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第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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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危局临歧路。
 

第一节:

   温慧池对韩云阶早有耳闻,并不相识。马占山复叛之后一个月,韩云阶以黑龙江省实业厅厅长的身份,陪同鹤城市警务厅副厅长杉田雄一,登门前来看望慰问,让温慧池很是吃惊和意外。
   在日本人进城后,温慧池就极其紧张,他安排一起从三间房回来的五个兄弟,都出去躲避。

   温慧池很肯定,满洲国其实就是日本人统治意志,他们自然也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等待的时间越长,想的就越复杂,心里越是紧绷着。家中早晚得来日本人兴师问罪,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由韩云阶陪同日本军官来问候。
刚回家时是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温慧池本来也觉得如果自己早早就潜逃,显得抱头鼠窜,有辱了东北讲武堂一期的身份。
   坚决谢绝了朋友和兄弟们帮着躲起来养伤的好意,腿上的伤康复后,也没再听躲避的劝阻,抱定了坐以待毙的决心,随时准备杀身成仁。在温慧池看来:这样的躲藏,和临阵脱逃也没啥区别。
   自关东军进城以后,温慧池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到堂屋,把自己那把压满子弹的二把匣子,摆在八仙桌上,枕头下的花口撸子,也是压满子弹顶着火。特意带回了一颗奉天兵工厂造的手榴弹,并教会了勤子怎么使用。千叮咛万嘱咐:日本人只要没难为你,就不要拉响,你得想法活着照顾咱妈,她苦了一辈子,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让她跟着……。

   杉田雄一少佐像是韩云阶的随从,亦步亦趋的跟随在韩云阶身旁,也像受韩云阶摆布一般。
韩云阶自我介绍后,又与温慧池寒暄了几句,才向温慧池介绍杉田。杉田直身鞠躬,以立正的姿态向温慧池屈身道歉:到任后实在太忙,忽略了温慧池休养期间,没领到警察局的俸禄。杉田走到门口向外面招招手,两个警察抬上来一个木箱,奉上了十封一千块大洋的见面礼。

   现在的鹤城警务厅是在原警察局基础上,重新整饬后搭建的。韩云阶请温慧池尽快上班,出任警务厅厅长。并直截了当的劝慰他,不要有任何顾虑,日本人很看重他,对于过去都是既往不咎。
   温慧池对韩云阶和杉田也开始稍有客气,面上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媳妇勤子泡上茶水之后,对往外走的勤子说道:“招呼一下外面的两个兄弟。”示意韩云阶和杉田用茶后,微微的点头致谢,接过坐在八仙桌另一侧韩云阶递过的香烟,点燃后很淡然的说道:“韩厅长说的日本人的既往不咎了,我都听说了,有的也看到了。”转眼顺便的示意坐在韩云阶侧旁椅子上的杉田喝茶,又狠狠的抽了口烟,喷着浓烟带着愤慨,继续说道:“可医院的中国伤员,不也一个都没剩下吗?而且还是日本人在接到了警察局交还了那个叫山田的伤兵之后。温某幸亏有贱内照顾,没滞留医院,才侥幸苟活至今……。”
   江桥战役时,中国军队作为守方,俘获敌人殊为不易。日军山田被俘时衣衫褴褛冻得可怜,马占山亲自准许送山田一件黑色皮大衣。在押送山田途中,唯恐中国士兵和民众激于义愤伤害山田,特意让他全部换上中国服装,只是脚下上穿着日本皮靴。山田是一等兵,应该是军事素养很不错的老兵。日本士兵的武士道精神强烈,俘获极为困难,所以,林义秀也称“此事非同小可”。
   按照当时日本的兵制,新兵入伍六个月后成绩合格,晋升为二等兵,二等兵六个月后成绩合格,才晋升一等兵。也就是说山田是一年以上的老兵,也可见当时江桥攻防之战的惨烈程度。
   马占山准备撤离鹤城前,为了保障战俘山田的生命安全,特意将他交给了留守鹤城维持社会治安的警察,嘱咐照顾并保护好,交还给进城的日军。日军进入鹤城后,留守的警察,便将山田移交日本第二师团若松骑兵联队。无论马占山当时出于什么目的,对日本战俘的优待,完全符合人道主义。但日本第二师团进入鹤城后,却立即残忍地杀害了医院中的全部中国伤兵。

  “对不起,这是进城的先头部队长官约束不好,我们也就此事,严厉处分了责任军官。”杉田已慌忙盖上了茶碗上的扣盖,把茶碗放下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温慧池鞠了一个躬,显得极其真诚的向温慧池道歉:“我可以负责的说,自我到任后,绝对再没有发生过针对中国军人的报复行为。相反,对您包括躲起来的您那四位属下和一位朋友,我还特意关照,任何人不许滋扰。”
  “这也是我最为痛心的。韩某不惜身家性命奔走呼号,无非就是想让东北民众远离炮火的涂炭,但还是发生了不止鹤城这一处的屠杀事件。”韩云阶也放下了茶碗,摆手示意杉田坐下:“慧池老弟戎马生涯也小半辈子了,肯定明白一个道理:只要出现战事,倒霉的就是黎民百姓。为此我通过各种渠道,向关东军高层明确表示不满和抗议。但我也说点关上门的家里话:军队的屠杀,一般都是泄愤,以往在国内也不罕见。所以更需要我们挺身而出,在日军和民众之间,竖起一道保护墙。日军中下层军官,如若不严格加以约束,种族的原因,随时随地的都会出现误判,导致报复性杀戮就在所难免,这样的不幸也就要发生的相对频繁。再有本身就嗜杀作恶之徒,混迹在军队中,更不幸的哪怕当个曹长,或者一时一地的掌握了生杀大权,百姓岂能不遭残害?!慧池老弟,杉田君算是了解点中国风土人情的,至少他中国话说的,你我还都能听明白。你觉得是他在鹤城当警务厅长,对百姓有利?还是你来当这个厅长,对百姓有利呢?”
   民政部总长藏式毅在解决日、满人的相互疑惧问题时指出:日本人对满洲人多疑,满洲人对日本人多惧,这是日满亲善上的障碍。日本人在满洲凡事都要自己做,例如拉人力车的一样,在天黑路不平且又不识途径下,一拉车就翻了,为何不叫满洲人去做,自己站在指导地位上呢?

 

第二节:

  “满洲事变,完全是高层的事情,我们其实都是在尽军人的职责,一切行为都该是为避免进一步的彼此伤害发生。”坐在一旁的杉田,又冲温慧池弓弓身,很谨慎的说着:“就如温上校不避危险,率众去三间房,尽显军人风范;但战事一停,您的四位属下和一位朋友,没有一人制造骚乱。又像中村大尉的牺牲,尽管您是行刑指挥官,但又是坚决反对对中村大尉的暴行。”
  “杉田少佐知道的很详细,不愧是现任的警务副厅长。但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温慧池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了茶杯:“如果你当时在我的位置上,作为军人应该为阻止感到耻辱,可我又不得不如此。抓捕间谍是军人的职责,我的手下没有错;上峰尸位素餐息事宁人,我的长官有错也不过是擅断。何况中村受审时公然袭击我的部下,今天我可以告诉你,在制止中村反抗的时候,他已经就是奄奄一息了。出手的士兵我都不认为有错,只是没有警察押解的专业而已。所谓的枪毙,不过是关东军蛮横,导致无法从正常渠道交涉,企图掩盖的本身,杉田少佐不觉得这是一个国家和一支军队的无奈吗?这样的无奈其实是军人的屈辱,我制止也不过是无奈。”

  “通过近半年对温上校的了解,我相信温上校说的,都是真实的。中村君是我的好朋友,关于中村玉碎的过程,各种说辞都有,但您让我得以确认。”杉田起身向温慧池鞠躬,又真诚的说道:“中村君之死,也是基于彼此的不信任,他的侦察行动,确实是针对苏俄。所以这件事在今天提起,更显得温上校出任警务厅长的必要。你我作为军人,都有义务消除双方的隔阂。”

   韩云阶和杉田告辞了,约定两周后再来探望,杉田非常真诚:“我以帝国军人的身份向您保证:我们非常希望能与温上校的合作,但绝不会因被拒绝,难为您和您一同去三间房的属下。”
   杉田礼貌的向温慧池敬礼后,才转身跟随韩云阶离开。温慧池已经解除了军职,杉田称呼他为“温上校”,这无疑是给温慧池一个面子,作为少佐军衔的杉田,对温慧池的立正敬礼,便更加合乎礼仪和非常自然。若称呼“温副局长”,原鹤城市的警察局,已经不复存在了。除了给钱的理由,牵强到警察副局长的俸禄,杉田自始至终,就再没提及过温慧池在警察局的职衔。

   温慧池毫不犹豫的便推脱了出任警务厅长,但对那箱5、60斤的一千块大洋,却一点都没敢推辞,也没见钱眼开的喜上眉梢。只是坦然中带着真诚,对韩云阶和杉田抱拳表示感谢。
   现在真太需要这笔钱了!生怕杉田太实在,如果自己客气客气,他真的误以为坚辞不受,为表示对自己的尊重,再收回去也没准。韩云阶在场倒不至于得而复失,但又要对杉田多费口舌,一旁的自己也很尴尬。韩云阶说的没错,种族的差异,风俗礼仪的不同也是必然,很容易会导致误会和歧义。温慧池有些获陇望蜀:这他妈的够半年薪俸吗?!按养伤半俸,也该拿来两千块大洋。

   为办理秦丰年的后事,以及这几个月的坐吃山空,还要周济秦丰年的遗属,温慧池几乎倾其所有。现在已近捉襟见肘了,原来东北军二营兄弟的事,温慧池这半年既不敢提,更不敢去问,一点忙都帮不上!温慧池为安置韩光第十七旅二团二营的几个家在鹤城的死难弟兄,几乎花光了母亲和媳妇带来的全部积蓄,伊正置下的房子和家当,当时那娘俩着急出手,也没卖出多少钱。
    后来当上警察局的副局长,屁股还没坐热,手底下起刺炸毛的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去了三间房战场。
   

   今天杉田先通报后进屋,又是陪着韩云阶前来,这就不是要来找事的,自然不好把叫开枪机头的二把匣子放在桌面上,礼不礼貌不说,和摆把菜刀吓唬人差不多,也让人笑话自己心虚胆寒。
   赶紧先收起枪,但把匣子枪塞到枕头底下时,温慧池还是犹豫了一下,便顺手把花口撸子,贴前腹别在了腰间。这天在家迎客,也只能穿着一件背心和一件夹衫,站立着就容易被看出来。温慧池借口行动不便,既没起身迎客更没送客,都是欠身抱拳表示歉意,似乎有些失礼。
    整个会见过程和表述,温慧池觉得自己不卑不亢,更没有丝毫胆怯,还配得上是个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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