确是好方法。庞蕴说他今天与这个小乘止观法失之交臂了。药山给予确认。
【公案廿二】
上堂:“祖师只教保护,若贪嗔痴起来,切须防禁,莫教掁触。是你欲知枯木,石头却须担荷,实无枝叶可得。虽然如此,更宜自看,不得绝言语。我今为你说,这个语显无语底,他那个本来无耳目等貌。”
一日上堂,药山开示说:“祖师们只教你们自我保护,倘若真的贪、嗔、痴起来,切记需要防范、禁止,千万不要接触。你们所要知道的,就是一棵枯树,只会增加石头的负担,实无一枝一叶可得。话虽如此,更重要的是自我观察与判断,不能断绝言语之教。我今天对你们说的,就是这个用言语显示没有言语的那个无眼、耳、鼻、舌、身、意本来真面目的大道理。”
总:药山给弟子们开示,不要去刻意防范禁止以及防止贪嗔痴。贪嗔痴就像枯树,对缠压在根部的石头而言,并无实际大碍。重要的是关照和判断贪嗔痴,一旦被觉知,贪嗔痴就化解了。这种觉察方法,就是觉知本性的大道理,大方法。
【公案廿三】
师与云岩游山,腰间刀响。
岩问:“什么物作声?”
师抽刀蓦口作斫势。
(洞山举示众云:“看他药山横身,为这个事,今时人欲明向上事,须体此意始得。”)
药山与云岩游山,腰刀碰物作响。
云岩问:“这是什么声音?”
药山抽刀张口瞠目作欲砍状。
(洞山举此案例为众僧开示:“你们看药山现在横躺着的身躯(死尸),就是为了这件事。如今你们要明白这段公案,非得先体会这点不可。”
总:药山抽刀张口做自杀状是为了斩除我执,成就大我。
【公案廿四】
遵布衲浴佛。师曰:“这个从汝浴,还浴得那个么?”
遵曰:“把将那个来。”
师乃休。
(长庆云:“邪法难扶。”玄觉云:“且道长庆恁么道,在宾在主?众中唤作浴佛语,
亦曰兼带语,且道尽善不尽善?”)
藏僧遵布衲在浴佛。药山说:“这个佛让你给浴洗了,你还能够浴洗那个佛吗?”遵布衲说:“把那个佛拿来。”药山径自离去。(后来,长庆禅师评论说:“邪法难扶。”玄觉解释说:“长庆禅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呢?他是站在主或是站在宾的立场呢?众人口中说的浴佛,只是口头之语,但此语兼带其它含义,这就要牵涉到尽善或不尽善了。”)
总:藏僧遵布衲让药山把自性拿来,是一大邪见,自性只能觉照,岂能拿来拿去?
【公案廿五】
问:“学人有疑,请师决。”
师曰:“待上堂时来,与阇黎决疑。”
至晚,上堂众集。
师曰:“今日请决疑上座在什么处?”
其僧出众而立。
师下禅床,把住曰:“大众!这僧有疑。”
便与一推,却归方丈。
(玄觉曰:“且道与伊决疑否?若决疑,什么处是决疑;若不与决疑,又道待上堂时与汝决疑。”)
有上座问药山:“学人有疑,请上师决疑。”药山说:“等上堂的时候,我为阿奢黎决疑。”该晚,上堂集众。药山说:“今日欲决疑的上座在哪里?”该上座出列,站在一旁。药山走下禅床,一把抓住他说:“大众!这僧有疑。”说完便推开他,径自回归方丈室。(玄觉评论道:“说说看,药山到底有没有替上座决疑?倘若已决疑,决疑些什么?如果不打算为上座决疑,为什么又要说上堂时替他决疑呢?”)
总:药山用这个一针见血的方法告诉上座求法不要流于文字和形式,要直接把疑问倾倒出来,不要在表象上做文章。
【公案廿六】
师问饭头:“汝在此多少时也?”
曰:“三年。”
师曰:“我总不识汝。”
饭头罔测,发愤而去。
药山问饭头(大厨):“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
饭头回答:“三年了。”
药山说:“为什么我不认识你?”
饭头转身愤怒地离去。
总:药山教大厨要认识自己。饭头不明白,误会而去。
【公案廿七】
问:“身命急处如何?”
师曰:“莫种杂种。”
曰:“将何供养?”
师曰:“无物者。”
师令供养主抄化。
有僧人问:“身与命在危急时,该怎么办?”
药山回答说:“不要种杂种。”
僧人接着问:“用什么来供养?”
药山说:“什么都不需要。”
药山令侍者供养该僧人一份“抄化”
(准备焚化的祭文)。
药山告诉弟子身与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守法纯正。弟子仍然在考虑供养等闲杂事,药山很生气,就让侍者供养该弟子一份祭文。
【公案廿八】
甘行者问:“甚处来?”
曰:“药山来。”
甘曰:“来作么?”
曰:“教化。”
甘曰:“将得药来么?”
曰:“行者有什么病?”
甘便舍银两铤。
药山于某禅院遇甘行者。甘行者问药山:“从什么地方来?”药山回答:“从药山来。”甘行者问:“来做什么?”药山回答:“来教化四众。”甘行者说:“有没有将药带来?”药山说:“行者得了什么病?”甘行者布施了两锭银子。他意思是倘若药山之中若真的有像样的人物,必将银子退还,如果没有,也就算了。接着他便打算离去。药山问:“甘行者为什么这么快便打算离去?”主人说:“他是在问佛法值不值得这两锭银子。”药山请主人解释。主人解释过后,药山说:“快将银子送还给他,这个人成了贼啦。”于是,主人便将银子归还。甘行者说:“药山确实有像样的人物。”于是,再增添银子作为布施。(同安显评论说:“要是早知道行者会这么问,就不说是从药山来的。”)
总:甘行者其实并不喜欢药山的回答,他觉得药山徒有虚名,名不符实,就很勉强地布施了二两银子。药山知道他的想法故意问主人为什么甘行者这么快离去,然后请主人替他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回答。甘行者听主人一解释,顿时觉得药山很厉害,药山这时候才请主人退换银两。说甘行者是贼,意思是甘行者已经悟到方法了。甘行者说药山的确是个觉悟者,就再添加银子作为布施。
【公案廿九】
问僧:“见说汝解筭,是否?”
曰:“不敢。”
师曰:“汝试筭老僧看。”
僧无对。
(云岩举问洞山:“汝作么生?”山曰:“请和尚生月。”)
药山问某僧人:“听说你非常懂得筭(算的异体字),是吗?”
僧人说:“不敢!不敢!”
药山说:“那你就替老僧算算看。”
该僧人无言以对。
(云岩举次案例洞山:“你会怎么应对呢?”洞山说:“请老和尚出示生辰八字。”)
总:药山告诫某弟子,不要把时间精力浪费在算命上面。
【公案三十】
师书“佛”字,问道吾:“是什么字?”
吾曰:“佛字。”
师曰:“多口阿师!”
问:“已事未明,乞和尚指示。”
师良久曰:“吾今为汝道一句亦不难,只宜汝于言下便见去,犹较些子。若更入思量,却成吾罪过。不如且各合口,免相累及。”
药山写了个“佛”字,问道吾:“这是什么字?”
道吾回答:“这是‘佛’字。”
药山说:“多嘴!乱说!”
道吾说:“我不明白,乞请和尚指示。”
药山静默了一阵子,说道:“我现在用一句话向你解释,并不困难。你的智慧比许多人都要高,当下就能明白。倘若你因为我一句话,陷入无尽的思量,那就变成我的罪过。不如大家都闭上嘴,免得彼此拖累。”
总:药山原本是想启发道吾明心见性,道吾却着了文字像,说这个字是“佛”字,并要药山解释佛的含义。药山只好说思量得到的见解不是真正的证悟,不如大家都不思量。所谓明心见性即是与道合一,心体即是道体。
【公案卅一】
大众夜参,不点灯。
师垂语曰:“我有一句子,待特牛生儿,即向你道。”
有僧曰:“特牛生儿,也只是和尚不道。”
师曰:“侍者把灯来!”
其僧抽身入众。
(云岩举似洞山,山曰:“这僧却会,只是不肯礼拜。”)
一夜,大众夜参,不点灯。
药山开示说:“我有一句话,等到特牛(公牛)生牛犊时,我才对你们说。”
有僧人说:“恐怕到特牛生子之时,和尚也不会说。”
药山吩咐侍者掌灯。该僧人及时隐身入大众中。
(云岩将此案例举示洞山,洞山说:“该僧人已完全明白,只是不肯向药山礼拜。”)
总:药山组织大众夜参话头,特意不点灯,打算用话头来点明大众。药山却又不给出话头让大家参,只说到公牛生牛犊时才给出话头。意思是永远都没有话头可参,那大家怎么办呢?某弟子在大众中明白了药山的意思,就进一步肯定他的说法,就算是公牛生牛犊,药山也不会给出话头,大家永无话头可参。药山认为此时大众已经被点拨明白了,就吩咐掌灯。该弟子非常谦逊,立刻藏身在大众之中,不打算出风头。
【公案卅二】
问僧:“甚处来?”
曰:“南泉来。”
师曰:“在彼多少时?”
曰:“粗经冬夏。”
师曰:“恁么,则成一头水牯牛去也!”
曰:“虽在彼中,且不曾上他食堂。”
师曰:“口欱东南风耶?”
曰:“和尚莫错,自有拈匙把箸人在。”
药山问僧人:“从什么地方来?”
僧人回答:“从南泉那儿来。”
药山问:“在那儿住了多长时间?”
僧人回答:“粗略的过了几个冬夏。”
药山问:“为什么你会在那儿成为一头大水牛?”
僧人回答:“我虽在那儿,可我不曾上过他的食堂。”
药山说:“那你吃的是东南风?”
僧人回答:“和尚不要搞错了,在那儿拈汤匙把筷子的,大有人在。”
总:药山问弟子从哪里来?弟子回答从南泉来,又回答在那里住了几个冬夏,因此药山说该弟子在南泉喝了很多水,变成了大水牛,仍然没开窍。弟子不明白,以为是说他很能吃,就说自己从不在食堂用餐,药山就开玩笑说他吃的是东南风。弟子依然不明白,坚持说自己很少吃东西,那些爱吃能吃食物的,大有人在。
【公案卅三】
问:“达磨未来时,此土还有祖师意否?”
师曰:“有。”
曰:“既有,祖师又来作什么?”
师曰:“只为有,所以来。
有僧人问:“达磨未来之时,此土还有祖师之意吗?”
药山回答:“有。”
僧人问:“既然有,达磨祖师又来做什么呢?”
药山回答:“就是因为有,所以他才来。”
总:弟子问药山达摩祖师没来东土的时候,东土有禅宗吗?药山说有。还说因为东土有禅宗,达摩祖师才来东土弘法。意思是说东土有禅宗的土壤,达摩祖师所传之法才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公案卅四】
看经次,僧问:“和尚寻常不许人看经,为什么却自看?”
师曰:“我只图遮眼。”
曰:“某甲学和尚还得也无?”
师曰:“汝若看,牛皮也须穿。”
(长庆云:“眼有何过?”玄觉云:“且道长庆会药山意不会药山意。”)
于药山看经后,有僧人问:“和尚通常不许他人看经,为什么却自己看呢?”
药山说:“我企图以经书遮挡我的眼睛。”
僧人说:“我学和尚这样行不行?”
药山说:“你若想看,必须将牛皮也看穿。”
(长庆评论说:“眼有何过?”玄觉说:“说说看,长庆会理解或不理解药山之意。”)
总:弟子问药山为什么不让大众看经书,自己却独自看经。药山回答要以经书来约束自己,限制自己的思见。弟子也要学药山看经,药山说他必须要有火眼金睛才能明辨经书里的真假法句,必须将经书看穿才行。
【公案卅五】
问:“平田浅草,麈鹿成群,如何射得麈中主?”
师曰:“看箭!”僧放身便倒。
师曰:“侍者,拖出这死汉。”
僧便走。
师曰:“弄泥团汉有什么限?”
僧人问:“在平坦的草原里,麈鹿成群,要怎样才能射中麈中之主?”药山喝了一声:“看箭!”僧人便放身倒地。药山说:“侍者!把这个死人拖出去。”僧人起身便离去。药山说:“还在玩泥巴的人,会有什么能耐?”(麈zhu,鹿的一种,古人以麈尾为握于手中的祭典圣器,后演变成笏。亦有一说为“拂尘”,但鹿类尾巴并无长毛。)
总:弟子问药山如何抓住话头的核心,药山直接呵斥他这个妄念,弟子应声倒地,药山要他立刻离开。并说该弟子很幼稚,还处在玩泥巴的阶段,不会有大成就。因为参话头是参整个话背后的禅意,而不是和话头打架。
【公案卅六】
朗州刺史李翱问:“师何姓?”
师曰:“正是时。”
李不委,却问院主:“某甲适来问和尚姓,和尚曰:‘正是时。’未审姓什么?”
主曰:“恁么则姓韩也。”
师闻乃曰:
“得恁么不识好恶!若是夏时对他,便是姓热。”
朗州刺史李翱问药山:“师父姓什么?”药山回答:“正是时候。”李翱弄不懂,跑去问院主:“我适才问和尚姓什么,和尚说‘正是时候’,不知和尚到底姓什么?”院主说:“他姓韩。”药山听闻后说:“院主凭什么不识好歹!如果是夏季,岂不要对他说,我姓‘热’。”
总:药山点化刺史李翱,李翱不懂去问院主,院主错误解释。药山的本意是:我姓郑,名机。他实际上打了个字谜,又想点化李翱,时时是好时。
【公案卅七】
师一夜登山经行,忽云开见月,大啸一声,应澧阳东九十里许,居民尽谓东家,明晨迭相推问,直至药山。
徒众曰:“昨夜和尚山顶大啸。”
李赠诗曰:
选得幽居惬野情 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 月下披云啸一声
一夜,药山登山经行,忽然云开见月,药山大啸一声,澧阳以东九十多里都听得见,居民争相告之,隔天一早,都到药山,询问此事。徒众纷纷传说:“昨夜和尚在山顶大啸。”刺史李翱为此举赋诗一首:
选得幽居惬野情 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 月下披云啸一声
总:这则故事描述药山的绝卓豪迈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